好一会儿,她竟然主动起身,将孙氏扔在泥坑的衣裳给捡起来洗。 孙氏不解,有些担心地看着她,“弟妹,你这是怎么了?” 林氏将那满是黄泥的衣裳放进河水里一漂,很快黄泥就被冲去了,她翻着另外一边,嘴里说着:“我越想越气,那小蹄子怎么能欺辱到我的头上来?她每日叫你洗衣裳,我给她伺候三餐,你想想潘氏那老妖婆在的时候,即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最起码衣裳灶房,她都沾手的。” 又指着水里这衣裳:“她不是不愿意洗么?那咱给她洗。等洗好了……”说着,忽然眼里露出些狡黠笑容来,“那最边上住着的那个女人,你晓得的吧,原来是做那个的,身上有病呢!到时候我呀……”她笑眯眯地指了指那周老二和金盘香贴身的衣裳裤头,露出一个只可言传,不可意会的表情来。 孙氏和她做了多年的妯娌,多亏得有那潘氏,所以妯娌俩之间也没个什么大矛盾,反而都是一致对外。 从前对付潘氏,如今便要开始对付这金盘香了。 因此那点默契是有的,孙氏一下就了然,只默默地给了她一个赞赏的表情。然后压低声音说道:“那女人是个要脸的,也怕别人说她的不是,下午才会来这里一个人偷偷洗衣裳,到时候你去引开她说话,我拿了她的贴身衣裳。” 那时候,她们俩洗的衣裳也刚好要晒干,只拿着往那公爹和金盘香的衣裳上搓两下,连续几日,她不信那两狗东西不染病? 这件事情的筹谋,让两妯娌的心情都好了不少。 洗衣裳也积极起来,连金盘香交代好好洗干净的女娃儿衣裳,孙氏也是用心了。 下午妯娌俩蹲着时间来,一切都很顺利,只不过她后来去河边洗了好久的手,又拿苦蒿水泡手,生怕自己拿过那脏衣裳,自己也被传染。 有了第一次,便有第二回 。 连续三日,两人作案都已经十分娴熟了。 只不过觉得就这样,远远不够的,尤其是她们看到周老二对于那小女儿周金宝的千恩万宠,眼珠子一般,这些个孙子,可没有哪个能得到这等殊荣。 心中也是嫉妒得很,那林氏便叹道:“眼下就这样宠爱,又有金盘香在边上吹枕头风,以后那丫头出嫁,还不晓得要添补多少嫁妆呢!” 林氏可听不得这话,一听就有些炸毛,“一个黄毛丫头罢了,还想分钱?再说那钱是大哥和元宝一起翻墙进去找回来的,她凭什么有脸分?” “她怎么没有?你不想想,如今咱们俩家的棚屋里,才一个车厢呢!”林氏觉得这是板子上钉钉子的事情了,一想到这个,再想自家那没主见又偏偏自信的男人,气不打一处来,“弟妹你也不是外人,我拿你做姐妹,实话和你说,我已经同周玉宝说了,可是他不当一回事,我也没这法儿,只能同你作个商量了。” 林氏此刻脑子里只想着金盘香现在日日夜夜守着的三个车厢都全是金银,她哪里能冷静,“这兄弟俩脑壳就是不好,咱们得自己想办法,不能眼睁睁叫那个女人将银子都给骗走了。” 可是能想个什么法子呢?就算他们真染上了那脏病,也不是一日半日就能死了? 一想到这个死,孙氏不由得想起潘家和潘氏的死来,觉得这周家的人都冷血无情得很,忽然有些担心起自己的儿女往后也这般来对付自己,一时是吓得脸色苍白,心慌不已。 “嫂子这是怎么了?”林氏察觉到她神色不对劲,只关心地问起来。 孙氏这会儿满腹的后怕,与她也是直言不讳:“我想起了齐州的事情来,咱们俩本来和潘氏就不对付,她也没生养我们俩,她死了我们俩欢喜是应该的,可是他们兄弟俩高兴什么?我一想着这事儿,若往后儿女也这样待我……” 这话也是把林氏给吓得不轻,当即脑子里就生出了个大胆的想法来,只一脸严肃地说道:“嫂子,不如,咱们想办法跑了吧?就跟着这些个没心肝的畜生,早晚我们俩都没好下场的,孩子也要有学有样被养歪了。” “走?怎么走?”孙氏有些动心的,尤其是近年来周玉宝越发胖,大腹便便的,床上也越发不得力了,每次都只草草了事,她又正是那风华正茂的好年纪,总觉得是白白辜负了这好光阴,跟那守着活寡没个两样。 寡妇没了男人能明目张胆地偷,可她有个男人活着,怎么去偷嘛? 所以如果真能走,她是要再另外找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嫁了,哪怕是苦一些也行,只要对自己好。 林氏到底年轻一些,脑子也比那孙氏灵光,已经想好了主意,眼珠子一转,看朝林氏说:“灶间的事情,都是我们俩在做,没人来插手,倒不如我们弄点药来,给他们迷了,咱俩套上车马,带着孩子走。” 娃儿是身上掉下来的肉,凭啥要留给他们这些个男人? 药这个事情不难弄,这临时小村庄的人不少,每次城里出来卖杂货的多,五花八门,只要有钱,什么弄不到? 更何况她们就说要些助眠的药罢了。 又不是毒药鹤顶红,难道人还见钱不要? 孙氏只想着自己还算年轻,能在找男人,没想着孩子的事情。但是现在听林氏一说,带着孩 子也行,反正到时候弄了钱,什么男人怕找不着? 于是两个人合计着,便开始做计划。 林氏是个胆子大的,一手全然操办了,孙氏这个做嫂子的给她打下手,不过前一日才说,翌日就弄了药来,只将药放在饭菜里。 果不其然,这屋子里就周老二一个有脑子的,偏如今美色当前,整日都沉溺在了那金盘香的温香软玉里,压根也没去多留意。 一顿晚饭的功夫,人就昏睡了过去。 孙氏和林氏也是麻利,牵了马来,只将马儿都套上车厢,一个车厢没给他们留。 只不过那车厢都在棚屋里,这马儿一拉车厢,自然是引起不小的动静来。 孙氏却早就做了打算,和林氏使了个眼神,两人就挽起身上的袖子,只见全都是些青紫痕迹,分明就是叫人打的。 她俩又在一头哭诉,说是这兄弟俩不是男人,每日都要打她们,她们又怕孩子听到给吓着,只能忍气吞声,不敢出发点声音来。 但这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晚上要受男人殴打,白日里又要照顾这许多孩子,伺候公爹婆婆的。 自从他们这一家子来了后,的确是她两个女人在操劳,大家有目共睹的。 倒是还有个年轻女人,每日却是穿得花枝招展的,牵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说是周老二的女人和小女儿。 人只要眼睛不瞎,都晓得这金盘香不是原配,却还做个贵妇人样子,每日使唤两个和她一般年纪大的媳妇做这做那的。 于是两人这一番哭诉,再加上以往大家对他们的印象,自然是不生疑惑。尤其是见着她们还没丢下儿女跑,觉得是个有责任的,因此还特意给她们让出路来,好叫她们赶着马车逃了。 至于两人将五辆马车都赶走,林氏只说那药效没多久,怕男人们醒来发现了,一下能追上他们,到时候多半要将她们活活打死的。 说这话,是有两重效果。 一来是大家不疑心她们为什么将马车全赶走,二来就算是周老二父子几个醒来,要骑马去追,也没人愿意将牲口借给他们了。 如此,这林氏和孙氏,完全可以放心逃。 不过两人也是有些脑子的,并不打算去战区,而就在全州或是磐州哪一处住下就是。 反正现在外头兵荒马乱,那没有了户籍的多了去,她们俩只扔了名碟,到时候若人问起要做登记,便只说原来老家何处。 至于孩子们醒来,她俩也想好了说辞,就说齐州的追兵来了,要砍头的,她俩千辛万苦,把孩子们给带着逃了出来。 她俩人跑了三日左右,仍旧是在全州,不过寻了个镇子落了脚,拿着哄孩子们的话说了,在镇子里一处无主的房屋里住下,将马车平分,一人两个半,门对门地住下来,从此做亲姐妹,相互扶持着。 至于那周老二等人,醒来的确比林氏预计的都要早,因为那车厢被强行拉走,棚屋自然也是漏风漏雨的。 运气也不好,正是那屋漏偏逢连夜雨,春日里这样的大雨是罕见的,将他们一个个给淋醒了过来,却见半个身子都在雨里泡着,往日做床铺的车厢也不知哪里去了? 当时周老二一个激灵爬起来,压根就顾不得还昏迷的金盘香和女儿周金宝,只急急忙忙大喊:“玉宝元宝!两个狗杂种,你们人呢?” 他第一反应,是这两个忤逆儿干的好事情。 哪里晓得他一声吼,周玉宝兄弟俩也从雨里惊醒过来了,同样发现了不见的车厢和漏雨的棚屋。 车厢对于他们来说,可不单单只是遮风躲雨的床铺而已,更是他们的未来,他们现在的所有底气。 大雨里,周老二见着两个儿子也湿漉漉爬起来,立即松了一口气,不是儿子们背叛自己。 便以为是叫什么眼尖的人发现了,将车厢给偷走了。反正这个时候,他是怎么也没怀疑到两个只会盯着眼前那点利益的媳妇。 “爹,这怎么回事?马也不见了,咱们要报官么?”周玉宝跑去看了他们的马,一匹不剩。 “报什么官?”城都进不去。周老二有些恼怒,一面四处看着静悄悄的村子,他不信这样大的动静,邻舍都没听到。 正要去询问,不知是被他们说话声音吵醒过来的,还是被冷醒过来,金盘香这扶着有些沉甸甸的脑袋,“二哥,这是怎么了?” 她一声柔若无骨的二哥,可将周老二的心都叫软了,连忙朝着周玉宝和周元宝喊:“快,叫你们的女人去照顾金宝娘,咱爷三赶紧想办法将车追归来。” 周玉宝兄弟俩得了这话,才想起自己的媳妇孩子,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但这会儿也顾不上,只都钻进自己那就剩下了半个的棚屋里去,想将自己的女人喊醒来。 只不过钻了进去,他兄弟俩人就反应过来,为什么刚才觉得奇怪了。 因为这只剩下半个的棚屋里,半个人影都没有,不但如此媳妇和孩子们的衣服都给拿走了,他们的倒是留下,却是给剪得烂兮兮的。 “这个贱妇!” 兄弟俩的骂声,齐齐从两个棚屋里传出来。 这叫已经等不及,亲自去扶着金盘香起来的周老二听见,忽然内心里产生了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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