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打着这个名号,才顺理成章地重新敲响了迎战鼓。 周梨只将李晟和李木远叔侄骂了一顿,然后才有些忧心忡忡地问起白亦初:“你这样将屛玉县的大权交给表哥,可是想过什么后果没有?你难道就这样信任他?” 周梨不是不信杜仪,她是不信帝王。杜仪那明晃晃的就是一脸的帝王之相了,连她一个不会看面相的,只瞧他那一身自带的气场都能感觉出来。 加上这李家实在忘恩负义之辈不少,她有些担心,有一朝白亦初也会走上那飞鸟尽弹弓藏②的后路。 对比起周梨的担心,白亦初倒是没有想那样多,反而朝着前面的岬滩走去,那里没有竹林遮挡,风一下将他满头鸦青色的长发吹得猎猎飞起,只见他笑得洒脱:“阿梨,你可还记得当初少凌被你那梦吓得忙写信回家之事?” “自然记得。”周梨生怕那里风太大,他听不清楚,走了过去。 清凌凌的南眉河水就在他们脚下的碎石河滩流淌而过,周梨听到风里猎猎作响的风里传来白亦初的声音:“他父亲的信,你可还记得?信里提过的转机,当时我们想了很久,没有想通,但是现在你再想,是不是就一目了然了。” 周梨奇怪,明明自己站在河边的时候,听他说话很清楚,为什么站到他身边了,反而风声更大一些。一面仔细回想起,刹那间那脸色大变,满脸难以置信地看着白亦初,“你的意思,我们的转机都在表哥?” 白亦初颔首,抬起手臂将那长袖替她掩去烈风,“所以,这个权必须交出去,那两个人死不了,我一直不能安心,我更不能一直等表哥了,他太慢了些。”所以白亦初愿意做这个顺水推舟的人。 周梨还是觉得有些震撼,所以如果当年自己不跟周天宝跑去马家坝子,没有跑去找元姨和白亦初,是不是就不会发现死人堆里的杜仪了? 那这个转机是不是就没有了? 南眉河水总是涨涨停停,虽起伏不算大,但这岬滩却是越来越狭窄,周梨和白亦初从中走上来,不多会儿一回头,只见岬滩上已经有一层薄薄的河水了。周梨只瞧着那水流发呆,道了一句:“果然,大势所趋,我们也只能随波逐流。” “这个世间,谁又不是一粒浮尘呢?人生命运到底如何,我们终究不能掌控,所以我们只能在我们有限的时间里,尽量去做我们想做且又有意义的事情。”白亦初倒是看得开,只不过转身就一把握紧起周梨的手,“上次在灵州城,便说成亲的事情,我后来想,到底是自己草率了些,阿梨你这样好,应当三书六礼,一一呈上才是。” 他这话题转变得快,倒是有些叫周梨没反应过来,只不过一想着两人竟然已经走过了这许多时光,仍旧还能如初一般的感情,心中也十分感慨。前一刻还觉得天地不公,这一会儿又觉得是那样公允。 没有让自己事事如意,但却在这感情之上,最起码如今是顺心如意的。 “好。”她仍旧像是灵州城里一样,没有一点含羞矜持,就爽朗地答应了。 似乎只要那个人是白亦初,其实什么样子都可以的。 他二人在河边说话,公孙溶急匆匆跑来,眼见着就要招手大喊,不知道殷十三娘从哪里跑出来一下将他给拦住,“你这个猴崽子作甚?” “玉满寨主得知表舅来了,要一起请过去。”公孙溶回着,果然是脑子转不过来,竟然还要继续去喊人。 气得殷十三娘只一把将他的衣角抓住,“你个傻孩子到底有没有脑子?你看他两个虽说得好听,什么少年夫妻,可是这一年多来,别人不知情,难道你还不晓得么?那见面的时间都没你我长,更别说是有空说个什么知心话了。” 公孙溶浑身震住,他一个情窦未开的少年郎,如何想得起这许多?如今叫殷十三娘这一训,回过头来不禁红了脸。又想起玉满寨主那里等着,有些焦急:“那我如何回?”总不好说他俩在河边散步聊天卿卿我我。 “傻了你不是?就说没见着,在找。”殷十三娘一时只觉得这公孙溶脑子怎么一点都转不过来?要是有萝卜崽的一星半点,早在自己一个眼神看去,就知意了。 公孙溶大概极少说谎骗人,支支吾吾应着,却没回寨子去,只在这河边四处逛着,等琢磨着他俩应该回去见玉满寨主,自己才慢吞吞回去。 果然,只见罗孝蓝在寨子门口候着他,反而问起来:“你哪里去了,方才吃饭也不见你人在。” 公孙溶没好意思说实话,只挠着头憨憨傻傻道:“那什么,走岔道迷路了。”一面往寨子里面瞟:“他们回来了么?” “姑娘和公子么?早来了,和玉满寨主他们在说话呢!”罗孝蓝回着,只叫他快些去吃饭,自己也有事情要办。 等公孙溶吃饭回来,那边白亦初已经同玉满寨主说好了屛玉县易主之事,这倒是叫玉满寨主慌张了一回,生怕是朝廷派来的狗官,又要来压榨他们,或是任由他们叫强盗欺凌。 后来听得周梨一般解释,只说是个仁德之主,往后还要给他们创办念书的地方,而且自己和白亦初也还在这屛玉县里,仍旧管着手里的事情,她才松了一口气。 然而此刻手握着屛玉县大权的杜仪也不好受,他无心玉屏县,只想在这里修生养息一段时间,哪里晓得白亦初竟然将这大权交托到自己的手里来,心中实在是自责难当。 倒是手底下的陈正良劝着:“是小霍将军的一片心意,少主如今择决艰难,怕是小霍将军也看在眼里,斗胆替少主您做了这个决定。” 姜玉阳也附和道:“正是,如今齐豫两州战火已起,全磐两州又俱毁,天下老百姓正是惶恐之际,少主您如今又有公孙与霍家两门猛将在跟前,还有何所惧?” “我不是怕,我是怕战起百姓寒苦。”杜仪即便早早知道自己的身世,但也是从小从苦日子里熬出来的。试想当时也算是太平盛世了,可他们这些底层庶人仍旧过得不如意,若真再起战火,那天底下将是真真生灵涂炭,没有一点活路了。 陈正良一直觉得杜仪有贞元公的仁德,但这父子俩都少了些杀伐果断,若是如此妇人之仁,将来怕也难成大事也,要步贞元公的后尘啊! 可是将他一个年近七十的老头急得不行,只揪着下巴底下的几抹白须,“少主啊,老朽总共撑死了也就活个三万天,这已经将近大限了,就不能让我陈某人闭眼前,看一看这天下盛世如何?” 他 是个急性子,长吁短叹,见杜仪没个反应,只有指着这屛玉县,“天下如何治理,这屛玉县就是现成的例子,许多律例老朽和诸公都瞧过了,到时候少主您照搬就是。猛将,您要,有!霍小将那样子,简直和当年他爹一个模样,再有公孙家的四个小儿郎,哪个上阵不得以一敌百?” 姜玉阳怕他将人逼得太过,又见他情绪比心怀愧疚之心的杜仪都还要激动,只一把将他给强拽了出去。 老头还不满,“姜家小子,难道我老头还说错了不是?” 姜玉阳则安抚着,“我瞧少主这样好,重情念旧!将来若真是功成名就,即便我们不求什么富贵荣华,但也好歹能保半生平安。” 他这话,倒是一下提醒了情绪颇为激动的陈正良,忽然想起了那些开国元勋们的惨痛下场,一时也是干咳了一下,“姜家小儿,你不可胡言。”但一头又摸着那下巴的几根白胡须,自省起来:“或许,的确需要些时间给他考虑。” “正是该这样,赶鸭子上架,也得有个过程,更何况少主对于周姑娘和白公子是怎样的感情,您该清楚,这如今权力是白公子自己给的,少主心中本就有愧,您还这样催促他做决定,实在是不妥当。”别人不知道,但姜玉阳清楚得很。 当年周梨救了他,后来白亦初又和周梨拿命换了他的命。 当然,这些年来,少主能活下来,替他付了性命的人不在少数,但叫他记忆深刻,叫他有了这后来这如今的,是周姑娘和白公子。 所以杜仪能理解少主对他们的感情,和杜屏儿其实是没有什么区别的,已是当自家手足,如此自然也是需要时间来接受。 不过让姜玉阳没有想到的是,这两个小孩童,带着那一帮朋友,真将这屛玉县治理得如同世外桃源。 姜玉阳想,这大概就是贞元公所预想的盛世吧。只有长幼有序,尊卑不是出身的贵贱而分,女子不必拘在后院里缠花浣纱,也可踏出大门来。
第98章 一时想起这城中种种便宜之物, 皆是出自那远在临渊洼的陈慕之手,便朝陈正良叫道:“陈老,您家中有这样一个宝贝, 实在不该藏匿着,我听闻他同阿梨做了个什么手镯一样的弩箭,那咱们若是有足够的料子, 他是不是可一人一手?” 说起来,这陈正良也非是那无名之辈,乃芦州知府陈家祖父辈,便是当下芦州知府陈大人,也要唤他一声叔父。 只因他年少时候追随着贞元公,后又为那兰台案子,生怕牵连了家里人, 做了个死遁, 从此断绝这关系。 家中除了陈慕他父亲这一辈子,往下的小辈们,都皆不知还有这样一个亲戚所在。 也是如此,当日他们路过临渊洼之际,陈慕见了也当是个陌生人来瞧,并未放在心上,只去和那杜仪见了礼, 便又一心钻研他那一堆破铜烂铁。 陈正良也是把这个小辈给忘却了, 眼下叫姜玉阳给提起,顿时喜开颜笑的,“我陈家祖上荫庇, 得了这样的子弟,等寻个好时机, 我也该写信回去与我这些个侄儿们,好好说道说道。还有我们陈家虽是比不得你姜家,但三瓜两枣,我陈家也是能拿得出来的。”主要,也好让这陈慕不必躲躲藏藏的,家里知晓就知晓,有自己这个老辈子护着,他爹难道还敢继续阻拦他不是? 更何况他做的这些个事业,哪一样不是帮顾着民生的?那自己在道路上行走运送货物的木流马,街道上自己摇旗子的路标等等。 反正这样的好东西,他做得这许多,叫着陈正良来讲,比他那老子做官的贡献都要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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