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附摇着头,“不是她们,但是其中一个今儿忽然在干活的时候晕了过去,因她是全州那边来的,我们怕她还不适应,也就还以为她是中暑了,拔开她的衣服准备给她刮痧祛暑气,哪里晓得她整个衣裳能遮挡的地方,全都是大小伤疤,新旧都有。” 说到这里,香附不禁也呲了一口气,“我瞧她说话温柔细软的,不想竟然是能抗痛的人,她身上那伤但凡有一样在我身上,我最起码要在床上养个十天半月。” 香附是会些拳脚功夫的,早年没有雇得殷十三娘的时候,就是她和周梨进出。所以她这话,一下让周梨紧张,“这般严重?请了大夫没?” “我们分路,那边的车给孩子运送新鲜果子去了,就唯独一辆空闲的,打发去请了大夫,所以我便跑来家里这头,兴许碰运气能遇着你。”也是这样,她衣裳都跑得湿透了去。 周梨见她一身衣裳的确是湿漉漉的,方问:“这幼儿馆里,你可有换洗的衣裳?” “放了放了。姑娘不必担心,倒是这个受伤何曼娘,我来时大姑娘那里已经得了她的底细,家里全州那头的,就一个男人,孩子地龙翻身的时候没救得。按理她这样寻常人,那身上怎么全是伤口?”只怪那伤口太多,都叠在一起了,也叫人一眼看不出来到底是利器还是钝器所伤,反正有的地方都砸得坑洼了,也不晓得她是如何忍受着,每日还跟大家一起劳作。 前面的沈窕听了些,也忧心起来,一时只专注赶车,运气也是好,走等了四个红标签礼让行人过街道后,他们便到了幼儿馆所在。 这里马车停在门口,可见大夫已经早一步来了,周梨只急匆匆进去,却见不少孩子都眼泪婆娑,一看就是才哭过的,“这是怎了,怎都哭成了小花脸?”她是挺喜欢到这幼儿馆来的,小孩子们不哭不闹的,简直就是天上的小神仙,做什么事情自带着一股的萌态,能叫人把心融化了。 只是这一哭闹起来,又好似那地狱的小恶魔一般,吓人得很。 小娃儿们见是她,因是熟面孔,到没有怎么样,只是有的还仍旧抽啼着,一面指着那里头。 “那是看着大夫提着药箱过去,还以为要叫他们给吃药,吓着了。”有嫂子回着。 周梨闻言,忍俊不禁:“原是如此。”一头哄着那还挂着眼泪珠子的小娃儿:“不怕不怕,大夫不给喂药药的。” 这里原是一处大户人家的寓所,只是空闲下来应该不下二十年了,好在当时应该是下了本钱的,这院墙框架什么都还牢固得很,便是这次地龙翻身,街道上垮许多房屋,这里都屹立不倒,又十分宽敞,做这幼儿馆最合适。 眼下修建了许多孩童的小木马秋千等等,玩乐的其实不少。 周秀珠来了后,若素也带着阿容一起过来,有时候还会教他们认识些简单的数字。 的确是小有模样的。 周梨穿过前院,直接到了坐落在一片玉兰中花厅里。 这里往左边去有一条小廊,花木深深,可直接到幼儿馆的孩子们休息的住所,请来照顾孩子的嫂子们也睡在那一片,是个幽静之地。 香附跟她一并到了这里,要替她倒茶,周梨只挥着手:“你先将衣裳换了,我自己来。” 很快沈窕也停好车马进来,周梨递了她一杯茶,“我方才已经问过了,还在里头诊治呢!请来的韩姐夫家医馆里的小大夫。”即便是功夫不到家,但现在韩知意还有那神医贺知然不也来了么? 所以到不担心,只怕这何曼娘的确是受伤而非绝症。 两人说了会儿话,几个小娃儿来跑了一趟,不多时就见着韩家医馆的小大夫来了,见了周梨作揖行礼,“见过周姑娘。” 周梨起身回礼,“怎样了?究竟都是什么伤?” 小大夫叹着气,“陈年旧伤怕是得追溯到五六年前去,从那伤口处来看,只怕多是自己愈合,小腿骨折过两次,手腕也折过,也不知是什么狠心人,能这样歹毒下手。”又说如今将她身上的伤都给上了药,除了些刀伤,还有火钳子烙的等等。 周梨一听,心里有了思量,只朝小大夫谢过,让沈窕送他回去,顺便把药抓回来,又道:“你师父跟你贺师叔都回来了。” 小大夫一听,满脸的欢喜,忙和周梨告辞去。 片刻后,周秀珠也过来了,见着周梨在这里,只叹着气道:“人醒来了,却是什么都不肯说,只说这次的医药费,在她的月钱里扣。” 周梨闻言倏然起身,“我过去瞧一眼。” 周秀珠知道妹妹不是个会劝人的主儿,本想拉住的,却听得周梨说:“那样子,八九不离十是叫家里变态男人伤了,这事儿放在这外头,只怕人人都劝她忍一忍便是了,哪家夫妻不打架不吵架的?你想想以前打元姨那男人,要是他不喝酒溺死在水沟里,元姨不也是一直忍着?你又想当年你若不坚持和离,你们过的又是什么日子?难道他们还有良心能变回从前那样?” 这话叫周秀珠没得说,最终只与她一并过去,“也罢了,善言良语有时候未必能劝人,指不定你这三句四局,反而叫她清醒了脑壳。这样的事情,如果真是出在家里,便是清官都难得断,到底是要自己能立起来。” 姐妹说话 间,周梨只同她提了杜仪他们已经归来诸事,虽没同她说杜仪到底是个什么身份,但姐姐从未多问,只怕那心里也是有了些数的。 听得周梨说来,只笑着应:“那感情好,以后人在跟前,总比在外四处漂泊叫我安心许多。”然后也开始了老生常谈,“他是做兄长的,如今屏儿孩子都会跑了,他可是还单着?” 这个周梨倒是没有留意,只摇着头:“还不知晓,只不过他娶妻也是一件大事情,姐姐你和元姨是长辈,表哥那里必然是会先与你们通气一回的。”然后指着月桂身后那房屋,“就那间么?” 月桂也看到了周梨和周秀珠同来,只忙迎上来,小声说道:“她说不想见人,歇会儿就能起来做活儿。又说身上的伤今儿吓着孩子们了,以后她就在后院里头负责刷马桶。” 周秀珠微微蹙起眉头,为难地看朝周梨,“她连人都不愿意见。” 周梨却是想着,我原意是要去小苍山,叫你们这里半道劫来了,哪里有走空的道理?便踏上台阶,“我去瞧一眼。”说罢,只将那虚掩的房门推开,果然见着里面那一张小铺上侧身躺着一个人,背对着门口的。 里头的何曼娘也知晓有人来了,声音带着些哽咽:“我就想安静待会儿,不会耽误太久,晚点我就去干活。” 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环境,造就了她这种忍耐力?周梨疑惑上前,只伸手扒拉了一下她的肩膀,“我是周梨。” 几个字顿时引得那何曼娘连忙转过身来,诚惶诚恐地看着周梨,有些惊诧她怎么会在这里,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只用那双梨花带雨的眼睛看着她。 竟是个美娇娘,到底是哪个畜生能这样下得去手,叫她身上没有一块好皮肉?“你不用紧张,我今日只是想来告诉你,屛玉县甚至是整个灵州,和外面都不一样,即便是女子,吃亏也不要忍让。有什么不满你只管说出来。” 何曼娘目光呆滞地看着她,直至听到她后面的话,那瞳目才在眼眶里猛烈的震动起来,但最终咬咬唇,什么都没说,只摇头道:“多谢周姑娘关忧,我没事。” 周梨见此,只怕这样是问不出个什么来的。便只道:“我一来这里,是关忧你的伤势,二来我也想知道,到底是何人将你所伤?如果是你自家丈夫,且又在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的情况下对你出手,那么你愿意承受,那是你的事情,但是在屛玉县的范围内,我却是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叫那些山民们嘲笑不说,她还担心别的男人有学有样呢!毕竟打自己的女人,好像对他们来说是那天经地义的事情,还不要什么理由。 何曼丽有些被她的话吓住了,也不敢去揣测是真是假,只急忙要下床来求道:“周姑娘,你不要赶走我。” “那你倒是细细说来,身上的伤是个什么缘由?”周梨淡淡看着她,丝毫没有因她的乞求而动容半分的样子。 何曼娘大概再纠结,是留下好被赶走间衡量了好一阵子,她才忽然起身。 这次周梨如何都拦不住。 只见她从床上下来,鞋子都没顾得上穿,就同周梨跪下磕头行大礼。 周梨反而被她这行为举止给吓着了,嗖地一下跳起来叫道:“你这是做什么?” 何曼娘却已经磕完了头,颤颤巍巍的瘦弱身板上,目光坚定不移,“小妇人何曼娘谢周姑娘,愿意为奴主持公道。” 然后便细细说来,只将她当年在那村里,因有几分样貌,所以相看的人家多,最后她爹娘做主,选了个家境和自家差不多的老实人李大牛,觉得这样的人干活力气大,为人行事又愚钝,不会欺辱自家的女儿。最重要莫有公婆,嫁过去就直接当家做主,再好不过了。 哪里晓得这李大牛所表现出来的形象,和他的外形刚好截然相反,刚成婚那几日倒是没什么,待回门之时,何曼娘遇得一个同村旧友,说了几句话,便察觉到李大牛的眼神不对劲,好像刀子一般,要将那人生剜了一样。 “也是怨我当时没有多想,还在心里想着有趣,他那样一个五大三粗的男子,竟然还会呷醋。”说到这里,她又不知想起了什么伤心难过的事情,捂着脸哭起来,“我真是个狐狸精,我不该与同乡说话的,隔了两天就听说他跌进河里,虽被救了上来,却伤了腿。” 也是那个时候,何曼娘才发现李大牛不对劲,开始同自己动粗,打完了又跪下朝自己痛哭流涕地道歉。 她何曾见过这样的花样,一时心软就原谅了他,没想到这样的事情,但凡有了一就有无数次。 李大牛跌进河里的事情,她本没多想,直至三个月后她上街从一个货郎手里买了绑头发的丝线,因是尾货,那货郎把剩余的两根也送了她。 这就不得了,李大牛坚定地认为她和货郎之间有私情,不然货郎怎么不送别人,偏送给她? 何曼娘那时候吓傻了,万幸李大牛没朝自己动手,可是两日后他回来了,一言不发就直接对正在烧火煮饭的李曼娘拳打脚踢,揪着头发拖进房间里剥了衣裳狠狠抽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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