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十分清楚覃氏这个老太太的秉性,只要有人承担了这个怒火,他们是不会轻易站出来的。 马氏垂着头,她已经无力反驳了。但是现在奇怪的是,她没有去憎恨白亦初和周梨是否故意挑选了这么个暴雨的日子乔迁进来,而是失望地看着自己那丰腴且满脸油光的儿子正兴致盎然地啃着梨子,女儿慵懒地托着下巴玩她的手绢。 这本该是自己肚子里爬出来最亲密的两个人,却以一种陌生人的姿态和那些下贱的妾室和庶子女们一样冷眼旁观,或许还在心里嗤笑自己的无能。 她忽然有些绷不住,倏地起身,捂着脸哭着跑出去了,直径钻进了雨幕里,身后的丫鬟婆子急忙撑伞追去,一边追一边喊:“夫人,等等,等等!” 覃氏满脸的愕然,显然没有想到马氏居然没有跟自己告安就自己跑了,这极大的引起了她的不满,一张涂抹着厚厚脂粉满是皱纹的脸,皱成了一团,嘴里骂了 起来,还叫那些丫鬟婆子不许去追,“都给我站住,叫她去,难不成还能叫一场雨给淋死了?” 再看着这满厅一张张脸,觉得厌烦不已,只挥着手:“散了散了,都散了去!” 比起这边的人仰马翻,北院里也不太安静。阿叶看着这些个俗不可耐的大红大绿床单帐子,整个布置得庸俗又丑陋,甚至给了人一种那勾栏院里才有的感觉。 她气得将那些帐子床单都拆了下来,“我就晓得这些人一肚子的坏水,亏得姑娘早就做了准备。” 比起阿叶的激动愤怒,周梨反而显得十分冷静,甚至是一脸的轻松,还同白亦初侃笑着:“我怎么觉得,这一府的人都不大聪明的样子?”一面打量着大家还在拆的大红大绿帐子,在指尖摩挲着,还能清晰地触摸到上面没有洗干净的浆,这样的料子粗贱又不透气。 实在想不通,是哪个大聪明出的主意,把这北院都安排上了。 白亦初一颗悬着的心,也在踏入这将军府后放下来了,他甚至有些觉得,这将军府里的人,竟然和当初周梨那个蠢笨的二婶不遑多让。 听见周梨的话,不禁也笑起来:“那你觉得怎样,才算是聪明?” “如果是我,院子即便是腾不出最好的,那也要尽善尽美,做样子嘛,自然是面子里子都要顾着一些的。”一面扫视着这满院子还没拆赶紧的粗糙帐子,“阿叶千珞,别拆了,咱们另外找人。你若实在闲不住,上去随便把几片瓦揭了吧。” 这夏天的暴雨,都是一茬一茬的,不可能接着下。 所以雨很快就停了,将军府的侧门进来一波又一波的人,都是上京城各大铺子里来送东西。 随着他们一个个踏入北院,入目就看到了一片陈旧斑驳的墙影老屋,上面还挂着一些粗糙且还不透气的幔帐。 今年的状元郎扎起了长袖,和他还没正式圆房的小媳妇一起同两个丫鬟一起收拾着院子。 能被掌柜打发到大门大户里来送东西的,那都是聪明人。一眼就看出来了这将军府是怎么迎接英烈之后进门的。 且不说这糟糕的居住环境,便是那房屋,他们瞧着满壁的青苔斑痕,真真担心有一日,这房屋会忽然塌了去。 大厅里,顺着房梁往下,发霉的地板上,还有一大滩水,这自不必多说了。 必然是刚才的那一阵雨漏下来了。 周梨见着他们来,只一脸歉意地迎着进了这漏雨的厅:“实在是不好意思,这样湿漉漉的天,还要麻烦各位跑一趟,偏我们才搬进来,什么都没有,只能请你们喝一碗水,莫要见怪了。” 千珞抬着一碗碗热水上来,一一递给这各家大铺子里来送货的跑腿们。 周梨一面清点着送来的被褥等物品,“也不是我讲究,实在是这一场雨落下来,进了屋子里,这些个床单被褥打湿了不说,还褪了色。我们倒是没有什么,只我家夫君那里,明日要进皇城,便是外面有官服罩着,可也不好穿着一身被染了色衣裳去。” 她这一说,这些个来送货的人也察觉出了这四处红红绿绿的粗劣床单褥子,果然已是有些褪色之相了。 “周娘子考虑得周到。”送货的人附和着,见她这里也没有多余的人手,便只跟着帮忙,将东西都送到屋子里去。因见着屋子里漏了水,眼见着天色要暗下来了,便主动道:“可要帮忙找几个修葺房屋的泥瓦匠来?” 周梨道了谢,指着那房顶叫他们瞧,“喏,我家夫君他们正在修呢!” 于是天还没黑,将军府如何苛待周梨和白亦初的,就已经悄悄在坊间传开了。 还说将军夫人亲自接他们回了将军府,院子也早收拾了出来。 然而破败漏雨的房屋,粗劣褪色的床单被褥,连一套像样的茶碗都没有…… 就是安置叫花子,也不是这样的。一时间大家对于这将军府的风评之差,到了最低点。 覃氏是第二日才晓得的,她昨日不知道是被周梨和白亦初气着,还是因叫马氏给气的,早早就歇下了。 并不知道从那侧门里,进来了很多人去北院送东西的事情。 等这会儿晓得了,却已经听外面的人说,她这个继祖母如何苛待白亦初夫妻的。 气得她直拿拐杖敲地面,这是头一次对小覃氏发脾气:“你是怎么办的?你便是要替我出气,但也不该这样不讲分寸,你看看如今外面的人怎么议论我的?” 小覃氏也很委屈啊,她就是按照姑姑的话所安排的,为了讨好姑姑,还将这买办的事儿交托给了姑姑身边的高嬷嬷,叫她男人去办。 所以如今见姑姑朝自己发难,只指着高嬷嬷说道:“是她,东西都是她去置办的,拿了我的银子,却买回来这么一堆破烂。” 高嬷嬷半点都不慌张,稳稳重重的,仿佛真是被冤枉了一样,“姨娘莫要乱讲,东西是奴婢男人去置办的不错,可您给的银子只有这么多,东西买回来您也过目了,这会儿怎能怪罪到奴才们的头上来。奴婢一个月才总共得几个月钱,家里一窝老小堪堪够用,哪里有多余的钱倒贴给买那锦缎丝绸?” 覃氏本愿意相信自己的外甥女,可是高嬷嬷跟在自己身边多年,是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可以说她撅着屁股自己就知道她想放什么屁了。 所以最终是没有怀疑高嬷嬷,反而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责备着小覃氏,“你果然是随了你那贱命的娘,一分便宜不占不贪,你就浑身痒了不是?我本还想将你慢慢扶起来,想着你到底是我们自家人,怎么都比那马氏强,哪里晓得你这样不真气!” 但终究是自己的亲外甥女,那拐杖最终是没落到小覃氏的背上,只气得将她打发了出去。 自己闷闷起了好一会儿,才问着高嬷嬷,“北院那边眼下如何?房屋不是检查过,没漏么?” 高嬷嬷也一脸的疑惑,“是啊,去了几波人亲自检查呢!要不就是昨儿雨太大的缘故。” 到了眼下,覃氏都还以为这一切都是偶然,殊不知房屋漏雨是周梨喊人揭的瓦,那褪色的帐子被褥,也是有缘由的。 她这会儿只想急需找个法子修复将军府在大家心中的印象,但以她浅薄的脑子,是想不出来的。 最终只朝高嬷嬷问:“那贱种去皇城了?村姑呢?” “去皇城了,另外一个听说一早带着她的丫鬟出门去了,好像是要打算在那边自己做饭。”高嬷嬷小心翼翼地回着。 覃氏听得这话,用多少青黛都没有办法染的花白眉毛皱在一起,“她这是什么意思?要分家么?”越想越气,不见这做孙媳妇的来晨昏定省就算了,竟然还想自己私自开设厨房!哪个给她的胆子? 到底是因为从丫鬟出身,以前都要伺候在主子身边布菜。所以覃氏自己当家做主后,自然是十分喜欢这种大家围在一起吃饭的感觉。 除去了一家子对自己要恭恭敬敬之外,还有一堆丫头媳妇伺候,那是多风光体面啊! 她极其喜欢这种场合,颇有一种比任何人都要尊贵无上的感觉。 但这仅限于府里,所以对于外面的应酬,她深知自己是个什么出身,面对着那些真正的贵妇人,心里有种极其难掩的自卑。因此很早以前,覃氏就以病为由,拒绝了各家的邀约。 如此一来,大家就逐渐将她淡忘在了各种宴会之内。 高嬷嬷见她生气的面容,主动道:“可要奴婢去探一探?” 覃氏十分乐意,别的小丫头她也觉得不稳重信不过,所以对于高嬷嬷的毛遂自荐,很欣慰,“到底是你跟了我许久,这满屋子里的人,都不顶你一个好用。” 高嬷嬷诚惶诚恐地笑着谢了,“多谢老太太的倚重,老奴这就去北院门口候着。” 于是高嬷嬷得了个光明正大见周梨的机会。 在几天前,她就被倒霉的三姑娘霍莺莺的生母莲姨娘找到。 府上的姨娘并不少,像是莲姨娘这种没有儿子,还生了个叫家族蒙羞的女儿,高嬷嬷是看不上眼的。 但是莲姨娘给得太多了。 高嬷嬷就算是看不上莲姨娘,但是她不能同银子过不去啊,也就去见了周梨。 听从周梨的话,周梨保证她那小女儿流翠给霍南民生的老来子,将来能公明正大地接回府里,把霍建安取而代之。 高 嬷嬷本来觉得不可能的,毕竟流翠的前头,除了马氏这个正室之外,还有覃氏的亲外甥女小覃氏,怎么都轮不到流翠做这个将军夫人的。 但是周梨与她提起了覃氏。 当年覃氏不也是一个小丫头么?也是仗着自己年轻生了个儿子,然后一跃成了如今将军府的当家人。 这太风光了,高嬷嬷在覃氏身边亲眼见证了她所有的风光体面,如果有一日自己也能享受这样的日子,死也值得了。 所以动了心,回家和一屋子的人商议,最终决定背弃多年的主子覃氏,转投入周梨这个即将要进府的大房孙媳妇的旗下。 但碍于这府中人多嘴杂,她也不敢私底下去找周梨,索性就找个理由直接光明正大地去。
542 首页 上一页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