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年深的话,叶九思突然想到另一种可能性,“你们说,他会不会根本就没离开长安,他要办的事情,或许就是假装成一个普通胡人混进长安的什么地方?之前几天,他可能就是在寻找合适的顶替者?” 年深眉心深皱,“你是说,他想盗取什么机密信息?” “对,比如城内十六卫的布局图之类的。”叶九思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更值得盗取的东西,随便举了一个。 年深摇了摇头,“他要是隐藏自己康安国使者的身份,拿着另一个胡人的文牒混进一些地方不难,但在二十几天的时间里,以他胡人和新人的双重身份,恐怕也很难接触得到什么能称得上机密的文件。” 也是。叶九思又迅速转了一个方向,“那就是盗取民间的什么东西,比如某种特殊技艺?” 陆昊道,“如果是这样,他用康安国使者的身份,以交易的方式跟鸿胪寺提出来,不是反而更容易些吗?” 叶九思终于沉默下来。 顾念皱了皱眉,心思一动,看向年深,“或许他要的东西,鸿胪寺给不了?” 陆昊笑道,“鸿胪寺给不了的东西,还能有什么其它的地方能给?” 烤肉滋滋作响间,年深淡定地吐出两个字,“暗市。” 陆昊:…… 徐卯的事情虽然封锁了消息,又怎能瞒得住朝堂上的这些人,身为鸿胪寺少卿,陆昊自然也已经听过暗市的大名。 “你们是说,他要找的可能是一样……‘奇物’?”陆昊顿了顿,艰难地找了一个还算中性的形容词。 “也可能是卖一样‘奇物’。”顾念回答。暗市本来就是可买可卖的地方,科昂带了什么异宝想来长安卖个好价钱也是有可能的。 “可是他只是个胡人,怎么会知道暗市?”叶九思不解,要不是上次在清凉观旁听审案,根本不知道还有这么个地方。 年深将喷香的烤肉又翻了一个面,“别忘了,他是个汉语流利的胡人,其它人也说过,他以前来过长安。暗市既然是个手眼通天又鱼龙混杂的地方,有胡人也没什么奇怪的。” 叶九思:………… 输了。他从小就长在长安城,生活十几年,居然还不如一个胡人了解长安。 就在这时,掌柜的派人把云霞饮送了上来。 陆昊当时只是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却没想到这东西还真的仿佛盖着云霞冰雪,入口滋味更是令人拍案叫绝。 “好喝吧?”叶九思比顾念这个主人还期待地看着陆昊。 “确实堪称一绝。”陆昊真心赞叹道。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家的东西。叶九思骄傲的替顾念抬起了下巴。 半杯云霞饮下去,几人的话题才又重新转回案子上。 “你们就没怀疑过他可能是被其余那几个人联手害死了吗?”萧云铠放下手里的竹杯,“出去玩什么的,这种借口听起来就不太可信吧?” 年深手上的铁箸微顿,“如果他们联手害死了科昂,肯定会事先统一说辞,但他们在很多描述上并不一致。” “嗯,我也倾向于他们说的是真话。”康安人说的也是波斯语,顾念现在大致已经能听懂不少,那些侧重点不同的描述,很明显是来自于不同视角。如果他们能编造出这么生动的谎话,也不会选择那么荒唐的理由了。 顾念一边赞同年深的话,一边往对方的铁箸底下送了片生五花肉,顺便‘换’走了一片已经烤好的,得逞之后还调皮地吐了吐舌尖儿。 叶九思有样学样,也去年深那边换了一块,然后大方地放在碟子上晾着。 年深云淡风轻地翻烤起那两片新肉,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萧云铠:…… 你就宠他们两个吧! 萧云铠不忍直视地转过头,脑子里突然蹦出个异想天开的想法,“那会不会是多巴假装出去游玩,然后偷偷派人回来杀了科昂?” 顾念心满意足地吃下那片香气四溢的烤肉,“如果多巴是凶手,他根本不用在这里动手,只要若无其事地带着所有人回国,然后在路上动手,再随便编造点遇到野兽之类的理由让科昂不幸遇难就可以了,既合理又难查,远比在长安城闹这出稳妥得多。” 也是。萧云铠挠了挠头,安静下来。 “被你们这么一说,我现在总觉得这人已经凶多吉少了。”叶九思把筷子上的金丝油塔放下,金黄色的酥丝在他的碟子里撞碎了大半,“他离开的第二天就是二十五号,如果他在那天晚上出了什么意外,那就很难再有消息了。” 二月二十五号,正是顾念穿过来的那个晚上,也是镇东侯在长安城大开杀戒,腥风血雨的时候,如果科昂倒霉在那个晚上出现在某个待绞杀的目标人物家附近,被当作其中之一杀掉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座上人一片沉默,年深皱了皱眉,当初那些尸体似乎都被吕青派人扔到了城外的乱葬岗。 萧云铠叹气道,“那就难找了,当天死了那么多人,又过去了这么久,恐怕早就变成一堆白骨了。” 陆昊也无声地叹了口气,似乎不愿回忆那几天所发生的一切。 一顿饭吃完,他们也把思路捋得差不多了。 “所以,现在看来大致有四个方向可以查,”叶九思总结道,“第一,查询周边各城的入城记录,根据记录追踪监狱和药肆之类的地方有没有关押或接待过身份不明的胡人。第二,在长安城内全城寻找近一月内身份不明的胡人死者以及胡人病人、犯人,第三,去乱葬岗翻找胡人的尸体。第四,或许还需要去趟暗市。” 吃完饭,众人又返回皇城。鸿胪寺卿那边听完之后,立刻转去拜见吕青。 顾念等人回到大理寺,正是散衙时分。 杜泠也回来了,万良对徐卯的计划也所知不多,只知道他对吕青极度痛恨,谋划了许久。 他对假首饰一事倒是交代得很痛快,那些仿制墨家的首饰其实是流行在某些圈子里的用来充门面的方式,算是半公开的不能说的秘密,楚娘也是其中买来充门面的人之一。当时他被抓后,徐卯专门派人来探监,教了他之前那套说辞。至于徐家人的去向,他咬死说不知道。 说到这里,杜泠与年深默默交换了一个眼色,关于追问徐家人下落这个问题,他并没有尽全力,他们当时只是想救城内的百姓,徐卯已死,对他的家人就没必要赶尽杀绝了吧? 年深轻轻颌首,让他准备结案。 第二天就来了消息,任务分派下来,由鸿胪寺去通告各地协助寻找胡人,大理寺并长安、万年两县通查全城身份不明的胡人,人手不够可以调巡街的金吾卫帮忙,另外又专门调了左右武卫,征集全城仵作集中去城外的乱葬岗,在尸骨中寻找胡人。 一时间,整个长安都忙碌起来。 就这样白天追查胡人,晚上回去画图,顾念的日子反而难得的规律了两天。 这天他回到药肆,就见顾忠和春梅在另一边核对账目,井生则愁眉苦脸地站在顾夫人和秦染身边,玳瑁和玛瑙也扒着柜台围在他们周围。 玳瑁高高举起一只手臂,“要不然我也帮忙去送吧。” “怎么了?”顾念问的是他们,脚却是朝另一边的春梅和顾忠那边走的,迫不及待地想看看今天的销量。 顾夫人看到顾念放在旁边的滑板,不禁眸色一亮,“井生,你要不试试阿满那个什么板?” 察觉到顾夫人目光‘不善’,顾念警觉的想将滑板抱回自己的怀里,却还是晚了一步。 “拿去试试。”顾夫人把那块滑板抽过来,递给井生。 顾念:??? 井生迟疑地看了顾念一眼,没敢伸手。 “别怕,让你试就试。”顾夫人又把板子往前递了递,她力气小,很快就拿不住了,颤颤巍巍地就往地上坠,井生怕东西摔坏,赶紧接了过去。 不是,就没人跟我说一下是怎么回事吗?两手空空的顾念眨巴着眼睛,‘委屈巴巴’地看着顾夫人,不敢怒又不敢言。 “放心,就是试试你那个板好不好用,好用的话给井生也做一块,不会征用你的。”秦染亲昵地揉了揉顾念的脑袋,以前总觉得姐姐宠这个孩子宠得有点过分,听见他的名字都头疼,现在接触多了才发现,确实可爱,连犯蠢的时候都会让人喜欢的那种可爱。 听了秦染的话,顾念才大致猜到原因,“春浅楼那边嫌井生送过去的速度慢?” 叶九思上次并不是在开玩笑,当天下午就雷厉风行地派人过来跟顾念商量了售卖的事情。 顾念也参照揽月楼的模式,跟春浅楼展开了合作。两天下来,销量已经接近两位数,而且看势头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 “不是那边嫌他速度慢,是有时候刚回来,那边就又来单了,或者揽月楼那边来单了,连着跑太累,我们就在商量能不能帮井生找个省点力气的办法。” 最省力气的办法是直接带工具过去在那边‘驻点’做,但那边现在的销量不足以支撑这样规划,而且还有个方子需要保密的问题。 所以从交通工具上寻求办法确实是比较可行的方向。 不过马匹什么的就别想了,这个时代的马,堪比后世的宝马M8,好一点的更是天价级别。 可惜的是,滑板也不是一下子就能轻易上手的,他们这边两句话的功夫,井生就已经摔了两回。 “重心往……”前,顾念话没说完,井生又摔了下来,他不忍直视地捂住了眼睛。 看来是不行,速度或许能快点,但要是把人摔伤了就更糟了,顾夫人叹了口气。 “奴太笨了,上去根本站不稳。”井生倒是没摔着,但爬起来后一脸为难地看着滑板,没敢再往上踩。 “我试试。”玳瑁自告奋勇地道。 他个子小,身形轻巧,倒是比井生滑得远了几步,但依旧没逃掉摔下来的命运。 滑板就是要练的,即便轻功好得如杜泠,运动神经发达如叶九思萧云铠,每天有空都抢着拿去玩,现在依旧不能顺畅的驾驭这块板子,而且那还是在铺着砖的地方,要是外面这种土路,平稳使用的难度就更大了。 当然,年深那个妖孽例外。 顾念看着玳瑁再次尝试的身影,开始思考还有没有什么便捷点的交通工具。 他首先想起的是自行车。平稳的问题完全可以靠加辅助轮解决,可是自行车的制作以现在来说并不容易,尤其是链条和齿盘的部分,墨家或许能做出来的,但肯定极费时间和工夫。 而且,他这套工具的钱还不知道要画多少张图才能抵消呢,实在不好意思再跟墨青开口说自行车的问题。 就在这时,玳瑁第二次摔了下来。 秦染遗憾地摇头,“要是能简单点,一上去就能站稳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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