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这句醉话推测,很可能就是帮谁又做了一件小世子的那款云鹤袍,时间上也完全符合。可惜人已经死了,没办法再问清楚。” 顾念动作一顿,将笔杆抓在手里,“你们说有没有可能,他那两件衣服做得并不完全一样。” “并不完全一样?”萧云铠身子一歪,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假设他真的被人请去,偷偷又做了一件叶九思的云鹤袍,姑且不论布匹来源,这种事情肯定要避着小世子和裁云庄吧?” 顾念语速飞快,手上的毛笔笔杆也跟着飞速转动的脑子被他晃出了残影, “他既然夸自己‘记性好’,那就更说明他做那件衣服的时候,原件并不在手边,雇佣他的人恐怕也没有办法拿成品去对比。这种情况下,作出的东西未必真的完全一样。” 如果衣服有两件,那现在大理寺存放的是哪件?顾念略微思忖了下,从上面溅到的血迹来看,显然应该是凶手所穿的那件。可惜这个时代没有DNA检测,不然衣服里说不定还能找到些头发皮屑之类的东西。 “这么说改日可以请小世子过来认一认证物?”萧云铠搓了搓粗糙的手掌,喜形于色。 杜泠提醒他,“请小世子这种事情,还是让麾下出面的好。” 世子身份尊贵,为避免误会,还是由年深出面最为妥当。 胡裁缝的事情之外,杜泠他们昨天接到消息后,也着手去调查了徐宰相府。 府内轻功好,身高六尺以上的侍卫共有三个,其中一个叫万良的,昨日陪着徐夫人去过西市,不但耳朵上有顾念所说的伤痕,靴底缝歪的那一针和嵌着玉屑也都还在,算得上铁证。 案子已经交给了万年县,大理寺不好直接出面抓人,杜泠一早便已经派人把消息给万年县县令那边送了过去。 顾念一方面为杜泠他们的效率叫绝,一方面却又有些怀疑他们到底是怎么确认万良的鞋底的,你们昨晚该不会是潜入人家家里偷偷看了鞋底吧? “总之,杀死楚娘的凶手算是找到了。”萧云铠往嘴里丢了根肉干。 “那四郎到底是谁?”现在看来,凶手是万良应该没跑了,但背后指使他的那个四郎呢?真的是上次在松涛别院见到的那个少年?那个价值五千缗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说起这点就有些好笑了,”杜泠伸出手指比划了个‘三’,“徐宰相府上,一共有三位‘四郎’,暂居徐府的徐夫人的弟弟田宁安,上次咱们在小世子生日宴席上见到的那位徐宰相的四子徐盛,还有徐宰相本人,都在家中行四,被人称作四郎。” 顾念:………… “要我说,那个背后指使万良杀人的,肯定就是徐宰相,三人之中只有他位高权重,有些不能泄露出去的秘密再正常不过了。”萧云铠含着半根肉干,语气笃定。 “那也未必吧,就算徐宰相真有什么秘密,泄露出去的也未必是他本人,如果是他那个喜欢逛平康坊的儿子酒醉之后无意中说出去的呢?”杜泠随便列举出了另一种状况。 顾念皱了皱眉,“那个侍卫万良,平时跟在谁身边?” “徐府的侍卫是轮值,并不太会固定。”换句话说,这三个人,万良都跟过。 顾念:………… 杜泠摇了摇头,“看来想知道四郎背后那件事,咱们恐怕还得多关注万年县之后的审理结果才行。” 聊过楚娘的案子,杜泠和萧云铠又低调的分别派出去了几批人手,一批负责去查事发后各衙门所有去过天香楼的现场的人员名单,并按照名单逐一确认其中是否有右掌掌心有疤痕的人。 一批负责打听当日有谁曾经赢了比试,登上过二楼或者三楼,寻找可能见过假年深的对象。 还有一批负责追查余二郎以往在城内的踪迹,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至于墨青那边,既然已经确定四郎出自宰相府,也就不用再查了。 左右最近各地都在整肃,也没什么其它的案子交上来,那些人闲着也是闲着。 他们几个,目前最主要的案子还是天香楼那件。所以,等年深下朝处理完公务后,今天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去查验赵杰的尸体。 三人商量好了各项事务,杜泠‘亲切’的将堆在自己案上的一半文书搬到顾念案头,“这些都是各地近几日送上来的文书,咱们先帮麾下按照内容分分类,这样他看的时候就能轻松些。” 顾念:………… 怎么觉得你就是抓我来做苦力的呢? 那些文书有多无聊呢?顾念看的第一份,三四页纸的内容,翻来覆去几乎全都是恭喜年深上任,‘看君一封信,如看一封信’之类的废话文学,唯一的看点是辞藻华丽。 偏偏顾念还不敢跳,就怕他前面洋洋洒洒一堆废话,中间夹杂几句正事。 第二份同样是恭喜年深的贺文,不过这位比之前那位小清新一些,不是单纯的展示自己的词汇量,而是写了篇本地名山游记,末了表示诚邀年深有空过去一同游览。 同样是贺文,也能看出各地官员不同的性格。 转眼就到了午饭时分。 门口的青衣小吏敲了敲门,得到许可之后,才让外面的人把今日的午餐送进来。 顾念立刻感觉到了在履雪殿办公的好处,看到那满满当当的托盘,就知道午餐的菜色明显比在玉衡殿的时候丰富。玉衡殿那边的午餐是两荤两素一汤一饼,这边是四荤两素一汤一饼一甜品。而且也不用去食堂吹风,直接在殿内食用就可以。 某人的开心并没有持续很久,很快一个冲头的味道就让他迅速皱起了眉心。 顾念熟练而迅速的在托盘内找出其中的‘罪魁祸首’,将那两个碟子远远地放在了桌案右边的地上。 对面的萧云铠有些奇怪,“你在干嘛?” “没,就是不太喜欢那个味道,放远点。”顾念摸了摸鼻子,起身拎着提壶去外面廊下洗手。 “啧,果然是显贵人家的小郎君,”萧云铠咂了砸舌,“你要是不吃的话就给我吧,正好我不够。” 顾念洗好手,忙不迭地把那两盘菜给他送了过去。 吃完午餐,将殿内敞开门窗散味,几人去院子里散步,杜泠跟他闲聊,“你是不是讨厌蒜?上次在归云居我就发现了,你似乎不怎么碰带蒜的菜。” “葱、蒜、胡荽、韭菜、胡芹之类的都不喜欢。”顾念不好意思地解释。事实上这份名单还要更长,除了葱、蒜、香菜、韭菜、芹菜之外,还有洋葱,所有那些带刺激性气味的他都不喜欢。不过目前为止,他还没在这里见过洋葱,按照道理那玩意传进来还得几百年。 “我也有样不爱吃的,茱萸。”杜泠淡笑着‘出卖’自己。 两人就着喜好的问题攀谈起来,说完自己,又聊到了年深的身上。 “麾下这人某种程度上非常笨拙,如果觉得自己做错了或者有愧于别人,基本只会用请客吃饭或者买礼物这两种方式,歉意越深花钱越多那种。”杜泠还不知道顾念上次在门外听到了他和萧云铠的谈话,促狭地朝他勾起唇角,“比如上次在归云楼请你吃饭,他就以为五郎打了你,所以代他向你赔罪。” 买礼物是道歉?顾念满头雾水,这么说,他昨天收到的那盏羊皮琉璃宫灯是道歉? 为什么事? “等等,你这个表情……”杜泠玩味的朝顾念挑了挑眉峰,拖长尾音,“好像想到了什么?难道昨天麾下在墨家匠坊买东西送你了?” 顾念:……………… 这么好猜的么? “快说来听听,他送你什么了?” “一盏羊皮琉璃宫灯。”顾念拗不过,只好说了,顺便也说了自己的疑惑,“不过,他好像没什么需要向我道歉的事情吧?” “怎么没有,你忘了在松涛别院,他砍脍的时候把你拽上去捧盘子啦?你当时吓得那个脸色,别提多难看了,麾下肯定也注意到了。” 顾念:………… 所以你们都看出来了?那我当时是强撑了个寂寞吗? “东西越贵,歉意越深。麾下肯定觉得把你吓坏……”杜泠意味深长地拍了拍顾念的肩膀,说到半途,动作却突然僵住了。 顾念顺着他的视线回过头,只见年深正绕过院子的那排石灯笼,朝履雪殿这边走过来。他那身大红色的襴袍,在春日暖阳下犹如朝霞烈焰,绚丽夺目,英姿飒爽。 “麾下。” “少卿。” 众人纷纷跟年深见礼,顾念自然也不例外。 路过顾念身边的时候,年深一脸淡然,完全看不出杜泠所说的歉意。 “准备一下,半炷香后出发。”他对着杜泠吩咐了一句。 杜泠立刻低头称是。 出发?去哪儿?顾念的思路还沉浸在之前年深送礼物的行为是否带着歉意里,疑惑地看向杜泠。 杜泠用手比划了个挖地的动作,他才反应过来,年深说的,是去城外开棺验尸。
第35章 赵杰的尸身当初已经被赵家领回,葬在城外数里的坟茔,如今赵家的人都已经死在上月二十五那晚,开棺的事情自然也就没有人反对。 得知要再次骑马的时候,顾念的脸在大太阳底下几乎皱成了苦瓜,他求助地看向杜泠,“可以不骑么?” 萧云铠不解,指了指旁边那六个穿着短打正跑出门口的差役,“难道你想跟他们跑着去?” 顾念:………… “你要是实在不想骑马,就跟仵作坐牛车过去吧。”杜泠及时提出了第三种解决方案。 “好,我去坐牛车。”顾念忙不迭地点头。 那多慢啊,萧云铠还要再劝,却被杜泠阻止了。他看着顾念别扭的走路姿势耐人寻味地勾起唇角,“他想要坐就随他吧。” 别说萧云铠满脸问号,就连年深都奇怪地看了过来。 杜泠耸了耸肩,率先打马冲出了侧门。 年深:??? 大理寺的仵作姓贾,留着撮花白的山羊胡,抬头纹颇深,明明还不到四十岁,看起来却异常的沧桑,身材干瘦,显得长袍空荡荡的,仿佛是根竹竿戳在里面。顾念怕他闪到腰,连忙主动帮他把旁边的箱子搬上了车。 牛车速度不但比骑马慢了一截,甚至还赶不上那些跑步的差役。 顾念怀疑,自己就算腿没受伤,也未必能跟得上那些人家。 不如年深杜泠他们这些会功夫的也就算了,居然连普通差役都比不上吗? 顾念的自尊受到了极大的挑战,决定等腿好了就开始进行日常锻炼。好歹不能输给那些差役吧? 贾仵作不爱说话,上了车就靠着车壁闭目养神,顾念却是个嘴巴闲不住的,无聊地跑到车前头,边欣赏城外的景色,边跟赶车的车夫天南海北地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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