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九思趁机抬臂射出两根弩箭,一把被那人击落,另一把直直穿过了那人的胸口,留下一个血洞。这是墨青新设计的弩箭,发射力道强劲,没有箭尾,如果不穿重甲,基本都可以穿透人的身体。 年深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该怎么称呼你,砚屏?” 按照年纪来看,此人应该不是钟鼎。 “没错,我就是砚屏。”那人右手捂着伤口,露出手背上被毒虫噬咬过的丑陋疤痕,轻轻叹了口气,“圣人怎么没去安德门拿玉玺,反而来了这里?” 年深淡漠地道,“你不可能会将真的玉玺放在那里,恐怕就是做了个能以假乱真的,然后在内里填上炸药。等到众人看到那枚玉玺的时候,再一箭射炸,然后引炸城门楼,留下真真假假的传言。比如将城门楼的爆炸推到我头上,说那是我为了封堵住那些亲眼见到真玉玺的人的嘴。” 只有半真半假的谎言,才能飞快的流传出去,动摇人心。 “不愧是圣人,猜对了九成。”砚屏轻笑了下,用带血的右手拂过琴弦,“那圣人想知道真正玉玺的下落么?” “不想。” 砚屏手下一歪,琴弦顿时走音。 他愕然地看向年深,怀疑着自己的耳朵,什么?不想? 叶九思傲然扬起眉峰,“你手上那枚玉玺,或者说从头到尾,吕青当初拿到手的那枚玉玺就是假的。” 砚屏愈发震惊,胸口血流如注,“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你以为天下就你们能做出假玉玺?” 砚屏顿时想到了墨青,那位传说中的长安第一名匠。说起来,他好像也是前朝的国舅? “你的时间不多了,不妨想想还有什么好说的。”叶九思瞄了眼他胸口的伤,提醒道。 “还有,也不用指望趁着我们靠近的时候用你发冠礼藏着的那条碧玉蛇伤人,”月北扬起下巴,“天下毒物,没有见到天蛊不害怕的。” 被月北点破了身上藏着的最后一道暗器,砚屏不禁脸色惨白,沉默几秒之后,仰天长叹,“公子,恕在下愚钝,无法为你报杀身之仇。” 月北朝前迈了半步,“你不要搞错了,杀陆溪的是我,跟圣人没有关系。” “你?”砚屏瞪眼看砚屏。 “没错,他应该是在离开山谷之后第十二天的中午死的吧?死时口吐紫血,那就是蛊虫之毒。” “居然是你!”砚屏呼吸沉重,显然是被月北说中了。他一直以为那是公子离开江陵时年深派人下的毒。毕竟普天之下,用毒能在他之上让他无所察觉的,应该只有岳湎才对。但他万万没想到,那居然是蛊毒。 “我警告过他很多次,离开山谷,必死无疑。” “公子待你们不薄,你为什么要杀他?” 砚屏瞪着月北,目眦欲裂。胸口流出的血浸湿了他的大半身体,模样十分骇人。 “不薄?”月北嗤笑了声,“抛妻弃子,你们汉人管这叫做不薄?” 砚屏怔了怔,激动地按住面前的古琴,“你说什么?抛妻弃子?公子跟月南有了孩子?” 月北懊恼地扇了自己一巴掌,恨自己说溜了嘴。 砚屏捂着胸口的伤,喘息越发沉重,语速飞快地道,“长安城延平门外,朝西走十五里,有个石棠谷,谷内最粗的那棵老树下,埋着个箱子,里面装着进入暗市的方法。暗市里,有十万两黄金,你可以,拿去,养育公子的孩子。” 说到最后,他已经有些气力不支,勉强支撑着才把话说完。 月北却摇了摇头,“他姓月,不姓陆。” “你!!!” 片刻之后,年深、叶九思、月北三人踏出了院落。 上马之前,月北从怀里掏出两个绣工精致的漂亮香囊,小心翼翼地递到年深面前,“圣人,这是我和阿姐送给你们的新婚贺礼。” “你阿姐绣的香囊,跟你有什么关系?”叶九思上下打量着那两个香囊,这玩意明显出自月南的手。 “当然有关系。”月北连忙解释了下。 年深听完,欣然接过,顺手揣进了怀里。 月北看着年深踌躇地开口,“那个暗市里的黄金,我想捐给洛阳受灾的百姓或者其它曾经因为……他受灾的百姓。” 他顿了顿,没有提陆溪的名字,“总之,交给圣人定夺就好。” 叶九思啧了声,“真的不给你阿姐的孩子留一些?” 月北笃定地点了点头,“月家的孩子,自有我来帮她养。” 巳正。 艳阳高照。 年深等人踩着时间返回皇宫。 夏初卜算出新的结果后,众人才略微松了口气。 年深沐浴完毕走出浴池,看到血衣堆里的那两个手绣的漂亮香囊,想了想,还是伸手揣进了怀里。 午正。 徐风轻和。 头戴珠冠,身着锦袍的顾念在仪官的陪伴下,一步一步地走到在年深面前。他眼底的笑意就像当年长安城外的桃花,生意盎然,华色灼灼。 熬了一夜的年深顿时沉溺在那双眼睛里,困顿全消,为了眼前这个人,什么都是值得的。 乘金辂游街的时候,顾念兢兢业业地忙着扔喜钱和喜饼,年深却三心二意,扔得漫不经心。他的心思一半戒备着周围那些靠近的人群,一半在顾念身上。 未正。 天高日暖。 万国朝贺时,顾念努力维持端坐的身姿,年深则关注着殿内所有的使节。他要给顾念一个完美的大婚,不允许出任何意外。 酉正。 夜幕垂临。 各国使节和满朝文武被送入麒麟殿宴饮,顾念和年深进入后宫,举行属于他们的‘夫夫’仪式。 顾念脸上写满了不耐烦,年深却做得一丝不苟。他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刚才又一直绷着心神,直到现在才真正放松下来,‘享受’那些属于他和顾念的特有仪式。 戌正。 香风渐起。 殿内熏炉高烧,被翻红浪。 帐内两人热情如火,鼓迭不息。 丑正。 雨罢云收。 顾念累得指头都懒得动。洗沐完毕,两人相拥睡去。 寅正。 天色渐亮,校场上却迟迟不见年深的身影。杜泠只得让众兵卒自行开练。 “麾下居然早练迟到了?”萧云铠惊讶地看向旁边的杜泠。年深早练,那可是风雨不误。 杜泠踹了他一脚,“你也不想想昨天是什么日子!” “也是,说不定待会儿连早朝都得免了。”萧云铠哈哈大笑,挠了挠后脑勺。 两人正在说话间,年深大步流星地赶了过来,一如既往地开始训练。 萧云铠和杜泠连忙跟上他的动作。 很快的,两人就发现了年深的怪异之处,平日训练到后半段的时候,年深都会打赤膊,那天却捂得死紧,连外袍都不肯脱。 甚至还提前结束了早练。 卯正。 旭日初起。 年深洗沐更衣后,又回房去看顾念。 房内依旧是昨晚那片狼藉的模样,年深怕众人扰了顾念的睡眠,不许他们进去打扫。 “要去上朝了?”顾念挣扎着睁开眼睛,看了眼年深。 “嗯,你继续睡会儿,我下朝再过来找你。”年深俯身亲了亲他的脸颊。 “那是什么?”顾念隐约看到地上的衣服堆里有两个颜色鲜艳的香囊,好奇心让他顿时精神了些。 “月南和月北送给我们的新婚贺礼。”年深走过去,将那两个香囊捡起来。昨天随身带了一天,最后还是给忘了。 顾念懒洋洋地趴在被子上,接到手上细细看了两眼,绣线的配色十分舒服,艳而不俗,绣工也极为精致,不禁感叹,“绣得真漂亮。” “嗯,还有驱避万虫的功效,以后你就不用怕那些乱七八糟的虫子了。”年深捏了捏他的脸颊。 顾念不禁双眼放光,“里面放了驱虫药?” “算是吧,”年深点了点头,“月北说里面放着天蛊褪下的外壳,贴身放着,天下万毒皆不敢近。” 等一下,天蛊褪下的外壳,那岂不就是虫子壳?顾念眨巴了两下眼睛,脑子里瞬间浮现出一只蜈蚣百爪颤动地趴在自己手心的情形。 “啊!!!!!” 殿内猛地传出顾念的‘凄厉’惨叫,瞬间惊飞了窗外半枝鸟雀。 圣人和皇夫还真是恩爱啊,守在门外的内侍摇了摇头,又识趣地退远了数步。 作者有话说: 迷你小番外 顾念[哀怨]:谁会送怕虫子的人虫子壳啊! 月北[疑惑]:你不是说不怕虫的吗? 顾念:…… 果然,吹过的牛迟早是要还的。 备注:1、正面照光背面透字的铜镜真的存在,叫透光镜,最具代表性的是西汉的连弧纹日光镜。在阳光照射下,背面的【见日之光,天下大明】等图文便会完整地映到墙上。其镜因具有特殊效果也被称为“魔镜”。
第249章 番外二 繁文缛节对顾念的折磨并没有随着十月初二的过去而结束,反而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大婚前那堆礼节也就算了,反正折腾的不是他,大婚时他也当作必要过程体验了,没想到的是,大婚之后的几日,还陆续有一堆乱七八糟的。 顾念甚至怀疑是礼部和鸿胪寺那边在故意整他和年深,这天下午,他专门去了趟尚书省,逼着陆昊带自己去了趟礼部的文书阁查看‘证据’。 陆昊在书架上翻找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捧出一卷东西递给顾念。 那本书还是卷轴装的版本,外面套着蓝色的锦缎帙袋,书轴上缀着象牙牌,顾念随手捻起一个,只见上面写着【礼乐志八】的字样。 打开之后,顾念不禁叹了口气,好家伙,他胳膊都抻直了还没完全展开,再看上面,光是纳采就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大堆,什么【幡、节立西阶之西,东面】【使者由阶升,立于两楹间,南面】之类的,细节到使臣和随从在流程的每个环节应该拿什么东西,站在哪个方向,什么位置都有明确规定,看得顾念的脑袋嗡嗡作响,当即就投降了。 行吧,看起来负责准备的人比他可麻烦多了。 “幸亏你要调到吏部去了。”顾念边卷书边同情地瞥了眼旁边的陆昊,“天天弄这堆东西,可太烦了。” 他不太会卷这种书,卷得歪七扭八的,陆昊看不下去,连忙接过去重新弄了一遍,“殿下有所不知,死规矩才是最轻松的。” 在吏部管人可比循规蹈矩地办事难多了,尤其是在现在这种新朝初立暗潮汹涌的时候,简直就是烫手山芋。 顾念朝陆昊挑起眉峰,“那你是想要轻松还是麻烦?” 陆昊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又瞄了眼阁外把人清出去老远的那些亲兵,轻轻勾起唇角,“我说殿下怎么有兴致来书阁翻这些东西,原来是过来帮圣人问询我的看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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