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深疑惑地转头看向顾念。 “那个,我就想问,你派人出去求援了么?时间再晚就来不及了。”顾念尴尬得脚趾挠地,急忙找了个借口。 “嗯,”年深正好跟萧云铠也谈完了,便转身拿着地图朝顾念这边走过来。 见萧云铠往门外走,杜泠连忙丢下句“我去屋顶盯着外面的状况”,也跟着跑了出去,堂内顿时又只剩下顾念和年深两人。 “镇西军那边我一早就放了年羽回去,安番军那边,是叶九思去的。”年深解释道。 “你派小世子出去求援?”顾念怔了怔,求援这活儿,怎么都轮不到派叶九思去吧。 “是我跟国公一起商量过的结果。”年深眼皮微垂,“他的马脚程最快,更重要的是,留在城外的话,至少能保住他一条命。” 顾念这才明白,在年深原本的计划里,他和叶九思都是第一时间被送出城‘保护’的人,只是他自己跑回来了。 现在这样挺好,叶九思不在城内的话,应该就能避开惨死在长安的命运。 想到书里叶九思的结局,顾念不禁默默松了口气,如果叶九思死了,别说年深,他现在也很难接受。 窗外夜色渐浓,墙外的喧嚣声却越来越大,隐隐传来孩童尖利的哭号和女人的啜泣声。 “看来消息已经传开了?”顾念转头看向年深。 “嗯。”年深点了点头。 长安城内的数十万百姓,将会在接下来的几个时辰内作出抉择,到底是留下面对未知的命运,还是立刻离开。 “我想先回趟药肆,”顾念抬眼看向年深,“家里还有很多药材,能找几个人跟我一起去搬吗?最好有一个懂药的。” 真打起来的话,免不了有人受伤流血,药物之类的东西还是提前准备起来的好。 他们早晨离开的时候,只拿了金银细软,大部分药材都还在后院的库房里,现在正好拿来。 “我带人跟你去。”年深点了点头。 年深点了几名家将,带着两辆空马车跟顾念直奔秦家药肆。 同样是西市前面的那条大道,顾念还记得几个月前这里挤满了小摊,人群熙攘笑语纷声飘荡着食物香气的模样。 此时此刻,路上却到处都是背着包袱仓皇奔逃的身影,灯火之下,一派兵荒马乱。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顾念叹了口气,心下不禁有些黯然。 几人骑马转到义宁坊,远远地却看到药肆里透出了灯火。 顾念心里不禁一惊,不会吧,现在就已经有人开始打家劫舍了吗? 几人跑到药肆门口,翻身下马,年深将顾念拦在身后,自己过去拍了拍门板。 “谁?”里面传出戒备的男声。 顾念闻声却松了口气,是井生的声音。等等,井生不是早上跟着马车走了吗,怎么还会在这里? “是我。”顾念连忙应道。 门‘吱嘎’一声,打开道缝隙,井生小心翼翼地探出了脑袋,看到门口站的真是顾念,才放下心来,“小郎君,你可回来了,这一天你都去哪儿了?” 井生连忙打开门,将众人让了进去。 顾念这才发现,井生的另一只手还拿着根手腕粗的木棒。 “还知道回来啊?”柜台里面的人不紧不慢地瞥了他一眼,却没停下手上整理药材的动作。 阿舅? 看到药柜前的人,顾念不禁有些吃惊。怎么连秦染都在? “过来让我看看。”秦染放下药屉,拎起灯笼照在顾念身上,上下检查了一遍他身上的那些擦伤,确认没有问题才放下心来。 “阿舅你怎么回来了?” “你以为就你会跳车啊?”秦染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额头,“傻乎乎的。” 跳车?年深诧异地看了顾念一眼。 被戳破的顾念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而后又想起现在状况,着急地往后院的方向看了看,该不会所有人都没走吧? “放心,只有我和井生,你阿娘他们都跟着马车走了。”秦染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 “阿舅,现在长安特别危险,你跟井生也赶紧走吧。”顾念抢走秦染手上的药屉,想赶紧劝人离开。 秦染看了眼年深,又看向顾念,“你走吗?” “我不走。” “你不走我也不走,我答应了你阿娘,要把你安全带回去。”秦染重新拿起药屉,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姿态。 顾念:…… “既然如此,不如先请移步到年府,至少也安全些。”年深建议道。 这次秦染倒是没反对。 他跟井生这个白天也没闲着,早就想到了打起仗来肯定会特别缺止血之类的药材,一天都在整理药肆里的库存。 这会儿顾念和年深派人过来,正好直接就能搬走。 将所有的药材搬上马车,顾念正要扶秦染上车,秦染却突然顿住,看了年深一眼,“你们缺医师不缺?” 年深沉默了半息,像是在揣测秦染的意思,而后缓缓点了点头,“自然是缺的。” “那边有位现成的神医,你敢不敢用?”秦染指了指大理寺的方向。 顾念跟年深对视了一眼,都知道秦染指的是岳湎。 年深抬手招来一名家将,低声吩咐了两句,又解下腰带上的鱼符递给他,那人骑马朝大理寺的方向奔了过去。 顾念以为没事了,正要扶秦染上车,对方却再度看向年深,“有钱么?” 年深:??? 顾念:????? “有倒是有,但是数量不多。”年深拽下自己腰间的钱袋,递给秦染。 秦染掂了掂钱袋,“少卿别误会,我只是下车匆忙,没拿钱袋,稍后自会归还。” “我还我还。”秦染气不顺,顾念也不敢惹他,连忙乖巧的应声。 秦染似乎满意了些,对着有些迷茫和顾念和年深道,“跟我走。” “阿舅,你要去哪儿?” “笨,当然是买止血生肌的药材,等真打起来之后,你以为咱们家那点库存就够了?”秦染‘嫌弃’地又戳了下顾念的额头,“现在那些家伙急着要跑,东西又带不走,肯定给点钱就卖。” 顾念:………… 秦染估计得没错,所有的药商都忙着收拾细软跑路,手上的药材根本带不走,被他从脚脖子上砍起,全部收入囊中。 几人跑了一圈,将秦染平素认识的药商差不多搜刮干净之后,已经到了亥正时分。 众人正忙着将药材运往年府,就听见不远处的朱雀大街方向传来车粼马萧的嘈杂响动,顾念疑惑地抬眼看向年深,? “应该是他们走了。”年深淡淡地道。这么大的动静,只能是人数众多的镇东军。 年深正要跃上屋顶去仔细看看,瞥见顾念的眼神,便问了一句,“想看吗?” “嗯。”顾念用力点头。 年深伸手揽住他的腰,足尖点地,跃身而起,没几下就带顾念跳到了附近最高的那座酒肆的屋顶。 年深从锦袋里掏出自己的望远镜,抻开之后看了两眼,长叹口气,递给顾念。 夜色浓重如墨,逃出长安的长队燃照的灯笼将整个朱雀大街照得灯火通明,最前面是镇东军和十六卫,护着吕青和他的那些心腹,心腹们的家眷。 镇东军加上长安原来的十六卫,明面上布防兵力号称有十三万,虽然其中滥竽充数者众,甚至还有不少是吃空饷的,但至少也有将近十万的兵力。 此时此刻,这些原本应该站在最前面保护长安的人,却跑在了最前面。 再后面是那些豢养着家将的权贵,之后跟着的是许多商人的马车,在后面是牛车,骑驴的人。 最后是那些没有代步工具,只能靠自己双脚走路的平民。他们要面对的状况或许比留下的人更残酷,除了千里奔波的劳累和辛苦,疾病和饥饿的侵袭,还有安全问题。 真遇到契丹人追击的时候,镇东军会保护那些官员的家眷,却不会保护他们。 浩浩荡荡的灯火一直绵延到南边的明德门,然后顺着官道绵延而出,迤逦奔向蜀州的方向。 “他们走了,咱们行动起来反而方便。”顾念放下望远镜,见年深一脸落寞,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试图安慰他。 “嗯。”年深垂下眼皮,仔细的将望远镜收好,装进随身的锦袋里。 “还缺什么?看看我能不能帮你解决点问题。”顾念故作轻松地道。 年深苦笑了下,“人,武器,什么都缺。” 武器?对了,墨青那边的千步神弩和投石机不知道怎么样了! 顾念猛地想起自己和墨青讨论了几个月的东西。 “墨青还在吗?” “他应该现在还没走,”年深皱了皱眉,“说是在弄什么东西,神神秘秘地。” “好东西!”顾念眼睛一亮,拽住年深的袖子示意他带自己下去,“快走,趁现在有时间,赶紧去趟墨家。” “你知道他在弄什么?” “大概是知道的。”顾念看着年深,漂亮的眸子在夜色里闪闪发亮,“或许能让契丹人闻风丧胆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顾念:阿舅,你们也跳车了? 秦染:笨,自己人的马车,为什么不叫他停下来再下? 顾念:…… 备注:关于以少对多的守城战:唐末安史之乱,张巡率六千士兵拖住十八万叛军,困守孤城雎阳,最终歼敌约十二万,所有人全部牺牲。
第109章 “走!”年深展臂一揽搂住顾念的腰,衣袂翻飞间两个帅气的起落便将人带到了地面。 “阿舅,你待会儿先跟他们回年府,我们去趟墨家。”秦染还在盯着家将们抬药材装车,顾念跟他打了个招呼,翻身上马。 马蹄声疾响,等秦染转过头的时候,两人已经迎着夜风跑出去两三丈远了。 路上乱糟糟的,许多人家甚至连门都没关,就那么跑了出去。越靠近朱雀大街越是嘈杂,要逃跑的人们背着大大小小的包袱,试图在这里挤进西行的队伍里。 四处都是慌乱的人群,卫士们纷杂的马蹄,还有跟亲人挤散只能站在路上嚎啕大哭的孩童。 幸亏顾念现在的骑术已经精进不少,如果是半年前,他恐怕这会儿已经不知道摔下马几回了。看着眼前的乱象,他心里颇不是滋味,却不知道能做些什么,心里充满了无力感。 年深默然不语,一路上接连从那些卫士的马蹄下捞起了三个孩子送到道边。 跑过朱雀大街,再跑过两坊,路上的人越来越少,周围的声响也逐渐弱了下来。地上到处都是散落丢弃的鞋帽行李,黯淡的沉进夜色里,仓皇而悲凉。 等他们跑到宣阳坊,更是长街寂寮,墨家门前空荡荡的,没有半个人影,大门紧闭,门口甚至连灯笼都没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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