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确从小就很聪明。” “那是,阿兄你不在长安不知道,我现在可厉害了,跟着年少卿破了好几个奇案呢,上次还去过洛阳的秋浓渡。” 为了努力展现自己得意忘形不靠谱的幼稚一面,回去的路上,顾念又故作夸张地给顾言讲了几件案子,眼见看到了药肆的招牌才收住话头。 “不知不觉,你就长大了。” 顾言拍了拍他的肩膀,面色看起来似乎没有变化,语气却温柔了几分。 一路提心吊胆的顾念默默松了半口气,看样子算是没问题了吧? 顾言的行程依旧很紧,只在长安停留了一天,第二天下午就骑快马离开了长安。 顾家人照旧又是全家送到开元门外,等到顾言骑马的身影混在尘土里再也看不见,顾念才算是真正松了口气。 走回药肆的路上,顾念只觉得身心俱疲,这一天为了应付顾言,他简直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天色阴沉欲雨,他原本跟家人打了招呼要去墨家,半路经过醴泉坊的时候,突然想起了桃花新府的温泉,便决定改道去泡温泉。 顾念包了一座院子,又让琉璃上了两坛好酒,泡完温泉便独自喝了起来。 “把顾司直送到地方了么?” 掌灯时分,年深回到府内,将缰绳丢给小厮,随口问了迎上来的杜泠。自从上次出了绑架的事情之后,他就安排了人每日暗中送顾念来去,保护他的安全。 “听说今天本来要去墨家的,可是半道不知道为什么拐进了桃花新府那边,可能是想进去泡个温泉喝点酒放松一下吧。”人要是到了墨家,他们的人手就会撤回来了,现在只能在桃花新府外边守着。 听到‘喝酒’两字,年深搭在外袍扣子上的手顿了顿,立刻转身大步向门外走去。 “麾下?你去哪儿?外面要下雨了!”杜泠喊了半天,只得到一个头也不回的背影。 顾念抱着第三坛酒,越喝越觉得烦闷和落寞。 大约是阴郁的天气和酒精放大了他心里的那些负面情绪,他也不知道该怪谁,但就是觉得自己很委屈。 为那些不得不说的谎话而委屈。 为自己的努力反被怀疑担惊受怕而委屈。 为自己无法开口的爱慕委屈。 为这种永远藏着一个秘密跟全世界都无法站在一边的孤独感而委屈。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我要倒霉的承受这一切?”顾念醉眼微醺,朝着院子大吼了一声。 四下丝竹声乱,回答他的,只有倾盆而下的雨水。 顾念的眼泪也随着雨水滴落下来,他用力擦了两把,却完全止不住自己的泪水。 去他的男儿有泪不轻弹!擦着擦着,顾念便由无声流泪变成了嚎啕大哭,哭声全都淹没在了大雨里。 大雨簌簌,年深坐在屋脊上,听着底下隐约传来的哭声,修长的手指握紧了松开,反反覆覆,却始终没有起身。 屋瓦轻动,追过来的杜泠走上前来,打开雨伞给他遮上,犹豫地开口,“麾下,要不然我下去劝劝?” 年深摇了摇头拒绝道,“你走吧,我在这里陪他。” “是。” 杜泠把雨伞留给年深,转身正要跃下屋檐,年深又道,“记住,今天这件事,你就当从来没听到过,永远不要在顾司直面前提起。” “是。” 杜泠接连越过几个院落,站在最高的檐角回头望去,年深依旧保持着他离开时的姿势,手执雨伞,望着脚下的屋瓦一动不动。风雨之中,仿佛端坐在正脊上的鸱吻,沉默而安静地守护着身下的那一方天地。
第103章 一点一滴累积起来的负面情绪就像火山,来势汹汹,爆发的那一刻会瞬间烧毁理智,失控的将人淹没其中,然后燃烧殆尽。 年深等到顾念呼吸沉稳,似乎睡着了,才轻手轻脚地从屋顶跳了下来。 他怕顾念着凉,去屋子里找了条羊毛薄毯,刚要帮顾念盖上,对方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我又做梦了?”顾念醉眼迷离地盯着眼前的年深,随后傻笑了下,“又梦到老板了。” 年深:…… 就在年深犹豫着是要把人送去床上还是继续给对方盖上毯子的时候,顾念张开手臂,死死抱着了他的腰,还享受的隔着衣袍用脸颊蹭了蹭他的腹肌,“这里真好,不但每次都会梦到不凶的老板,还有触感真实的腹肌。” 说完,还得寸进尺的上手摸了摸。 年深耳根尴尬地涨红,正要挣开,顾念却又再度抱紧了他的腰,“别动,求你让我抱抱,就今天。” 年深的手僵滞在空中,看着他睫毛上未干的泪痕,最后缓缓放了下去。 顾念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就那样趴在桌案上抱着空酒坛睡了一夜。再睁开眼睛时,外面已经天色微亮,雨早就停了。 他坐直身体,才发现全身上下处处酸疼,疲惫不已,仿佛昨晚在梦里跑过一场马拉松似的。 啧!他闻着自己身上的酒臭味,嫌弃地皱了皱鼻子,重新要了桶热水,洗沐完毕又请琉璃帮自己梳好头发,才终于觉得从内到外神清气朗。 唯一有问题的就是腰,趴桌案的姿势让他的腰有些不舒服,一动就有些酸疼,看来得抽个时间按摩下。 走出桃花新府的时候天色尚早,顾念宿醉过后的脑袋还有些迟钝,揉着后腰犹豫了下,最终还是决定直接去墨家。 “顾司直。” 他正打算走到街口去找辆牛车代步,身后突然传来打招呼的声音。 顾念回过头,就见赵评事穿戴整齐,牵着头黑驴,看样子是准备去大理寺上班。 想到自己最近托病研究琉璃的事,顾念不禁有些心虚,讪讪地笑了笑,“赵评事,早。” 对方点点头,原本已经转身要走,中途却又转了回来,神色惋惜地瞄了顾念放在后腰的那只手一眼,“赵某多事,劝顾司直一句,足下少年英才,贪财也就算了,若再贪色,恐会耽误了大好前程。” 说完朝他虚施一礼,摇头骑上黑驴而去。 顾念:??? 贪财?好色? 顺着对方刚才眼神的方向看向自己的手,再仔细想想,顾念才恍然想起,他眼里的桃花新府就是温泉的代名词,别人眼里,那可是温柔乡销金窟,是平康坊一等一的青楼开过来的‘分店’。 大清早的,他接连两次被撞见从青楼出来,确实无法不让人多想。 等等,你听我说,你误会了,我这个腰是昨晚不小心坐在凳子上睡着了有些不舒服,跟一些少儿不宜的事情完全没有半点关系好吧! 虽然某种程度来说,我确实好色,但绝对不是你想的那种! 小爷上辈子跟这辈子,两辈子都是清清白白的! 等顾念被酒精泡过的神经迟钝地想明白对方误会的原因,想要解释,对方骑着黑驴的身影早就走出去老远,根本追不上了。 顾念:………… 顾念赶到墨家,正遇到一长列车队堵在墨家工坊前面装货,那人大约是外地过来进货的商人,车子上清一色的都是高靠背椅,堆堆叠得高高的,远远看过去,颇为壮观。 本来那边的侧门更近,但门被堵住了,他只得让牛车绕过车队,停到正门附近。 门口照旧是大排长龙,顾念硬着头皮顶着别人瞪视的目光进了门。 “来得正好。”墨青正在让两个小厮帮忙按摩手臂,一见他来了,立马屏退那两人,把顾念拽进暗道里的密室,研究起了千步神弩上的一个问题。 顾念是个话唠,墨青是个选择性话唠,两人一讨论起关于机械类的问题就会出现过于投入,滔滔不绝,以至于没有人‘画’句号的状况。 两人直说到饥肠辘辘,饿得前心贴后背,才走出密室。 一走到外面,热浪便扑面而来,管事的也连忙安排将一直在灶上温着的午膳端了过来。 燥热难当,顾念瞬间没了胃口,甚至有些想端着午膳缩回密室去。 墨青瞥见顾念的表情便猜到了他此刻的想法,转头对管事的道,“菜别往这边上了,端到自雨亭去。” 所谓的自雨亭,其实可以理解为夏日用淋水的方式为亭子降温的一种消暑建筑,最简单的做法就是借助地势引山泉水浇注屋顶。 墨家在长安城内,自然没办法用山泉,这座亭是用立式水车汲水而上,引至屋顶水槽,清水顺槽流遍屋顶再沿瓦奔泄,在檐下淅沥而落,仿若流雨飞瀑。 顾念原本对这个亭子的消暑效果还是有些持怀疑态度的,走进去之后就立刻打消了顾虑。虽然不如空调房的效果,却也明显比外面的温度舒适了许多。 墨家的这座自雨亭面积颇大,举行一场小型宴会绰绰有余。等顾念坐定,墨青又将身后的一个小厮分到他身后打扇,身上的燥热没多久便差不多被抚平。 亭内凉气习习,舒爽怡人,亭外飞流四坠,水波剔透,仿若雨珠成帘,自成一景,借景用餐,自是别有一番滋味。 气温舒服,顾念的胃口也回来了,甚至还多吃了半碗。 两人正悠闲地坐在亭内吃餐后水果,管事的来报,说叶九思过来了。 顾念这才发现,早就已经过了散衙的时间。难怪他之前饿得那么厉害呢! “师父,阿青,你们倒是会享受。”叶九思坐下之后便立刻展开扇子。他顶着太阳骑马奔行一路,额间都是汗珠。 墨青扬了扬下巴,身后的小厮便立刻提着扇子过去给叶九思扇风了。 顾念回头看了看那两个站在自己和叶九思身后不停摇扇的小厮,又看看旁边不停转动的水车,将樱桃塞进口内,猛然有了个主意。 “家主,我觉得这个亭子可以再装一个东西。” 墨青:??? 顾念从随身的锦袋里摸出炭笔和纸,三两下就勾勒出一样东西,如果墨青和叶九思也来自后世,一眼就可以认出纸上的东西就是风扇。 “这个奇怪的东西能干嘛?”叶九思偏过头看着纸上造型古怪的东西,万分不解。 “将这样东西安置在扶栏上,就能满亭送风,两腋生凉。”顾念指了指他们每个人背后的位置,虽然没有电,但可以靠水车带动风扇,足以省下那些小厮们打扇的力气。 “明日可以弄来试试。”墨青兴味盎然地点了点头,又转向叶九思,“你今日过来可是有事?” “差点忘了!”叶九思恍然想起自己来的目的,连忙从怀里掏出个盒子递给墨青。 他递过去的东西顾念和墨青都看着无比眼熟,再仔细一看,正是顾念前天才交给叶九思的那六个印泥盒之一。 顾念:??? “阿青,师父做的这个印泥真的特别好,洒金的那三盒给子清、三郎和父亲了。这种普通的,我自己收了一盒,送了陆昊一盒,最后一盒你留着用吧。”叶九思笑眯眯的,一副好东西要跟好兄弟分享的模样,当着顾念的面把那盒印泥塞给墨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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