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他从别人那里偷窃来的,而是独属于他的,谁都抢不走的。 鬼使神差的,他慢慢的摊开手反握住黎莘的手。 少年的指尖微凉,还带着秋夜雨水的潮湿,如同他的人,疏离又冷漠。 可现在,这冷漠朝她撕开一道口子,将少年坦诚又炙热的心向她开启了一道门。 外边的雨悄无声息的停下,庭院里的月季被雨水摧残得只剩下一个花苞,浅粉色的花瓣铺在草地上,在路灯下呈现出一种银白的光泽。 黎莘身上披着外套,手里还拉着宋时樾的手,眼底的笑意温暖又明亮。 “有空再来吃饭好不好?” 宋时樾把手从她手里抽出来,他在庭院里停下来,没答应也没拒绝。 “外面冷,你回去吧。” 黎莘依依不舍的放开他的手,月季清冷的香味从她鼻尖拂过,月亮悄悄的从云层里探出半个昏暗的脑袋。 “路上小心。” 她说。 夜里起了风,黎莘拢紧身上的外套,目送车子从她面前消失。 李嫂从屋里走出来,“夫人,夜里凉,回屋吧。” 直到她完全看不见车子,她才回到屋子。 桌子上吃剩的饭菜已经被收拾干净了,李嫂用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踌躇着开口。 “那个……厨房里你做的菜……” 黎莘的气色肉眼可见的好了许多,她进厨房看了眼,在整洁的灶台上放着几盘黑乎乎的看不清什么物质的菜。 “倒了吧……”黎莘笑着道。 “明天你也过来吧,教教我怎么做菜,我努力一下,让下次他过来的时候可以吃上我做的菜。”
第40章 依旧是宋凛开车送宋时樾回去。 黑色的轿车停在略显陈旧的小区楼下, 宋时樾提着书包打开车门打算下车,结果被男人拉住了。 “陪我聊会吧。” 宋凛熄了车灯, 外面昏暗的路灯勉强照亮一点车里的光景。 他点了根烟, 微微仰头吸了口,修长的手搭在车窗上,腥红的烟头在夜里明明灭灭。 “宋家的先祖在战乱的时候搬到了国外, 后面就一直在海外发展。外国不比国内,向上爬的手段脏多了,也更乱得多。” “我母亲在海外留学的时候遇到了我父亲, 他凭借英俊的外表成功俘获我母亲的芳心, 两人很快坠入爱河,然后怀了我。” “这时我母亲才发现, 那个她打算厮守一辈子的男人其实是个披着羊皮的狼, 他不仅有妻子, 还在外面养了很多情人, 我母亲只是他最喜欢的一个金丝雀罢了。” “我教养良好的母亲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她偷偷回国,想打掉我, 结果发现怀的时间久了,打不了。她只能生下我。但她不能忍受她孩子的身体里留着肮脏的血,所以她丢了我。” “我的前十多年是在孤儿院长大的,每天吃的都是馊饭,厚着脸皮装乖巧, 等着好心人领养。” 他弹了一下烟灰, 自嘲的轻笑一声。 “当然, 我等到的不是好心人,而是宋家的人。” “养蛊你听说过吗?就是把所有蛊虫丢在一起, 让它们互相残杀,最后选出来一个蛊王。” “我就是那个蛊王。” “只是他们没想到蛊王把主人啃咬了,最后自己翻身成了宋家的主人。” 他微微叹息。 “当然,我跟你说这些不是为了博取你的同情心。”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大抵是没有心的。在那种环境待久了,我也变得跟他们一样自私又冷血。” “阿莘是个例外,她教会了我什么是爱,可也只教会了我怎么爱她。” 他静静的注视着前方,夜风将他手里的烟灰吹落,猩红的烟头灼得他的指尖瑟缩一下。 自始至终他都不敢扭头看旁边的少年一眼。 “阿莘很爱你,爱到我曾一度想把你扼杀掉。” “她说得没错,我是个怪物,母亲抛弃了我,父亲不把我当人。我理解不了她口里的亲情,也不明白她说的血浓于水的羁绊是什么。” “直到那天我看见你坐在天台上,我好像忽然懂她说的羁绊是什么了。” “父母和子女之间是有一条线连着的,平日里看不见也摸不着,可直到我差点把那根线扯断,我才知道究竟有多疼。” “我不祈求你的原谅,错了就是错了。你怎么恨我都没关系,但阿莘是无辜的,她是真的爱你。” 他转身从后座拿出一个盒子递给旁边的少年。 “这是阿莘让我给你的。” 宋时樾接过,发现是一个鞋盒,里面放着一双崭新的鞋子。 他盯着那双鞋,许久都没说话,久到宋凛忍不住开口。 “你要是觉得不喜欢或者有负担可以不要的,她只是想对你好一点,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做。” “谢谢。” 最后宋时樾还是收下那双鞋,他侧头看向旁边的男人,开口问他。 “如果……她像上次一样忽然犯病要来找我,你会阻止她吗?” 宋凛从烟盒里打算拿烟的手顿在原地,好几秒后才若无其事的抽出烟,打火机的光将他的侧脸照明,与少年相像的轮廓显出几分绝情的冷漠。 “我尽量。” 他回答他。 不是会阻止,是尽量去阻止。 宋时樾没说什么,抱着鞋盒拿着书包下了车。 宋凛就这样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小区楼道。 周围的虫鸣声此起彼伏,他头顶的路灯有些老旧,微弱的光一闪一闪的,他的脸就在忽闪的灯光里忽明忽暗,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像。 直到手里的香烟燃尽,烟头再一次灼伤他的指腹,他才如梦初醒般的回过神。 被摁熄的香烟在空中抛起一个弧度,轻巧的落进垃圾桶里,下一秒,与小区环境格格不入的黑色轿车缓缓离去。 宋时樾回去的时候沈知意还在看电视,看见他回来,她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站起来冲到他身边。 “你怎么样?没事吧?” 宋时樾把怀里的鞋盒放在旁边凌乱的鞋架上,低头换鞋。 “我能有什么事?就是去吃个饭而已。” 他的鞋湿了这么久,脚已经被泡得发白。 少年毫不在意的穿上拖鞋,提着湿的鞋去洗漱间打算把它洗了。 沈知意抱着薯片屁颠屁颠的跟在他身后,“你快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我可好奇死了。” 她眼尖的发现被他放在鞋架上的鞋盒,又看了看他手里湿掉的鞋子,咧着嘴脸笑了。 她这一笑,宋时樾不知为何脸上有些臊得慌。 他推了少女一把,想把她推出卫生间,“你笑那么猥琐干什么?出去,妨碍我干活了。” “哪里猥琐了?”沈知意摸了把自己如花似玉的小脸蛋。“漂亮的小姐姐怎么可以用猥琐来形容呢?” 少年不咸不淡道,“你都说是漂亮小姐姐了。” 沈知意:“……” 感情她不是漂亮小姐姐呗。 宋时樾把袖子撸起来,打开水龙头,歪头看了她一眼,最后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沈知意。” 他喊她。 “你会生气吗?” 沈知意咬了块薯片,朝他翻了个白眼。“你都骂我猥琐了,我能不生气?” “不是这个……” 他顿了顿,接着道,“我去见他们,还和他们吃饭。” 他的目光隐晦的从她手上扫过。 在那里,少女的纱布已经拆了,手背上的皮肤还有些红,上面的水泡消了下去,留下几个浅浅的印子。 沈知意把手往背后藏了藏,朝他笑。 “我不生气的。” “她只是生病了。” 她垂着头又忍不住把右手拿出来在薯片包装袋里掏了掏,清爽的黄瓜味冲淡她的思绪。 “他们是你的亲人,要不要和他们在一起是你自己的选择,你不应该因为我而影响你的选择。” 她笑了起来,“当然了,我这么说不是因为我有多大度,被人用热水泼了还格外圣母的原谅她。只不过,黎阿姨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做人嘛,总不能揪着一个善良的母亲的一个错误不放吧?” 她倚靠在门边,看着少年洗着手上的鞋子。 “小时候,电视上播放寻找孩子的新闻我都会停下来看一看。” “我看着那些父母手里拿着厚厚的寻人启事走街串巷的挨着问,问到后面精神都崩溃了。” “一个家庭成员的消失,击溃的永远都不是某一个人。我那时候还自以为是的站在你面前拦住他们,想要他们给你适应的时间,可是我也忘了他们找了你十多年。” 沈知意大度的叹了口气,走上前去拍了拍少年的后背。 “所以啊,做人要往前看。在该拥新生活的时候就不要犹犹豫豫,你越是犹豫,好日子就少过一天。” 宋时樾手里拿着刷子,水流在他手背上冲刷,鞋子却躺在盆底没有人管。 他的眼睛看着前面的镜子,可余光却死死的盯着站在他身后的少女身上。 见他不说话,沈知意忍不住又拍了他的背一下。 “我跟你说话呢?你听见没?” 回答她的是柳梅阴恻恻的声音,“你跟谁说话呢?” 沈知意被吓了一大跳,手里的薯片差点抖在地上。 她一回头,柳梅手里拿着包,靠在她刚刚靠的门边。 “我就出去买个东西的功夫,沈知意你胆子肥了,都敢私底下打人了?” 沈知意:“……” 她辩解道,“我刚刚那是激励他。激励!你懂不懂什么叫激励?” 柳梅翻了个白眼,“我是不懂,我就听见你把人家背拍得哐哐响。” 宋时樾身上就那么点肉,剩下的全是骨头,她稍一用力,可不得邦邦响。 沈知意有苦说不出,并且觉得宋时樾是故意的。不然为什么每次她一欺负他,都能被柳梅精准无误看到? 她有些生气的咬了口薯片,狠狠的朝少年瞪去。 宋时樾颀长的身躯站在洗漱台前,冷白的灯光从他头顶倾泻而下,将他有些消瘦的脸蒙上一层如玉的光泽。 他的眼睫很长,又长又密,不过并不显得他女气,反而将他的眼睛衬得更加的深邃。可能是因为基因里带了点外国人血统的缘故,所以他的鼻梁高挺,脸部轮廓很立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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