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是小看你了宋时樾。”她又狠狠的踹了一脚,“没想到你竟然这么能耐?能耐到都可以去借高利贷了!你告诉我?你拿什么还?拿你的命还吗!” 少年干净的黑色长裤上顿时多了几个显眼的脚印,他垂着头,没说话,表达的意思很明显。 “你说话啊?”沈知意厉声道,“你有本事干怎么没本事说?你拿着这个钱把爷爷治好了,你要他以后怎么办?操劳着仅剩不多的日子和你一起还钱吗?” “够了沈知意!”宋时樾终于忍不住开口。 “他不会知道,我自己借的钱我自己还。哪怕被断手断脚卖器官我也认了。” 他的话音刚落,沈知意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推了他一把,少年瘦弱的身躯被推得砸在门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我看你是真的疯了!没有钱我们一起想办法,去募捐、去借,去网上寻求爱心人士的帮忙……你的心高气傲能不能别用在这上面,你什么想揽?你揽得过来吗!” 宋时樾在她的目光里直起身子,伸手揉了揉肩膀,神色是沈知意从来没有见过的冷。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不需要你操心。而且这是我爷爷,不麻烦你到处为我奔波。” “宋时樾?”沈知意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要跟我划清界限吗?” 她的眼神刺得少年眼睛一痛,他垂下眼,不敢再看她的脸。 “过两天我就会搬出去,借你家的钱我也会尽快还清。” “你真是疯了宋时樾!”沈知意喃喃道,然后又神经质的笑了起来。 “还清?你怎么还清?” 她知道宋时樾一向冷漠,但当这份冷漠变成利剑刺向她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会这么疼。 疼得她的心脏一阵阵的抽搐,仿佛被硬生生的剜了一个洞,刺骨的冷风灌进来,风声呼啸,寒意刺骨。
第20章 她上前一步扯住他的衣角, 眼泪从眼眶无声的滑落,声音却发狠。 “你要怎么还清我?你从小到大吃不饱穿不暖, 是我把我的零花钱全掏了出来, 我给你买吃的,给你买穿的,要是没有我, 你不知道在哪条街上捡破烂呢!哪能活成今天这副样子?” 她扯着他的衣服逼近他,“你说,你要怎么还我?把你的命给我吗?” 她越说一句, 少年的身躯就越止不住的颤抖。少女的眼泪砸在他的手背上, 将他的心烫出一个巨大的窟窿,滋味咸到发苦。 他想伸手抱住少女, 一点点的把她眼角的泪擦拭干净, 告诉她不是这样的, 他们本来就是一体的, 之前是, 之后也是,这辈子都是。 可是他不能。他的岁岁那么好, 她爱笑,爱吃好吃的,喜欢穿漂亮的小裙子,她应该是被人捧在手心里娇养的,而不是和他这样糟糕的一个人混在一起, 每天都有流不完的泪。 一日比一日还要贵的医疗费用将他挺直的身躯一点一点的压弯, 那费用高到咂舌。爷爷为数不多的清醒时间都在拉着他的手, 嘴里反反复复念叨着一句话。 “小越,我们不治了, 我想你奶奶了,我想去见她。” 可他做不到。 他注定是被丢弃的。十多年前被亲生父母丢弃,十多年后又被养育他的爷爷奶奶丢弃。 就连医生都在劝他放弃,因为迟迟找不到匹配的骨髓,他做的这些只是在做无用功。 可没人告诉他,他的亲人都走了,他要怎么办? 把他一个人丢在人世间,他该怎么活下去? 他像一个溺水的亡者,固执的抓紧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哪怕他知道这根稻草不能将他拉上岸,他终归要一个人溺亡。 可他就是忍不住想:万一呢?万一这根稻草真的可以把他拉上去呢? 他也知道,他的这些想法糟糕透了。他可以清醒的看着自己沉沦,可不想把他人也拉入这污浊的河道中。 特别是沈知意。 “沈知意……”他艰难的张了张嘴,一字一句道,“你的好我都记着,那些钱我也记着,我会还你……” 他顿了顿,闭着眼补充道,“双倍。” 沈知意愣住了,她松开宋时樾的衣服,往后退了一步。 她以为她是不一样的,可现在她才明白,那些她以为的好,都被少年划分得清清楚楚,记在本子上,就等着某一天还给她。 她发疯一般的把背上的书包扯了下来,暴力的拉开里面的拉链,拿出她宝贝了一路的东西。 她把银行卡狠狠的甩在他脸上,“还是吧?这个你要怎么还?” 信封被她扯散,露出里面粉红色厚厚的一叠,无数的纸币往少年的脸上砸,“这个你又要怎么还?这些……这些……你告诉我,你要怎么还?你有几条命还!” 粉色的纸币在宋时樾面前漫天飞舞,他透过飞扬的纸币,看到了沈知意的脸。 她好像瘦了,脸颊两侧鼓起的婴儿肥都消退了许多,显露出少女清瘦的脸庞,眼眶通红,泪水将纤长的眼睫打湿,湿漉漉的挂在眼睛上。 啪—— 又是一叠纸币砸在他脸上,宋时樾被砸得侧了侧脸,耳边响起沈知意的声音。 “你去还啊,你不是很能耐吗?” 她的声音不是很大,略显凉薄的语调宛如六月的惊雷,狠狠的劈在宋时樾脑海里,让他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钱…… 太多钱了。 狭小的杂物间里到处都飘现金,一眼望去全是粉色,这颜色刺激得宋时樾瞳孔猛地一缩。 这么多钱…… 是哪里来的? 宋时樾走上前去抓住她的手,语气里不由自主的带上几分焦急。 “你这些钱哪里来的?” “你管我哪里来的,跟你没关系。”沈知意挣开他的手,“反正你都决定去借高利贷了,还在乎这点小钱干什么。” “沈知意!”宋时樾的手按住她的肩膀,眼睛死死盯着她,声音冷到仿佛带了冰。 “回答我的问题!” 啪! 回答他的是少女响亮的耳光。 宋时樾侧着头,左侧的脸颊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高高肿起。他下意识的舔了舔嘴角,浅浅的血腥味提醒着他刚刚发生了什么。 一抬眼,就看见沈知意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没由来的,他忽然感到了心慌。 “沈知意……” 沈知意伸手指着门口,冷冷道,“滚出去。” 宋时樾想伸手拉住她,结果被她转身躲开了。平日里少女那双爱笑的眼睛此刻敛去了一切光芒,黑沉沉的。 “你不是想撇清吗?这些钱是怎么来的跟你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现在、立刻、马上滚出我家,你就是烂死在街上,被人卖到缅甸去我都不会管你一下!” 宋时樾站在原地,极其缓慢的眨了一下眼睛。 他的耳朵仿佛失了聪,周遭的声音像潮水一般在他耳边缓缓退去,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脏在无限的下沉、下沉…… 沉入一片黑暗。 这明明就是你想要的结果,不是吗? 有道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 和她撇清关系,从此之后桥归桥、路归路,她大有光明的前程和更爱她的人。他就在他阴暗的世界里腐朽、烂成一团。 可她看向他的目光太冷了,在这如坠冰窖的目光里,他才惊觉,原来她的冷漠对他的杀伤力竟这般的大,大到他连张口说一个字的勇气都没有。 沈知意不想管他,她拽着他的手把他往门边拖。 “你不是要走吗?拿着你的东西赶紧滚,最好一辈子都别出现在我面前!” 她的力气极大,瘦弱得风都能吹倒的宋时樾哪里是她的对手,当即就踉跄着跟在她身后。 宋时樾的脸色呈现出一种极其不健康的白,还没有干的头发湿漉漉的贴在额前,甚至连衣领都被打湿了。 他的目光死死的盯着拽着他的女孩,专注到甚至呈现出一种偏执又病态的神色,眼尾带了几分薄红,狭长的眸是一望无际的漆黑。 他跌跌撞撞的跟在她身后,似抗拒,又似服从,薄唇微张,唇齿间低低的溢出两个字。 声音很小,小到甚至连拽着他的女孩也听不见。 “岁岁……” 他在喊。 那两个字从他的喉咙里硬生生的挤压出来,带着无边的痛苦和依恋。 他知道,这一刻他好像失去了那个对他最好的女孩。 但这一切是他咎由自取。 * 柳梅打开门面对就是这场景。 她从来没见过自家闺女这般难看脸色,她拉着宋时樾往门口拽,力气大得仿佛跟他有仇一样,而在她身后的宋时樾惨白着一张脸,头上的头发还在滴着水,沉默着任由她拽。 再往后,满屋粉红的钞票让柳梅眉心一跳。她猛地窜进来把门关紧,声音吓得差点劈了叉。 “沈知意,你在干什么!” 三分钟后…… 柳梅揉了揉眉心,头疼的看着坐在自己面前两个孩子。 她先是骂沈知意。 “他胡闹你也跟着胡闹吗?他救爷爷心切迫不得已才想出这个法子,你好好劝劝他就是了,怎么,还真把人赶出去丢他在大街上自生自灭啊?” “还有不是我说你,人家老师辛辛苦苦给他捐的钱,你不给他就算了,扔得满屋子都是干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去抢银行了。你妈我年纪一大把,经得起这样吓吗你!” “他自找,他活该!”沈知意反唇相讥。 柳梅不管她,她又说宋时樾。 “你说你也是,这么多年的邻居,虽然说我们没什么血缘关系,但柳姨从小看着你长大,你在我心底都算得上半个儿子了。有什么困难你就不能跟我们大人商量商量吗?自作主张就算了,你还去借高利贷,那东西利滚利的,你这辈子都别想还清。” 沈知意又在一旁冷笑,“他不仅想去贷款,他还跟老师说他不读书了,下半辈子去街上要饭,等着别人施舍他,你说稀奇不稀奇。” 饶是柳梅,都被她这番阴阳怪气噎住了,她看着对面少年忽然变白的脸色,忍不住抬手打了沈知意的肩膀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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