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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若寺只是个荒山野岭中的破败寺庙，地方十分偏僻，知晓的人并不多。 好在宁采臣梦中的记忆十分清晰，他自从来到兰若寺那座荒山下面的小镇上，觉得这一切和梦中没什么两样之后，便对梦境深信不疑。 他梦里依稀记得，兰若寺的妖鬼们白日是不怎么出门的，宁采臣便在小镇上买了许多防身的东西，选了个日头极盛的天气，上了山。 有着梦里的记忆指引，过午时不久，宁采臣便找到了兰若寺所在。 亲眼见到梦中的兰若寺出现在自己眼前，宁采臣心口砰砰跳动了起来。 到了这个地步，他早已不对梦境存疑，甚至认为，这是上苍怜悯他梦中无法和小倩长相厮守，才网开一面，给了他这个梦境，教他弥补遗憾。 他深吸一口气，慢慢的走近寺庙。 吱呀—— 破旧腐朽的大门被推开，厚重的烟尘扬起。 宁采臣伸手捂住口鼻，四下忘了一眼，心中点头，陈设布局果真和自己梦中一样。 此刻这里自然是不会有人烟的，他在荒废的寺庙里转了一圈，便做出一副不满的样子，转身离开。 ——当然是假装离开。 他寻了个僻静的山洞，这里地形隐蔽，又能看到兰若寺。 时间缓缓过去，金乌西落，天色慢慢暗下来。 宁采臣也感受到了一丝冷意。 他缩在山洞里，目光一眨不眨的看着前方。 他知道，再过不久，等到太阳彻底暗下去，整座荒山陷入无边的黑暗与沉寂之中的时候，兰若寺就该热闹起来了。 届时，黑暗里会亮起灯，破败的野寺会变成精致的大院，白日里沉睡休养的“姑娘们”也会醒过来。 热闹又繁华。 仔细想一下，荒野中一座华丽精致的大宅院，还有那么多漂亮姑娘，这件事情本身就是极其不正常的。 可他梦中竟然毫无察觉，想来肯定是那恶毒的树妖姥姥用了什么迷惑人心的手段吧？ 宁采臣一边思索一边等。 可他等啊等啊…… 等到夜深露重，等到黑夜已经过去一大半了，兰若寺还是那个破败的兰若寺。 没有明亮灯火，没有华丽宅院，更没有他心心念念的小倩。 宁采臣：？？？ 这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他心里有点疑惑，又很慌张。 从做梦开始，后续一切的发展都在他的预想之中的。可偏偏，在这最后的一个环节里，出了差错。 他趴在冷飕飕的山洞里待了一整晚。 什么都没有发生。 宁采臣不信邪，又在山洞里守了一晚上，依旧无事发生。 到第三天晚上，隐隐有些崩溃的宁采臣索性豁出去了，直接在兰若寺里打了个地铺。 他想着：若是梦中场景是真的，小倩该来找自己了吧？ 他闭着眼睛，精神高度集中，就等着佳人过来。 然而……直到天际破晓，兰若寺里都是安安静静的。 依旧什么都没有发生。 宁采臣颓然坐在地上，连续三日不曾好好休息，他面色憔悴，目中布满血丝，下巴长满了青色胡茬，看着落魄得很。 “这不对，肯定有哪里出了问题……”他喃喃念叨着，颇有些失魂落魄的下了山。 山下的小镇上，路人看着这样的宁采臣，不免都有些嫌弃的避开。 他也不在意这些人的目光，寻了个客栈，倒头就睡。 一日过后，睡醒大吃了一顿的宁采臣想通了。 他不愿意相信那只是一场空梦，也不愿意相信那样鲜活的小倩是假的。 他要去寻她！ 兰若寺没有，那就去可能有的地方。 梦里，她一直生活在兰若寺，除了兰若寺，别的地方…… 别的地方！ 宁采臣目光一亮：黑山！ 黑山老妖那个好色的老妖怪不是看上了小倩吗？ 有没有可能，因为自己做了这个梦，时间也发生了变化，小倩提前被掳去了黑山呢？ 宁采臣心里清楚自己的设想很扯，也明白此刻自己最好的选择是离开这里，老老实实的回家，再逼真的梦，终究也只是一场梦。 但是他不甘心。 他收拾好行囊，坚定的踏上了前往黑山的路途。 * 昆仑的人离得远，但是脚程快。宁采臣凡夫俗子走的慢，但兰若寺距离黑山近。 双方在前往黑山的必经之道上恰好相逢。 宁采臣一眼就看到了穿着青白二色道袍，打扮不同寻常的昆仑众人。 他认得这身衣服！ 是他梦中好友燕赤霞的门派服装！ 宁采臣精神一震，他目光在人群里搜索着，企图找出燕赤霞的所在。 他的视线自然瞒不过昆仑众人。 潇湘子见是个眉眼清正的书生，身上文运浓郁，倒是并不令人反感。 她语气温和的问道：“这位书生，我见你一直往这边看，可是有什么事情？” 宁采臣想了一下，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多道家弟子，可这对自己来讲，说不准是个好机会。 他于是拱了拱手：“在下宁采臣，见过各位。” 他试探着问道：“晚辈以前遇到过一个好友，叫做燕赤霞，不知，和几位是不是同门？” “你见过我燕师侄？”青阳子连忙问道，“在哪里？何时？” “这……”宁采臣语塞，他要怎么说，难道说自己在梦里见过？ 见他吞吞吐吐，青阳子狐疑：“书生你为何犹豫？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宁采臣思来想去，只好含糊道：“在兰若寺见过。” “兰若寺？”青阳子神色一凛。 他迅速同潇湘子对了一下眼色，这同赤霞信中说的可完全不一样。 燕赤霞信里说的，兰若寺从树妖姥姥往下，早就全部归顺黑山老妖了，连老巢都搬走了。 既如此，这书生又怎么可能在兰若寺见到燕赤霞？ 其中必有蹊跷。 潇湘子不动声色的问道：“哦？兰若寺？你是什么时候遇到我燕师侄的？可曾发生什么事？” 宁采臣便将梦中的一些事情挑拣说出来了，包括树妖姥姥指使着手底下的妖女鬼女害人的事情。 一些细节都对得上，这也确实很符合树妖姥姥一贯的作风。 青阳子眉眼间愈发沉凝。 这书生说的话，很像是真的。 可这和师侄信中所言，却是完全的不一样。 潇湘子道：“师兄，那我们……” 青阳子摆手打断了她的话，说道：“不急，总之已经到了此地，是个什么样的情况，去会上一会便知道了。” 宁采臣闻言，连忙道：“各位道长要去黑山？可能带上我？” 青阳子眼睛一瞪：“你知道黑山是什么地方？为什么去？” 宁采臣便说，自己有个爱慕的女子在树妖姥姥手中受难。 “既然在树妖姥姥手里受难，你又为何来黑山？”青阳子问道。 宁采臣：“……” 青阳子冷哼一声：“你这书生，问题很大。” 他之前便发现了，宁采臣说的话，看似可信，可又处处充满漏洞。 他可防着呢。 青阳子不想在这些小事上耽搁时间，叫了个弟子看住宁采臣：“书生你不是要去黑山看一看？便随我们一道去吧。” 宁采臣知道对方怀疑自己，不过听到他们愿意带着自己，一点意见都没有，欢欢喜喜跟着了，被监视也特别配合。倒是让青阳子更怀疑他。 没到半个时辰，众人便来到了青水县县城外。 还没进城，青阳子眉头就皱出了一个“川”字。 他和师妹潇湘子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凝重。 他们此次带出来的弟子，皆是门下精锐，此刻自然也能看出些许端倪。 这些弟子不如师长沉稳，当下就有人低呼出声： “这小小一县之地，妖气竟然如此之盛！” “可见黑山之猖獗！” “……” 宁采臣茫然的望着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城门口：？？？ 他看着青阳子：“前辈，这里……怎么了？” 青阳子没理他，肃着面容进了城。 事实上，他们也觉得不太对劲。 照理来说，青水县这样一个小县，若是真许多妖物肆虐，当众居住的凡人不可能不受到影响才是。 可观这来往行人，人人面色自在轻松，显然日子过的很不错。 其中必有蹊跷这句话青阳子已经说累了。 从看到燕赤霞那封信开始，后续所见处处都是充满了违和感。 但是昆仑人是不会轻易认输的。 他们做出了和当初燕赤霞同样的选择——找到了妖气源头之一，也是这青水县最热闹的地方之一。 黑山香粉铺。 * 香粉铺今天特别忙，因为铺子里今日上了新的胭脂和熏香。 香粉铺的老板娘兼制香师红袖在这一行天赋极高，黑山出品的原材料又比旁出品质高上许多，出来的成品，自然是引得众人追捧。 红袖忙的脚不沾地，面上却带着极为舒心的笑意——先生对她们一向大方，除了要定期打理黑山的各种作物之外，其余的额外进账如铺子收益，大头都是直接分给她们的。 她们几个在青水县有商铺的，虽然日子过的忙了点，可手头充裕啊！ 手里有钱了，红袖对自己可大方，她雇老师傅在黑山上建了第一栋有三层小楼的房子，一层待客，二层休息，三层放的全是各种漂亮的衣裳和首饰。 其中不少都是她花银子请人从江南经常那些繁华地方带回来的呢。 手里有银子，就是爽快！ “您问这香囊啊，留香绝对久，一个月都可以的……”她正在同客人说话，语气忽然一顿，望向门口。 一行穿着昆仑服饰的道士正在盯着她。 红袖愣了一下，轻声慢语的送走身边的客人，走到门口，诧异道：“诸位是昆仑门的道长？有什么事情吗？” 她语气自然又随意，还带着一丝爽朗的笑意，浑然没有个妖怪遇到道士该有的正常反应。 昆仑门的众人也被她这自然的模样给弄懵了一下。 潇湘子顺嘴道：“你这铺子生意挺好的啊，卖的是香料和……咳！” 她猛然住嘴，怎么就聊上这个话题了？ 她正了正神色，摆出名门正道遇到妖魔鬼怪该有的严肃脸：“你这小妖，为何在人间如此张扬？” 她倒是留了心眼，说这些话的时候用了个障眼法，外人看来，就是老板娘在和人热络的寒暄。 红袖也终于反应了过来。 这些日子她们同燕赤霞相处的十分愉快，燕赤霞人长得俊，干活还很麻利，黑山的姑娘们都很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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