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砍用足了劲,看似飞速,但在付浩然眼中其实破绽百出。 他就着空隙闪身躲开,刚想要带着那大哭的姑娘逃离,可就在此时,脚下却一踩虚浮。 他缺钙的毛病又犯了。 眼见着就要直直地往地上栽去,只好顺着一改动势,松开拉人的手,往那男人身上撞去,同时高抬起肘关节准确地砸到他腹部的最脆弱处。 那男人不算强壮,居然真被那富含技巧的一撞给撞退了半步。 可他终归是个成年人,力气不是付浩然现下所能匹敌的。他很快就稳住了身,锲而不舍地又要朝面前的小崽子砍去。 临近的纪寒瞳孔一缩,看见这小傻子无措地抬头,急忙连滚带爬地想要起身:“手!” 付浩然的反应超脱,可惜手中无剑,边无能躲之处,只能以反手挡格。这胳膊终究是太短,让他算漏了些许位置,锋利的刀刃从掌心擦过,破开了细嫩的皮肉。 疼痛感让付浩然稍一出神,前后不过一秒,男人见一刀得手,不带丝毫犹豫,就要朝付浩然的脊骨砍下第二刀。 刀刃距离付浩然的额发不过十寸,千钧一发间,还是幼儿园的保安快速冲上前,直接效仿起他那以身为弹药的一招,把那挥刀的男人撞退,又有另一位保安配合着,毫不客气地翻坐到上头,把人扣手压到了地上。 作为收费不菲的一间幼儿园,里头的安保人员都是经过专业培训的。 可是再强悍的安保,也会怕突然发疯的狂徒。 不等纪寒向付浩然的方向迈去,就有一道高挑的身影从他身旁穿过。 “浩然!”付熙一把将那把自己滚得脏兮兮的付浩然给抱住,后怕翻涌而来,几乎要压得他喘不过气。 好不容易缓下些许,才慢慢地将人松开,双手紧握住付浩然的两侧胳膊,慌忙地往他身上各处查探:“还有哪里伤着了?” 最后视线定在了那不断流血的手上,颤声问:“痛不痛?” 付浩然见付熙眼眶红得几乎快要落下泪珠子,连忙张了张爪子,脸上勾出笑,安慰道:“没似,不痛哦。” 从纪寒的角度,能看见付浩然张着自己流血的手掌,一道血红的沟壑横过掌心的生命线,乍一眼看上去狰狞极了。 他蹙眉抿了下唇,分明记得他们头一回见面时,付浩然只是磕红了一下脑袋就哭出来了,此时这么深的口子怎么可能觉得不痛。 付熙下意识走向前一步,很快就听见付熙激动吼道:“你知不知道你自己才几岁!你知不知道你还只是个小孩子!” 他开始慌张地从包包里翻找起来,但他备在身上的,基本都是小块的创可贴,根本止不住这么大口气。前所未有的挫败感直冲心口,让他变得口不择言:“这么危险的事,这么危险的事……你应该去学会依赖大人,你不知道吗?” 付熙的语速太快,付浩然并不能全听明白,只知道付熙是在呵责他。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付熙这么生气的样子,一时间有些发懵,随之有几个隐约可见但又十分模糊的片段在他眼前闪现。 十数位手执不同兵刃的侠士挡在前头,虽看不清脸,但能知晓他们正临大敌。其中,还有一人在声吼:“此事非你等小辈所能应对,速速离开!” 这些片段对于付浩然而言太过陌生,串联不出前因后果,只在他的意识里引出了一阵阵如针扎般的刺痛。 他茫然地想抬手抓住那看不见的“因果”,紧接着,手上剧烈的疼痛感又让他霎时清醒了过来,落目就见自己的爪子在付熙那净白的衬衫上晕染出了一片血色。 付浩然缩了缩脖子,怯声道:“对不起……” 这声道歉并没有让付熙舒解半点气郁,他摇了摇头,咬着唇,沮丧地在地上跪了下来, 他没有忘记,其实一开始浩然已经跟他说过了,说那人“他有刀”。 只是被大人的傲慢思维驱使,让他完全没有把付浩然的话放在心上,全都只当戏言,给忽视掉了. 所以该道歉的人,是他。 付浩然见道歉没起作用,想了想,举起自己相对干净的那只手,轻轻地搭上付熙的后背,像他第一次见付熙那天,给面前都人顺气。 明明只有成人的一半大小的手,配合着他身上散着皂荚香,有种清新与安神感,却传递出了格外让人安心的感觉:“不要,不要难过嘛。” 付熙默了许久,直到耳边传入警车的鸣笛声,才哑着身道:“是我该向浩然道歉,你没有错……不仅没有错,而且完全是个会去主动守护别人的小骑士呢。” 骑士?应当是与骑兵类似的存在。但付浩然从前只是个剑阁弟子,并未从军,说不得自己是个能为国征战的骑兵。 “不哦,瓦似侠。”付浩然认真地摇了摇头,“大——侠。” “好,我们浩然是大侠!”付熙破涕为笑,应声道。 这话也落到了惊魂稍定的纪寒耳侧,他记得前几天在幼儿园,有一项作业,就是要他们说一下自己的梦想。 百无聊赖间,纪寒听着这群小孩把各种笼统的职业像报菜名一样报出来,什么“律师”、医生,甚至有把继承家业,成为“总裁”当成自己人生理想的。也少不了有动画片入脑的,说要当奥特曼、当小魔仙或者加入汪汪队。 而付浩然显然是武侠剧入脑,当时他声音朗朗地说:“瓦要当大侠!” 纪寒又朝付浩然望了眼,身后背着的小企鹅书包在翻滚间已然变得脏兮兮的,没了帽子后,略长的头发在风中轻扫,看着既有些许落魄,又含半点潇洒。 “付大侠么……”纪寒按了按太阳穴,舒缓一下自己因受惊而抽疼的脑袋,见付浩然没出什么大事,暗自松了一口气,转而走向了身后焦急要给纪丹扬打电话的司机。 公安利落地从学校的保安手上接过行凶的男人,付浩然也经历了生平第一次除周末外的放假。 不过没得出去玩,而是被揪着去医院做了全身检查。 等他们拿着“没有骨折,注意破伤风”的报告从医院回来,与收到消息急匆匆赶回来善后的周温文一起,正要开始琢磨晚饭的问题,家门口就被纪丹扬给堵了。 她说:“我请了厨师到家里来,想请浩然吃一顿饭,作为其中一部分谢礼。” 付熙看向付浩然,征求小朋友的意见。 小朋友指尖点在下唇上,问:“有骨头汤嘛?” 给他看诊的大夫说,骨头汤有利于补钙。 纪丹扬眯眼笑了笑:“可以有。” 付浩然:“好!” 经过公安介入,同时周温文也联络了人,初步的调查结果不等那大厨施展完身手,就已送到了他们面前: 那位中年男人先前是个家居工程师,有个据说是相亲认识的妻子,在家里当全职主妇,还给他生了个三岁的儿子。 可他在妻子怀孕期间偷腥,还借着这个门道,认识了几位会所里的“大佬”,给他开了门路,带他玩一了些游戏。 早些年,周温文公司还没成现在的规模。那时的他要四处拉项目,碰上过不少乱七八糟的人,其中也有人试图带他去“玩”这些的。 他冷淡道:“其实就是赌。” 那男人在一开始“玩”时尝到了些许甜头,很快就入了套,后续扑了几回,把赢来的又接连输了出去,甚至搭上了最初的本金。他不信邪,于是就找所有相熟的人借钱,如此越陷越深,最后还把房子抵了出去,也不去工作,下注一次比一次大,赌债也就越滚越大…… 他的妻子还是等债主找上门,才知道这事。一下被刺激得不轻,一月前,带着儿子一起跳江了。 周温文说话时脸色极沉:“他说他本来是想让儿子进这家幼儿园的。” “可他现在什么都没了,人也没了活下去的念头,觉得就算吃牢饭都比一身赌债强,就想拿刀在幼儿园门口砍人,说是‘给老婆和儿子陪葬,说是‘让儿子在地下也有同学陪他玩’。” “吔屎啦佢(吃屎吧他)。”付熙骂道。 刹那间,屋内所有人视线都聚到了付熙身上,眼中错愕间有混合了些许赞许,脸色不可谓不精彩。 只有付浩然直白而又真诚地发问:“什咩似沙……” 付熙立即反应过来,用指尖捂住了付浩然的嘴:“是不好的话,别学,别学。” 小孩子学说话类似于训鸟,总是学坏容易、学好难。 因为脏话总会收获到来自身边人的比正常更大的反馈,小孩或者鸟就会因此而觉得兴奋和有趣,且脏话一般都是爆破音,会让人产生情绪上的兴奋,从而让他们不停地重复,直到最后形成习惯。 所以这么久以来,付熙都没在付浩然面前说过哪怕一句脏话,甚至还曾经凶神恶煞地勒令过周温文也不许说。 好在付浩然显然不是一只容易被“脏口”的小鸟。听到付熙说不好,就立即将这一茬扔到了西伯利亚。 只一个人,兀自坐在位置上,又把这件事重新想了一遍。 “瓦好像……比较幸运呢。”他嘀咕道。 “什么?”纪寒闻言抬头。 纪丹扬给两位幼崽单独弄了一张高度合适小桌。 她是个在家里也讲求情调的人,两人之间的儿童餐桌上,放了一束鲜艳的无尽夏,球状的花束遮挡住对面的小崽子,所以纪寒看不清付浩然的表情,只恍惚感觉,对方明明口中说着“幸运”,但却没有往日里的朝气勃发。 纵使他总感觉自己厌烦这人过分的热切与吵闹,可真当人安静下了了,还是会让他很不适应。 付浩然没有听见纪寒的问话,只自顾自地继续嘀咕:“只似……被丢掉惹。” 因为对他的感情并不深,所以曾经大叔最多只是将他卖掉了而已,然后甩着钱袋子,听里头的银两碰撞间传出的清脆响声,在一片哄闹的呼喊与笑声中,转身就又走进了赌坊。 不会回头看他一眼,仅仅是丢掉而已。 话说得支离破碎的,但纪寒还是能从中拼凑出点脉络来,默不作声地垂了垂眸,随后就被一道清脆的“啪”给吓睁了眼。 付浩然两手往自己脸上一拍,试图以此来让自己恢复精神。 可是。 “唔。”手掌果然还是很痛的。 纪寒猜得出来这个傻瓜做了什么,无奈地叹气,抬了抬嗓子,唤道:“付浩然。” 付浩然“咻”一下从绣球花后窜一下冒出了个头来,黑溜溜的眼睛盈着一道亮色:“小纪怎么啦?” 纪寒挺直腰,一手搭在心脏处朝前躬身。 他的话音很轻,但期间透着令人难以忽视的郑重:“今天谢谢你。” 付浩然登时挂出灿烂的笑容,以极快的速度恢复了元气:“不用,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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