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是处理完政事才来的。 走到门口便听得一阵吵闹声,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身边的太监正要高声通报皇上来了,皇上却抬手示意不要惊动里头的人。 身着黄袍的男人信步踱入,便见一个小太监跪在一地碎片中,而他那印象中乖巧无比的义弟竟扬起手欲挥向那太监。 “住手!” 林自秋大惊失色,瞪大眼睛看向门口处,往后退了两步。 “皇……皇帝哥哥。” 他像以往一样靠近皇上,支支吾吾道:“这小太监毛手毛脚的,一不小心就把皇帝哥哥送我的花瓶撞碎了,我气不过皇帝哥哥的一片心意被他糟蹋了,于是一时气不过……” “罢了。” 皇上似乎神色有些疲倦,挥了挥手让那小太监下去。 小太监便拖着伤腿连滚带爬地出去。 皇上蹙眉。 林自秋知道他这次前来看他一定会提起那件事,也知道皇上之所以晾了他好几天,应当是生他的气了。 他与皇上身边的彭公公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神色冷静。 他当即跪下,主动认错道:“是我受了他人的蒙蔽。” “有个婆婆通过彭公公找到我,说是知道我的身世。她是我邻居的婆婆,自小看着我长大的,我自然就信了。” “她还拿着一个信物,称是我娘临终前交给她的,说等我懂事了再请她转交给我,叫我拿着回来认亲。” “竟不知道……”他说着已是泣涕涟涟,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她撒了如此弥天大谎。” 皇上侧目看向彭公公:“有这样的事吗?” 彭公公掐着语调道:“回皇上,确有其事。” “后来御史大人亲自前往晋州调查,这才发现他的亲生儿子另有其人,林公子也是受了蒙蔽。” “那个婆婆现在何处?” 彭公公将腰弯得低了些:“得知真相后,奴派人去找了她,却发现人已悬梁自缢于家中。” 皇上微微皱眉。 林自秋哭得更是凄惨。彭公公面露不忍:“皇上,林公子自小没了母亲,一听到自己的亲生父亲可能还在世上,怎么能不心急如焚呢?这才让有心之人有了可乘之机啊。” 提到他的母亲,皇上脸色才稍稍缓和了些。再开口时语气也不免柔和了几分:“行了,起来吧。” 林自秋抬起头,泪眼汪汪望着他:“皇帝哥哥可是不生我的气了?” 皇上不语。 彭公公则亲自上前将林自秋扶起来,在皇上看不到的视角对他使了个眼色,又扬声道:“方才在外头听到小宫女议论说,林公子这几日吃不好也睡不好,如今也还未用膳吧?” 林自秋弱弱“嗯”了一声,顺势道:“我让人做了皇帝哥哥爱吃的菜,不如皇帝哥哥留下来用膳吧。” 皇上到底还是陪他用了晚膳。 “开春了,过几日你便先去国子监上学吧。” 末了又道:“你的生辰宴我已让人在准备,若是有想宴请的朋友尽管与彭茂说。”他说着看了彭公公一眼,“好生操办。” “还有一件事。谢御史的儿子……你须登门向他道歉。” “这件事总归是你糊涂了。” 皇上神色讳莫如深,他早就知道此事,原本只想草草揭过。 但今日,摄政王特意提起了此事。 连他都有些好奇,摄政王……又是何时与谢经鸿半路认回来的这位儿子相识的。 数日后,消息传至京城,战功显赫的年轻将军陆少煊不日将自北漠启程回京述职。 林自秋知道,陆少煊心悦他,专程回来定是为了给他过生辰的。 殊不知,陆少煊在北漠已经鲜少想起他,这段日子里反而一直在找沈夕昭。 那个从前跟在他身后,赶都赶不走的人。 而远在北漠的陆少煊也收到了一封来信。 写信者是林自秋。 他其实挺喜欢林自秋的,只是见不到便也忘在脑后了,如今看到这封信,心中的情愫又有死灰复燃之势。 将信件揣在怀里,等到夜深人静回到营帐才小心翼翼地拆开。 信上尽诉衷肠,直到末尾才写到他生辰将近,但也言尽于此,戛然而止。 陆少煊自然知晓这其中隐含的意味,心中万分甜蜜。 秋秋总是这般善解人意,想让他回去陪他过生辰,却又不挑明,唯恐耽误了正事。 但秋秋十八生辰,此等重要时刻,他怎能缺席? 他立刻提笔,请求当今圣上应允他回京述职。 书毕,陆少煊脑海中又浮现出与林自秋的模样。 想起他们初次见面的模样。 那时初遇,林自秋穿着戏服扮成女子的模样,只是惊鸿一瞥,那模样和笑容便深深刻在他脑海里,久久挥之不去。 陆少煊拼了命地找他,一直搜寻无果,直到在宫宴上见到了皇上新认的义弟。 方知女郎乃是男儿身,难怪他找不到。 后来又出现了一个人。 沈夕昭…… 陆少煊不记得在哪里见过他,也对此并不关心。 仰慕他的人之多,沈夕昭不过是其中之一。只是仗着和林自秋有几分相像,陆少煊没有让人将他轰走。 更何况,秋秋年纪还小,而陆少煊已是个成年男子,有些不舍得让他做的事,有另一个人代劳便再好不过。 只是在京城不敢明目张胆,陆少煊只等着把人带到军营里。 没想到沈夕昭竟不知去向! 陆少煊想,等他再次倒贴上来,便不会再像从前那般轻易纵容他近身。 只不过他姿色实在惊艳,陆少煊也忍不了太久,略施惩戒即可。 他将信件折好,唤了守在门口的士兵进来。士兵听了吩咐便出门。 不多时,便有一个年轻男子走进来。 男子年纪不大,唇红齿白,绕到已然闭上眼睛的陆将军身后,柔若无骨的手放在他肩上。怯生生道:“将军,我服侍您歇息吧。” 陆少煊点了点头,男子便大着胆子解开他的盔甲。 * 转眼便到了要去国子监上学的日子。 沈夕昭跟着谢卓走出大门,便见谢泰站在马车旁,不耐烦地用手给自己扇着风。沈夕昭脚步慢了一瞬,看着他。 谢卓亦走慢了些,小声与他说:“我们一起坐车去上学,他不敢拿你怎么样的。” 待他们走近,谢泰“哼”了一声:“磨磨蹭蹭的,真是烦。” 他说着扭头便上了马车。 沈夕昭和谢卓对视一眼,也跟着上去。 哪怕是在现代时,沈夕昭也没有去学校上过学,最多是请了家庭教师来家里或者在病房里给他授课。所以此番他有点激动,也有点紧张。 身边窸窸窣窣地传来声音,原来是谢卓正在将带过来的早膳取出来。似乎想到了什么,谢卓偏头看沈夕昭,后者手上空空如也。 “你没带今早要吃的早膳吗?”谢卓一拍脑袋,“我方才忙着收画具,竟给忘了!” 谢泰嘴里塞着包子,闻言看过来,口中含糊不清说道:“天天画画画,就知道画画,画得什么事儿都忘了。” “关你什么事儿啊!”谢卓瞪他。也没多反驳,只掰了包子的一半,准备给沈夕昭。 他胃口一向小,只带了一个包子。 沈夕昭刚想拒绝,便听他说:“吃吧,学里早晨不提供食物的,得中午才有,不吃会饿的。” 他犹豫着,便见一只手伸了过来。沈夕昭微微一愣,看向已经将早膳分为两份的谢泰,目光中满是不解。 “看……看什么看?”谢泰语气不善道,“我带得多,反正吃不下也是要喂狗的,省得你们去找爹告状。” 他说着别过脸。 沈夕昭还未接过,倒是旁边的谢卓一把抢过他手上的食物,生怕他后悔似的。 谢泰哼了一声,破天荒地没再说什么。 沈夕昭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谢泰若有所感,又恶狠狠地瞪过来:“看什么看啊?” 沈夕昭看着,突然觉得有意思。 他收回视线,跟谢卓一起吃早膳。 比起谢卓带的早膳,谢泰的种类可就丰富多了,谢卓也吃得很满足。 临下车前,他打了个饱嗝。 谢泰看了他们一眼,翻了个白眼,直接越过他们下了马车,径直往大门走去。 二人也跟着进了国子监。沈夕昭跟着谢泰的路线往里走,却被谢卓领到了另一个方向。“这边。” 谢家几个儿子进国子监上学,都是朝廷给予的名额,属荫监。 华朝国子监分三个等级六个学堂,谢卓一直热衷于画画,对礼乐射御书数都没什么兴趣,因而学分一直没能累计升到更高等级的班次,还是在读初级班,倒是谢泰已经升上了中级班。 怕沈夕昭不适应,谢经鸿特地与国子监祭酒打了声招呼,将他安排在了谢卓所在的崇志班。 令他没想到的是,竟在学堂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沈夕昭停在原地,脑海中浮现出梦里的画面。 便是这个背影……心脏一阵钝痛传来。 谢卓也看到了,是林自秋。 不久前他突然造访谢府,哭哭啼啼地跟沈夕昭道歉,沈夕昭没有说原谅他的话,在宴客厅里待了一会儿就不适地离开了。 再次见面,那种不适的感觉又卷土重来。 林自秋回过头来,看到来人也是一愣,随后又很快恢复了正常神色,继续和身边的同学说说笑笑。 他今天也是第一天来上学,可却很快就跟周围的同学打成了一片。 看到沈夕昭,周围的同学都有些好奇,尤其是在看到他这张脸时。 沈夕昭听到有人窃窃私语:“你们有没有觉得他长的有点像自秋啊?” “这是谁家的啊?怎么从前都没见过?” 在这个班级上学的都是官家子弟,非富即贵的主,说起话来也不遮遮掩掩。 有人大胆问林自秋:“自秋,你们不会是兄弟吧?” 林自秋摇了下头。 旁边有人笑了一下:“我可没听说当今圣上还有另一个义弟。” 林自秋微微一笑。 “长得是有点像,但是他怎么都不笑的啊,看起来有点凶耶,还是自秋和善一点。” “我知道我知道,听我爹说御史大人刚找回了他流落在外的亲生儿子,我看他刚才便是跟谢卓一起进来的,想必就是他吧。” “原来是他啊,我还听说……” “嘘,还有人不知道吗……谢御史还差点认错了人,林自秋冒认过沈夕昭的身份,还好被发现了啊……” “啊,怎么会这样啊?” 听到这样的八卦,同学们看林自秋的眼神都变了变。只不过碍于他是皇上义弟的身份,并不敢大声议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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