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两个大男人这样手牵着手走在大街上,怎么看都有点怪异。尤其他们两人本就是长身玉立风度翩翩,往人群里站了,一眼望过去注意到的还是他们,这一路也不知道引了多少人侧目。 还好元熙出门不是靠脚走,不远处还是停了他的车。 因是微服出宫,他带出来的马车也只是普通马车,谈不上规制,随便哪个人只要有钱都能买一辆。 皇帝先上车,还回头拉了高怀瑜一把。 高怀瑜上了车,有些无所适从。皇帝常有这些亲密的举动,他习惯了。 皇帝的那点心思他也察觉到了…… 其实他也倾慕陛下,如此少年英才,本就值得人倾心。何况陛下当初救他一命,待他又如此温柔体贴,他怎能无动于衷。 若与这样一位君主情投意合,他就是真的成了他人眼中的弥子瑕董郎官,又如何? 可陛下却不能做卫灵公汉哀帝。 他得劝劝。 春华街离这边不远,坐马车片刻就到了,玉珠先跳下车去,元熙也起身去掀车帘,正要出去,忽地听高怀瑜开口道:“陛下!” 元熙停步。 高怀瑜抓紧开口,问出了一直想问的话:“陛下……是对臣有意么?” 前边元熙一个踉跄,险些摔着。 他回过身来,竟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他自重生之后,对高怀瑜万般宠爱,高怀瑜再是个木头,也该察觉出来了。 可他还是不敢明说,他觉得还没到那个时候。多拖一会儿是一会儿,万一呢,真把人吓跑了怎么办? 现在突然间被高怀瑜点破,他是真怂了。 “卿这是……”元熙手颤了颤,那天自己难道真的对高怀瑜做了什么? 不然高怀瑜这样的性子,怎么能突然问出这种话来? 高怀瑜舒口气,道:“可是陛下……” 元熙一听这个“可是”,感觉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一种不祥的预感自心底升腾而出。 太难受了,比死囚知道自己要被问斩了还难受。 高怀瑜垂下眼去,道:“陛下……身为一国之君,应当有所顾虑,不可如此。” 有所顾虑? 元熙想说,上辈子自己就是顾虑太多,所以最后后悔了。临死前都还在想着他,如果能再多活一会儿,能再见到他一面,自己一定会告诉他,自己喜欢他。 是那种想与他厮守到老,相伴一生的喜欢。 不是突发奇想,而是上辈子的遗憾。 什么该有所顾虑不可如此? 他忍了一辈子,憋了一辈子,现在还能忍,已经是差不多要疯了! 他只觉得现在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砸了一下,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忍不住抓紧了衣襟,呼吸都开始有些用力。 竟然一时之间被气到发病。 “古有子瑕董贤,得君宠爱,皆成佞幸。而陛下救臣于危难,又如此宠信于臣,臣万般感念……便是后世言论佞臣如我,臣亦心甘情愿……可陛下……”高怀瑜沉声道,“陛下却不可做宠信佞幸的卫灵汉哀。” 元熙脑子里那些飞来飞去的暴躁想法忽然间烟消云散,平静了许多。 ——他知道朕对他有意,却不是觉得朕有心羞辱他。 他担心有损朕的声名,劝朕不要做那宠信弥子瑕董圣卿的卫灵公汉哀帝! 他甚至说即便他被后世蔑为佞幸,他也甘之如饴。他只是在为朕考量,朕没看错人!贤后! 元熙低低笑了两声,可是胸口的那种绞痛一旦出现,便是覆水难收,越来越严重了。 高怀瑜发现了他的不对,没再说下去,连忙过来扶住他:“陛下?” “咳咳……”元熙顺势往他身上一靠,长长出了一口气,低声道,“朕听不得这个,不许说了。” 高怀瑜顿时满脸惊疑愧疚,他只是想劝劝皇帝,皇帝怎么还能气成这样? “陛下……怎么了……”他声音有些发颤。 元熙笑了一下,反问道:“你存心气朕,你说呢?” “我……”高怀瑜心觉无辜,看他这般模样,又怕得要命。 “臣先送陛下回宫。”他也不管别的了,一咬牙把元熙扶回了车里,在车门处朝外喊道,“玉珠,先上车回宫!” 里面元熙冷冷一哼,故意道:“这次你欠朕的!咳咳……”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没吃到的兔头呢? 高怀瑜知道皇帝在气头上,只好道:“臣知错,陛下息怒……” 别气了别气了!你犯病我也不好过啊! “陛下……” 为什么自己只是想劝他莫要对自己过于宠爱,他却气成这个样子? 高怀瑜看着皇帝微微见汗的额头,怎么也想不明白。 原本他还有一大堆话想说,这下是心软到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了。 ……毕竟元熙说他听不得这个。 *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嚎啕大哭)他太好了,贤后!
第36章 把人欺负成这样,居然还好意思起色心。 元熙难得任性一次, 结果麻辣兔头还没吃上,自己先被高怀瑜气了个半死。 回宫路上话都说不出来,恹恹的快要晕过去, 把高怀瑜也给吓了个半死。一进宫太医署便开始忙活,一群太医里里外外乱了小半个时辰, 才总算是见皇帝平复下来。皇帝舒坦了些便觉疲倦, 直接睡下了,旁边太医没敢走,守旁边看他真的缓过来才敢离开。 这会儿天已经彻底黑了,殿中掌了灯, 也依旧是有些朦朦胧胧的,看什么都不真切。 高怀瑜在外面也没走, 等了许久看韩尽忠送太医出了皇帝寝室,才过去问:“韩公公……陛下他还好么?” 韩尽忠抬手擦了把汗:“还好还好……这次发作得急了点。陛下现在已经醒了……让老奴请您进去呢。” 这高怀瑜倒是没想到, 又问了一遍:“陛下宣我进去?” 他本是想着知道皇帝没事了就走的,可皇帝又叫他过去…… 韩尽忠连忙点头:“对, 王爷快些去吧。” “好……”也只能是硬着头皮进去了。 高怀瑜穿过帘幔绕过屏风,那边元熙刚刚从床上坐起, 锦被自身上滑落到腹部,披散的长发垂落于胸前, 隐在阴影下的双目难掩疲惫。 高怀瑜偏过目光, 轻声唤道:“陛下……”还生气着么? 他有些不敢进去。 元熙侧过身,动作之间身上单衣肩袖又往下滑了几分,露出强健臂膀。他一只手撑住床榻,慢条斯理扯了扯衣襟, 也懒得再系衣带, 就由着前襟大开露出大片胸膛。衣衫不整倒也不见狼狈, 反倒是有几分放浪形骸的潇洒自如。 若能笑笑朝人勾勾手,高怀瑜必然会心虚脸红,可惜高怀瑜现在不敢正眼看他。而且他脸也是冷的,便让他没了任何风流情致。 高怀瑜在旁边低着头,只能听到些窸窣响声,还有皇帝依然有些粗重的呼吸。 悄悄抬眸看了已经正坐好的皇帝一眼,他想了想,迈开步子走过去,直接往皇帝身前一跪,叩首道:“微臣知罪。” 元熙一阵头疼,气也气了,疼也疼了。可一想起这坏蛋在车上那些话,他心里还是憋着一口气,然而看着跪在面前的人,他又怎么都没法把气撒出来。 毕竟他的气不是冲着高怀瑜去的,而是冲着高怀瑜如今的和他前世的顾虑去的,冲着那上辈子困住他们的世俗去的。 他们顾虑的那些,当真有必要顾虑么?他就是喜欢自己臣子,有错么? 当了皇帝,还不能喜欢人了,宠爱心上人就是昏君?还是说只是因为他喜欢的人是个男人? 凭什么?励精图治勤政爱民,他当皇帝哪点干的不好了? 就因为宠爱自己臣子,便要被人记上一笔,被人编排?现在他才不想管那些! 元熙想要告诉怀瑜,他不在意被后世蔑为佞幸,自己也不在意被后世编排。 高怀瑜半天没听皇帝出声,将头埋得更低:“陛下,臣触怒龙颜,罪该万死,甘愿受罚。臣只望陛下龙体康健……莫要再因臣动怒。” 元熙并没有如往常那般柔声让他起来,沉默了好一段时间才开口:“高怀瑜。” 皇帝很少这样喊人,高怀瑜心中忐忑,连呼吸都放得很轻,姿态愈发温顺柔和。 皇帝的声音有些冷硬:“朕不知,朕所倾慕的清河王,竟如此自轻自贱。” 高怀瑜闻言一时都忘了什么礼节,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皇帝,神色愣愣的,眼眶却有几分红了。他从未想过皇帝会这般对他说话,即便这话其实并没有重到让人完全无法接受的地方,可皇帝话语中的愠怒和冷意,已经足以让他如堕冰窖。 他也一时想不明白皇帝为什么要这样说他自轻自贱,只是因皇帝的态度而觉得难过。这比拿鞭子抽他几下还难受。 原来他不喜欢皇帝这样对他,他只喜欢皇帝温柔微笑。 “卿说什么弥子瑕董圣卿……”元熙一句一句沉声道,“朕视卿为卫霍,难道卿却要以佞幸自比?卿是品行不肖,还是巧佞无能?朕又岂是那卫灵汉哀!” 朕谥号可是太武!武!什么灵啊哀的,能跟朕类比么! 你是大魏战神,朕倾慕敬爱之人,说什么子瑕董贤! 他心中狂潮翻涌,却竭力压住了自己的语调。 这一回他说得极缓,不似方才那样含着威压,听不出半点怒意,不像是在责难,反倒是像在安抚。 “陛下……”高怀瑜一想自己那时话语,也替皇帝委屈了几分,愈发愧疚地低下头去,“臣知错。” 他的陛下少年英才,战功赫赫,岂会是什么昏君,怎可说什么卫灵汉哀。 “朕是倾心于卿。”元熙叹口气,“朕并非想逼迫卿,卿若不喜,权当不知便是。” 高怀瑜想说不是的,他不是不喜欢,奈何此刻鼻间酸涩,要忍着不哭已经极难,根本说不出话来。 “只是……朕喜欢一人,便是要宠他爱他。卿无需劝朕,朕自有决断。”元熙冷笑,“卿若不喜,也只能受着!真要不喜欢,大可继续招惹朕,惹得朕厌烦嫌弃,那卿便可以舒坦了。” “陛下……”高怀瑜听他误会了自己意思,着急地连连摇头,声音哽咽,“不是……” 他被元熙突然的愠怒弄懵了,一个劲儿的想解释,却怕越描越黑,搞得元熙更生气,最后只能苍白地摇头否认。 “哭什么。”元熙微微皱了眉,俯身去捏起他下巴来,“看着朕。” 高怀瑜:“……” 被迫抬头,他都不敢再低下目光,只能直直望着依旧阴沉着脸的皇帝。 然后一看皇帝,他就再也控制不住,眼睛里打了半天转的眼泪啪嗒啪嗒掉了出来,眼睫都湿了。连身体都有些发着颤,整个人好像被人狠狠蹂躏过一样,说不出的凄惨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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