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高怀瑜大惊之时,箭矢已然搭上弓弦。 羽箭倏然冲出,狠狠钉入那只狼的身体。狼爪触碰到元熙的前一刻,凄厉的嘶吼从它喉间发出,而后它便失了力气,直直坠地。 元熙微一侧身避开倒地的野狼躯体,回头望向高怀瑜。 暗处的气息顷刻间便消失了……元熙心中略觉无奈,这些刺客跑得倒是干脆果断,也不知是在顾虑什么,一个高怀瑜便让他们如此害怕么? 而完全不知此前有两支冷箭朝元熙射去的高怀瑜对上他的目光,一时无言。 高怀瑜想起来一些事,皇帝陛下少年入军营,明明总做着主帅,偏又爱身先士卒当一名斗将。他亲手斩落马下的人,怎么说也得有好几百个。凭他的武艺,别说是只狼了,就是来只比人大上许多的熊与他近身搏斗,也一样是他赢。就一只狼还能让他遇险……只能是故意的。 既然是故意的,那用意何在?试探自己的忠心么?似乎没有什么必要,没有哪个有二心的人遇到这种情况,会选择不出手的,除非脑子不够用,否则装也得装出为陛下担惊受怕,要拼命护驾的样子来。 他沉默时,元熙忽地一笑:“安阳侯救驾有功……若非安阳侯及时出手,朕恐怕要命丧于此。这份恩情,朕无以为报啊。” 莫名其妙就被砸了一份“恩情”在身上的高怀瑜,此时愈发疑惑。 真要命丧于此了,还能那么不慌不忙笑着说话?什么救驾有功……分明是他在故意耍人玩。 “不过,这该算朕猎的,还是高卿猎的?” “陛下……”差点受伤怎么还计较这个。 元熙敛了些笑意,柔声道:“朕无碍……只是马受了惊。” 高怀瑜终于松口气:“没事就好……” 元熙往草丛中走了两步,低身拾起其中一支箭矢,高怀瑜望见那羽箭顿时神色一变:“这是……有人谋害陛下!” “人已经走了。”元熙摇了摇头。 元熙只捏住尾羽,没敢去碰箭身,阳光下能看见箭头有一点淡淡的蓝色。 箭头有毒。 高怀瑜一阵后怕,半跪下去请罪:“臣护驾不力,险些让陛下遇险!” “快起来。”元熙轻声道。 卫队终于在此时赶来,为首将领拔刀下马,护在元熙身前:“臣等护驾来迟!” 元熙将羽箭丢给人用布包裹好,道:“人已经跑了,派人搜!” “是!”将领朝旁边命令道,“你领队去追!其余人随我护送陛下离开。” 元熙坐上士兵牵来的另一匹马,道:“朕的马受惊必有蹊跷,御林苑内定是有细作混入,立即彻查。” “是!” 他调转马头,往外行去。高怀瑜一路紧张得要死,时时刻刻防着元熙身后再冒出几支冷箭来。待众人行出密林,没了行刺的可能,高怀瑜才彻底放心。 元熙暗中观察了高怀瑜许久,终是忍不住道:“还在担心什么呢?” “臣……”高怀瑜被他一看,莫名羞赧,“护卫君上,是臣应尽之责。” “哦。”元熙不知道哪根筋一抽,酸里酸气地道,“你要不是随行臣子,便不管我了是吧?” * 作者有话要说: 怀瑜(愣住):他在气什么? 元熙:哼哼哼哼哼哼
第12章 高怀瑜我恨你是根木头! 元熙此时非常像热恋中的人小作怡情,无理取闹。 但对方显然不是他的热恋对象,哪里知道他在别扭什么。高怀瑜道:“怎会……陛下不仅是君主,更是臣的恩人。” 元熙愈发郁闷了:“那若当初救你回来的人不是我呢?” 他只不过是想起一些往事。 当年他派军南征,一战逼得南陈迁都,本是一件喜事……结果几个将领要求把几座城中的财物珍宝都作为奖赏,元熙没同意,他自会从国库中拿出财物奖赏,但攻下的城池不能动,这就是原则问题。 而后当年跟着他的将领不开心了,开始争功讨赏,闹来闹去又开始纵容手下劫掠百姓,最后弄得很不好看。 都是当年一起出生入死的好兄弟,闹起来元熙也难受。他差点也学唐太宗来一句“今视卿所为,乃知韩、彭夷戮,非高祖过”,最后还是没把话说那么重,一番怒斥功过相抵,把人丢回家反省去了。 其实他倒也能理解,毕竟将士们都是在拿命给自己挣个前程,或者是拿命养家,拼死拼活那么久,捞不着好处怎么行?什么为国为家,对一些人来说是信仰,对一些人来说到底是虚的。他又不是什么第一天带兵的天真愣头青,指望着几万人能在自己感召下就奋不顾身为国而战。 将领为自己麾下的兄弟们求好处,当然是应该的。当年不也是太上皇苛待自己身边那群将领,有功不赏有过重罚,自己才跟父亲逐渐离心的么? 但现在他是帝王,要考虑的不仅仅是自己兄弟们的利益。 道理他都明白,只不过看着以前见自己从大哥那里回来气疾发作,就要冲去找大哥算账的直率汉子,如今开始因为一点小利而给自己添堵,终究还是有些不舒服。 那时候他生闷气,正好高怀瑜也来御书房拜见,他便很是矫情地问了高怀瑜,如果跟着他没有好处没有任何奖赏,高怀瑜还愿意跟着他吗? 高怀瑜说愿意。 他问高怀瑜为什么。 高怀瑜说什么救命之恩知遇之恩,都不是他想听的。 现在高怀瑜说的,一样不是他想听的。 而现在高怀瑜也一样实在不知道他想听什么:“即便当初救臣的不是陛下……也是陛下收留了臣,知遇之恩,臣无以为报。” 元熙:“……” 场景重现了属于是。 高怀瑜我恨你是根木头!就不能拍两句马屁,说单纯因为元熙这个人吗? 元熙十分受挫,转了话锋:“那支羽箭……你可认得?” 高怀瑜摇了摇头,犹疑道:“不过箭头的毒……我见过涂在武器上同样会微微泛蓝的毒药。” 除了那些武功高强嚣张过头的杀手,没有人行刺时会往凶器上留点什么能表面身份的东西。那羽箭看起来就是一支普通羽箭,不过箭头的毒药,他见过看起来差不多的……然而看着像的毒药太多了,他也不敢说就是他知道的那种。 而且他也很希望不是……毕竟那是燕国皇室训练的死士专用来暗杀的。 元熙听他没有隐瞒,暗自松了口气。 高怀瑜道:“臣曾见过皇家暗卫用这种毒行暗杀之事,但对此知之甚少。” 那倒也正常,他在建平成天受排挤,哪里能接触到这些皇帝专用的杀手……好像还真接触过,不过不是他动用那些杀手,而是他被追杀。 也不知那位高珩的正牌攻之一,燕国影卫首领夜黄昏,当初有没有在追杀他的人之列……以他对作者的了解看,肯定会有一番夜黄昏和高怀瑜仇人相见,又因高珩在一旁而不得不明波转暗流的戏码。 “无妨,慢慢查吧。”元熙开始套话,“怀瑜,你在燕国,与兄弟交集不多么?” 高怀瑜道:“不多……” “那……”元熙道,“依你之见,你觉得高珩如何?朕毕竟让他做了鸿儿的伴读,总得有所了解。” “臣实在与他往来不多……不过他素来温厚孝顺,应当是个好人选。” “嗯……”元熙心里冷笑,决定暗戳戳告一状,“不过他也实在有些让朕头疼……总想着行刺自尽……不识时务。” 高怀瑜犹豫片刻,道:“多谢陛下宽仁,不与他计较。” “哼……”元熙有些不爽了,“你怎知朕不会计较?” 高怀瑜感觉自己有点了解皇帝这怪脾气了:“臣恳请陛下……” “怀瑜。”元熙忽地正色起来,“你何必……高氏一族那般待你,你何必还替高珩考量?那日他宫宴上出言不逊……” “臣……”高怀瑜垂下眸,“臣并非是一味地维护宗族……只是,几人之过非一族之罪,何况高珩年幼无知,从小只听过兄长和母亲所言,又怎能知道事实如何。臣没必要为此记恨他。” “你便不想杀了他们么?” 高怀瑜清楚这个“他们”所指为何,道:“高玮已经成了亡国之君,让整个燕国付出了代价……对他们,臣也无所谓仇怨了。陛下似乎也不会总想要手下败将的命,臣也是一样的心情。” “朕做不到。”元熙默然片刻,忽然沉声道,“朕如今想起来,还是会怨怒。” 高怀瑜咋舌:“臣……失言了。”元熙想起来的手下败将,不是什么以前被打败的一军将领。应当是福安宫里那位太上皇,和已经不在人世的两位哥哥。 元熙当年绝地反击,一次干掉哥哥老爹夺权的事,世人皆知。魏国人大多认他才是大魏开国皇帝,不过民间也有很多人要拿这事讽刺元熙几句。 在南陈,元熙更是声名狼藉,杀兄囚父这事已经被钉在耻辱柱上了。南陈萧家时不时就要说几句北朝皇帝不忠不孝,天必亡之,陈朝必兴。 “无妨。”元熙明白他意思,淡淡道,“朕也不后悔……父皇以前倒是很疼朕,不过那也是以前的事了。后来不喜欢朕,便连五哥的死都能怪到朕头上……说是朕夺走了五哥精气,才害得五哥早亡。” 元裕不就是那样,疼儿子的时候恨不得把元熙含嘴里。后来嘛……有事好熙儿好六郎,没事就是逆子给我滚。连别人说玉京连下一月暴雨的异象是元熙招来的,他都能信,还要元熙解释。 可这要人怎么解释? 元熙想起来就又是好笑又是恼怒,拉了拉缰绳,道:“寻常人家尚且为了一亩三分地争得死去活来,何况皇家……或许血亲之间淡漠些,反倒是好事。不过若淡漠至此,朕是绝对不会还希望他们能好好过的。” 他的马往前小跑了几步,让他错开了高怀瑜的目光。 “陛下……”高怀瑜看他从自己身边跃过,也轻轻挥鞭向前,本想说些什么话安慰这位皇帝陛下,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前面元鸿领着护卫朝这边跑,远远向元熙招手:“皇叔父!” 元熙加快速度,停在元鸿身前,元鸿担心地看了他一眼,道:“皇叔父!臣侄听闻有奸人行刺,叔父可还安好?” 元熙道:“朕无事,不过御林苑里出了刺客,行猎之事便先停了。回行宫去。” “是。”元鸿颔首应声,随他调转马头,领着人马离开这片猎场。 御林苑范围内,每隔几十里就有一处行宫。众人撤回最近的榆风宫,在主殿把今日所得猎物摆开,元熙被遇刺搅没了的兴致终于又重新回来点,一下子赏了不少东西出去。 元鸿年纪小,也亲自猎了两只野兔一只狐狸,免不了有些得意,跟元熙上报自己所得时语调都在往上飞。末了眨眨眼,向元熙暗示:“皇叔父,臣侄的骑射功夫,可能配得上柔兰的小马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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