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莫名而诡异,燃灰仿若未觉,故作犹豫:“可是……” 裴苏谒温和问:“怎么了?” 他没说具体原因,只捧着杯子,含糊道:“为了安全起见,我这几天不能出宿舍。” 目光一闪,裴苏谒语气淡淡:“谁跟你说的,贺闻野?言晔?还是你那个混血舍友?” 燃灰诧异地睁大眼:“你怎么知道?” 眼底暗色席卷,裴苏谒面上却了然地叹口气:“果然是他们。” “燃灰。” 叫了一声他的名字,裴苏谒口吻温和:“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你真的从没发现过身边环境的异样吗?” 燃灰一愣。 他敏锐地察觉,裴苏谒说话的措辞不太对劲——他好像不是在和高三一班的NPC燃灰对话,而是和燃灰本人交流。 这是打算彻底不装了? 见他沉默,裴苏谒微笑着,慢慢说出和黑雾一样的话:“他们在隐瞒你什么,你真的不想知道?” 此言一出,燃灰就知道时机已至。 他倒要看看男主在搞什么幺蛾子,没犹豫几秒,就把杯子放下,低声道:“……想。” 弯眼勾唇,裴苏谒拿起放在值班室角落里的大伞,朝燃灰伸出一只手:“走吧。” 教学楼外的雨倾盆,天地茫茫,地面上一踩一个水坑。 伞只有一把,两个人被迫并肩站在伞下,前路一片黑沉,手电筒打出微弱的光,堪堪照亮一小片圆。 雨丝倾斜,燃灰身上却很干燥,抬起头看了一眼,心道这伞比他想象中还大。 两个人都没说话,偶尔肩膀相撞,慢慢的,燃灰察觉出不对劲:“裴医生。” 裴苏谒的声音在耳后响起,仿佛带着潮湿的水汽:“嗯?” “……”燃灰迟疑道,“我们走的方向不对吧?” 往这边走,难道不是离心理咨询室越来越远了吗。 这个方向,不像去校医院,燃灰脑中迅速勾勒出路线—— 倒像是去教学楼。 如此明显的问题,裴苏谒却轻笑道:“是对的。” 燃灰脚步稍顿,下一秒被他从身后揽住腰,继续带着往前走。 隔着一层单薄的布料,他甚至可以感觉到手套细腻的纹理,冷得像块冰,冻得人一激灵。 燃灰心中有所猜测,面上却很迷茫,试图问清楚原因:“裴医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裴苏谒不动声色地凑近,深深嗅闻一口发间的香气,慢条斯理道:“我在带你去看真相。” 像模像样地挣扎几下,燃灰还是老实下来,被他带着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短短十分钟的路程很快走到尽头,隔着风雨,他已经可以遥遥看见教室里亮起的灯光。 在半夜亮灯,难道是鬼在挑灯夜战吗,未免也太辛苦了些。 这么想着,两个人终于走进教学楼。 一楼倒是没亮灯,视线昏暗,两人继续靠手电筒照明。脚上冷不丁踩到片异样的黏腻,燃灰垂眼看去,啊,原来是血。 心里淡定非常,他面上瑟瑟发抖:“裴医生……这是什么?” 裴苏谒也看过去,轻描淡写:“大概是某个可怜的孩子留下的。” 燃灰:嘴上说可怜,也没见你有什么同情的意思。 抖落伞上的水珠,男主语气关切:“没事吧?” “……没事。” 手电筒的光很暗,恰好能遮住他苍白的脸色。略微定神,燃灰看向裴苏谒,低声道:“你说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笑而不答,裴苏谒照旧把手放在他腰间,簇拥着燃灰往前走。 拐过一角,教室柔和的光线从窗户里透出,照亮了走廊。 ——也照亮了横陈的残肢。 说是尸山血海也不为过,这条长廊没有一处下脚的地方,墙壁上飞溅了大片黑红色血迹,被斜飞进来的雨晕染开,又一滴滴滑落进血水里。 好家伙。 这场面,比燃灰第一天从厕所翻下去见到的还要刺激,像是误入了什么欧美血浆cult片。 他紧绷身躯,听见身后裴苏谒开口,声音仿佛很近,又仿佛很远,声线温柔,却让人不寒而栗: “你现在还觉得,那个怪物仅仅是幻觉吗?” 原来在这里等着他呢。 绕了这么大一圈,燃灰有些无语,但还是从善如流道:“你的意思是……” 裴苏谒笑而不答,继续揽着他走,两人绕过难以下脚的一具具尸体,横穿走廊,走进楼梯间。 很快,燃灰就知道男主想做什么了。 两个人一直往上爬,迈过了不知多少个脑壳,断臂和眼珠。随着他们行走,脚下的影子也一路尾随,在一阶一阶的楼梯上形成不规则而扭曲的形状。 终于,两人走到六楼。 拐过楼梯间,燃灰就讶异地挑了下眉。 在他印象中,这里就是高三一班的牌子。 但现在,那个异空间消失不见,面前只剩下一堵雪白的墙壁。 裴苏谒看不见他的表情,声音从后方响起:“……曾经,高三一班的确坐落在这里,但那是很久之前。” “但那个男生死后,学校就拆了教学楼重建,原本的高三一班被挪到另一侧。” 燃灰:“你的意思是……” “没错。” 裴苏谒弯起眼,带着他慢慢走到那面墙前,抓着燃灰的手,慢慢贴紧冰冷的墙壁:“你上课的高三一班,只是一个被虚构出来的空间。” 燃灰兢兢业业否认:“可是那些人都是真的——” 裴苏谒却不容许他自我欺骗,声音平静地继续道:“你的学生身份,你身处的环境,你身边的爱慕者……一切平静而正常的生活都是被精心营造出来、用以迷惑你的假象,以此来让你永远停留在这里,再也无法离开。” 他没什么歉意地温和道:“我很抱歉,但这才是明德高中的真实面目。” 两人一时间静默无言,耳边只能听见雨水冲刷教学楼的声音。 黑影在脚下急躁地游走,裴苏谒警告的眼神瞥过去,它慢慢消停。 只听燃灰语气缓慢,像是在消化事实:“所以,贺闻野,言晔,宋子椰……他们都在骗我?” 裴苏谒露出一个意料之中的笑,尽心尽力地解释:“准确的说,他们都是同一个人。” 当然,他也是。 “一切起因都是厉鬼的贪念,它是这里的主宰,虚构出他们,想让你迷惑、动摇,被完美的高中生活困住,永远留在这个副本里……和他同化成为一体,永不分离。” 当然,他也是。 垂下密密的眼睫,被白色手套包裹的手指像是蛇一样游走,裴苏谒柔声道:“他们都是虚假的,但我不是。” “我是发自内心的,真的爱你。” 燃灰微微偏过脸,他的黑眼珠在阴暗处也熠熠生辉:“……我还以为,你和他们打着一样的算盘。” “怎么会?” 呼吸急促,那颗僵硬多时的心脏此时也咚咚作响。 裴苏谒面无异色,语气诚恳:“如果我也那么想,就不会把残酷的真相告诉你,而是会直接坐享其成不对吗。” 良久,燃灰缓缓道:“说的也是。” “所以我和他们是不一样的。”裴苏谒语气温柔,循循善诱,“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但我爱你,所以我不会束缚你,我会想办法帮你离开。” “只有按我说的做,你才能从这个世界脱离出去,否则就会被永远困在这个副本。” 他和他对视着,金丝眼镜折射出一线微光,视线黑不见底:“你愿意相信我吗?”
第92章 无限流世界 大雨照旧磅礴, 空气中泛着血腥的凉意,雨丝斜斜飞进来,打湿两人的鞋底。 借着一晃而过的惨白色闪电,燃灰看见裴苏谒半边湿透的肩膀。 002脑子已经晕了, 机械音结结巴巴道:【宿主……所以男主为了把你困住, 还专门在无限流副本里打造了一个普通学校?】 就像是从屠宰场里硬生生开辟出一块人畜无害的儿童乐园,以一种全然无辜的姿态出展现在燃灰面前, 试图博取信任, 只可惜没有成功。 为了把他困住吗。 燃灰没回答, 002又万分费解地问:【可裴医生不也是男主切片吗,为什么表现得和其他男主不一样?】 甚至还说要放宿主离开。 他真舍得? 燃灰心里有了自己的评判, 淡定道:【对啊,这是为什么呢。】 另一边,裴苏谒还在等待他的回答。 这个切片说得恳切,而且血淋淋的铁证摆在眼前, 应该相信谁似乎一目了然。 良久, 燃灰抬起眼看向裴苏谒,低声道:“我当然相信你, 但是……” 他像是很慌乱地问:“我要怎么做?” 得到这个答案的一瞬间, 精神异样亢奋,战栗的触感从神经末梢传递到大脑。 裴苏谒勉强克制住发抖的手指, 嗓音却越发柔和,带着鼓励和安抚的意味:“跟我来。” 他自然而然牵住燃灰, 指尖冰凉, 带着他转身走进楼梯间。 六楼是教室的尽头, 但上面还有天台, 那里才是裴苏谒真正的目的地。 脚步声错落, 阴影匍匐在他们四周,无声蔓延。 一边走,燃灰一边从后方暗暗打量着裴苏谒,从他纹丝不乱的发型一直看到湿淋淋的衣摆。 不可否认,心理医生是这么多切片里最擅长伪装的一个,但现在,心中的激动已经让伪装摇摇欲坠。 拉住燃灰的手指攥得死紧,稍微有点风吹草动,他便受惊般越发用力。 “……抱歉。”察觉到自己反应过激,裴苏谒稍稍松开手上力道,温和道歉,“时间很紧,我担心你赶不及。” 燃灰垂着脸,在暗处无奈的哼笑,嘴上道:“没关系,我不在意。” 我赶不及? 恐怕是你等不及吧。 - 推开沉重铁门,迎面而来的是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的狂风暴雨。 裴苏谒及时撑开了伞,但没什么用,白色的伞面像是一艘小船在惊涛骇浪中摇摇欲坠,只能充当一个心理安慰。 抹了把脸,眯起眼看向天台,模模糊糊的黑夜中,燃灰能看见一个伫立在不远处的庞然黑影。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走近,手电筒聊胜于无的灯光打在柱体上,燃灰大致判断出来,这是个蓄水池。 他不负责任地随口猜测:“要我跳进去?” “怎么会。”这个可能被裴苏谒毫不犹豫否认,揽住他的肩膀,“跟我来。” 他护着燃灰,一步步走上扶梯。难以察觉的黑雾盘亘在脚边,好几次蔓延上小腿,燃灰若有所感地低头,它才稍稍收敛。 男主在偷偷搞什么小动作,燃灰心知肚明。终于站到蓄水池边缘,他低头看去,那翻滚的波浪中,隐隐约约露出一张青白俊秀的人脸,漆黑眼珠直勾勾凝视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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