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斯图下意识从长椅上站起身,似乎是想回寝室去,但又意识到和路远的聊天好像还没结束,方向出现了短暂的错乱。他暗中用指尖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终于借助疼痛清醒回神,对路远勉强挤出了一个笑意,竭力用一种轻松的语气问道:“哦,那……那宴会你还去吗?” 尤斯图此刻如果能照照镜子,就会发现自己的脸色苍白得不像话,笑意十分难看。 路远盯着他,欲言又止:“你……” 尤斯图仿佛害怕他又说出些类似拒绝的话,在黑夜中竭力挺直脊背,好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难堪,然而悄然滑落的一缕银发还是泄露了一丝狼狈:“你如果不想去的话也没关系,陛下那边我去解释。” 他语罢弯腰捡起不知何时飘落在地上的请帖,然后负手藏到身后,笑着耸肩,故作无谓道:“阁下,我们可是朋友,拒绝一场无关紧要的宴会没关系的。” 是的,朋友。 尤斯图现在只能用这两个字来维持自己狼狈且所剩无几的体面了。 路远闻言静默一瞬,然后起身上前一步,从尤斯图手中轻轻抽出了那张皱巴巴的请帖,忽然有些不忍心再拒绝面前这只连眼睛都委屈红了的兔子:“没关系,去逛逛也好,有什么需要提前准备的吗?” 尤斯图脑子乱糟糟一团,全凭本能回答道:“礼服……订做一套礼服就行了……” 路远点头,忽然发现自己脑子也有点乱糟糟的:“那……改天你带我去订做一套吧,我不认识路。” 尤斯图一言不发点头,除了点头,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路远看了眼时间,犹豫一瞬道:“那你要不早点回去休息?时间不早了,明天还得上课。” 尤斯图嗯了一声,低头盯着地面,过了片刻才哑声道:“你也是,早点休息吧,我先回寝室了。” 他语罢转身走进宿舍楼,再不敢回头看路远一眼,步伐看似平稳,实则慌乱而又狼狈。 路远目送着尤斯图离去,在原地站了许久才转身上楼,他回到自己的寝室,不知道为什么,心情莫名有些沉重和复杂。 难道这就是青春期的烦恼吗? 可他已经二十好几了,青春期早都过了。 路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晚上都没睡着,直到第二天太阳初升,才终于睁着一双熊猫眼从床上坐起身,决定放弃思考昨天晚上的事。 路远拿起床头柜上放着的请帖,打开看了眼,然而还是大字不识几个。 人在受了刺激之后都会产生一些莫名其妙的想法。 例如在这一刻,路远忽然觉得自己不能再重蹈覆辙,应该珍惜现在的校园时光,趁机弥补以前荒废的学业,努力做一个品学兼优,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好学生才是。 再也不逃课打架! 再也不上课睡觉! 再也不荒废时光! 今天第一天,开他妈的始!
第29章 我还欠你两顿饭 路远从未忘记自己是一名人类,也迟早会回到地球,恋爱这件事对现在的他来说实在太过遥远,也不能触碰,但凡燃起一点苗头,不用别人出手,他自己就会主动踩灭。 更何况尤斯图是一名堂堂的皇子,而他只是一个大字不识的混子,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不太般配。 路远还算有点良心,觉得不能耽误尤斯图,只是昨天拒绝了对方之后,翻来覆去一晚上都没睡着,心里一时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 翌日清早,又是一上午的必修主课。 一般负责理论课的老师都比较文弱好欺负,很容易被学生踩到头上,不过碍于路远昨天对布莱恩他们一番杀鸡儆猴,一只虫照着屁股踹了一脚之后,那些闹事的刺头就瞬间消停下来了,俨然成了整个一年级最好管理的班级。 早上风纪巡查的时候,别的班或多或少都出现了一些小状况,只有三班安安静静,里面的学生或翻书或静坐,没有一个闹幺蛾子的。 尤斯图带领风纪途经走廊的时候,窗外黑压压一片制服,愈发把学生们吓得心惊胆战,连头都不敢抬。 约里加直觉事出反常必有妖,用胳膊轻轻撞了撞身旁的尤斯图,出声问道:“三班好像有点奇怪,我们要不要进去看看?” 往日躁动的班级忽然安静下来,并不会让风纪成员觉得欣慰,他们只会觉得这些学生肚子里一定憋着什么坏水。更何况路远也在三班,约里加以为身旁的银发雌虫一定不会拒绝。 然而尤斯图却出乎意料地拒绝了:“不用,里面出不了什么乱子。” 他知道三班是路远在管,大概率没有刺头敢惹事,并且想尽快离开这里,以免和那只雄虫撞上。 约里加嘶了一声,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的声音问道:“你今天吃错药了,都不想进去看看路远阁下吗?” 他纯粹哪壶不开提哪壶。 尤斯图闻言脚步一顿,难免又想起昨天的丢脸事,事实上他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路远,今天风纪巡查的时候甚至打算请假,但转念一想,那样未免躲得太刻意,所以还是硬着头皮过来了。 尤斯图瞥了眼教室窗户,不知在想些什么,然后淡淡移开视线,径直朝着前方走去,声音平静道:“我只把路远阁下当做朋友,仅此而已,以后不要再乱开这种玩笑了。” 是的,朋友, 他们也只能当朋友了。 贡赫德拉的先祖曾经教导后代学会掠夺厮杀,因为只有真正的宝物才值得争抢,而尤斯图也一直将此奉为毕生准则,但直到昨天被路远婉拒之后,他才发现原来世界上有许多东西是无法靠蛮力夺取的。 路远和尤斯图以前缴获的战利品不一样,前者有思想有情绪,后者只是冷冰冰的器物,不是他单方面的喜欢就可以获得,而尤斯图也终于模模糊糊意识到,“喜欢”和“喜欢”是不一样的。 尤斯图不可能违背路远的意愿,也不可能违背自己的骄傲,死缠烂打只会把他在路远心中的最后一丝体面丢尽。 尤斯图打算冷静一段时间,并且在此期间尽量避开路远,因为他目前还不能做到若无其事地和对方见面,而且需要花时间去想明白一些问题。 殊不知路远压根不在教室。 今天是路远奋发图强的第一天,他坚持了一整个晨读时间,狠掐大腿才没有让自己睡过去,最后实在熬不住,去洗手间洗了把冷水脸,想让自己清醒清醒。 当然,作用等同于无。 等路远回到教室的时候,风纪已经离开了,只剩下一群在走廊拐角逐渐远去的黑色身影。 路远见状脚步一顿,大脑瞬间清醒了过来。他站在原地,似乎有些想追上去,但不知为什么又没动,最后背靠在走廊墙壁上,伸手抹了把脸,忽然有些后悔自己昨天说话太伤人,弄得现在和尤斯图连朋友都做不成。 路远心里多多少少感到了些许后悔,对方是他来到虫族后真正意义上交的第一个朋友,他本能不想和对方就这么疏远生分了。 路远有些神思不属,终于打算回教室,鉴于大部分学渣都没有走前门的习惯,他直接从后门悄悄溜进了教室。因为他脚步声太轻,且有多年翘课经验,于是当路远回班时,没有一只虫发现他—— 包括那名正在路远抽屉里偷偷摸摸鼓捣着什么的卷发雄虫。 现在整个新生堆里,如果要评哪只雄虫最受欢迎,路远当选第二,没有虫敢当第一。他基本每次上课,抽屉里都能塞满几十封告白信,同班的、邻班的,甚至连高年级的学长都有,只可惜路远不认字,一封都没打开看过。 路远见状脚步一顿,还以为连雄虫都要给自己送情书了,然而狐疑走近一看,这才发现对方在撕自己的课堂作业。 路远:“……” ……草他妈的。 和班上雌虫对路远的疯狂迷恋不同,雄虫对他简直恨之入骨,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怎么报复回去,但他们又打不过路远,于是只好想了一个阴险幼稚的招数,那就是悄悄撕掉路远的作业本。 刚好昨天教授布置了课堂笔记,等会儿就要收上去,趁着路远去洗手间的功夫,一只胆大无脑的雄虫立刻跑过来翻找他的书包和抽屉,并且威胁四周的雌虫不许告状,否则就有他们的好果子吃。 然而当这只雄虫千辛万苦翻找到路远的课堂笔记,想也不想直接撕碎时,盯着地上空白的纸屑忽然陷入了沉思—— 因为他发现路远好像压根没写。 他没想到路远是个学渣…… 这只雄虫一脸呆滞地翻找着地上的碎片,试图从里面找到些许字迹,能够证明路远写了作业,然而纸上空白一片,比他脸都干净:“……” “撕得爽吗?” 就在那只雄虫开始怀疑虫生的时候,一道“满怀关切”的声音冷不丁从他头顶上方响起,吓得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惊慌回头一看,却见路远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身后,正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 “!!!!” 撕作业的雄虫瞬间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就想跑,然而路远眼疾手快,直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拽了回来,冷冷挑眉道:“我问你话呢,刚才撕得爽吗?” 那只雄虫吓得连站都站不稳了,再没了刚才撕作业的狠气,闻言下意识点点头,反应过来又拼命摇头,哭丧着一张脸道:“不……不爽……” 路远最讨厌这种背后使坏的虫,下意识抬起手就想抽他,但忽然想起风纪好像还没走远,又硬生生放了下来。 路远忍了,决定用文明的方式来解决问题,阴森森问道:“你撕了我的作业,打算怎么办?” 那名雄虫还以为自己会挨揍,没想到路远竟然把手放了下去,闻言如蒙大赦,立刻跑回自己位置上拿了一个崭新的作业本递给路远:“我赔你一个新的,我赔你一个新的!” 路远接过来把本子翻了几页,结果发现是空白的,皱眉不虞问道:“怎么没有字?” 雄虫闻言一懵:“什么字?” 路远:“当然是作业!” 雄虫更懵了:“我……我没写。” 路远闻言直接把作业本扔到了他怀里,觉得自己很有必要给对方一个深刻难忘的教训,让他知道写作业有多么艰辛,而撕作业又是多么无耻:“很好,那你现在可以去写了,写完再赔给我。” 雄虫闻言一噎,心想你他妈的又没写作业,我凭什么要写完了赔给你,敢怒不敢言:“你的作业本来就是空白的!” 路远当然知道自己作业本是空白的,可就是因为这样他才越想越气,幸亏自己昨天晚上没有写,万一写了,刚才岂不是就被这个小瘪三给撕成碎片了?! 路远直接一把攥住他的衣领,无声咬牙道:“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去写作业,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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