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绥后背紧靠着一棵枯树,他耳力一向敏锐,此刻却只能听见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有好几次他都忍不住想回头看看白兰德的情况,最后又忍了下来。 不能看, 不能看, 白兰德说了不让他回头的…… 阿绥紧张起来的时候就喜欢咬手指,他低头咬着自己冻僵的指尖,连咬出血了都没发现,想不明白雌虫为什么不让自己回头。 夜晚气候寒冷,阿绥的腿已经冻僵了,裤子也被雪水浸得湿透,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如此漫长,但身后依旧静悄悄的,没有传来丝毫动静。 不行,必须得看看。 白兰德受了伤,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阿绥到底还是没忍住走出了密林,他深一脚浅一脚的朝着外面走去,寒风迎面吹来,刮得眼睛都睁不开,只有一轮清冷的月亮高悬天空,将雪地照得莹莹发亮。 阿绥艰难爬上了山坡,试图在白茫茫的雪地里寻找白兰德的踪影,然而下方的山坳处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深坑,当他低头看清里面的情景时,吓得当即呆在了当场—— 一只体型巨大的节肢动物正静静蛰伏在深坑里。 它的身形看起来很像蝴蝶,六足落地,半透明的翅膀却如蜻蜓一般平铺开来,流光溢彩美不胜收,在风雪中轻轻颤动时,就像脆弱而又皎洁的山茶花瓣。 然而如此美丽的动物却拥有一对锋利的前肢,在月光下泛着钢铁般的色泽。它的头部有两根黑色的触角,幽蓝色的复眼神秘莫测,无声散发着危险的气息,令人不敢靠近。 它的体型相当庞大,大到阿绥如果站在它面前,甚至需要费劲抬头才能看清全貌。 “噗通——!” 雪坡上忽然传来一声闷响,阿绥吓得脸色煞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从小就怕虫,毛毛虫怕,蝴蝶也怕,任何像虫的东西都怕,现在眼前冷不丁出现一只体型被放大无数倍的“虫”,毫不夸张的说,他魂都快吓飞了。 好大的虫…… 阿绥控制不住抖了一瞬,尤其当那只虫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在雪地里窸窸窣窣转身看向他时,阿绥差点哭出声,他慌张摆手道: “你……你别过来……” “我求求你别过来……” 阿绥一边说一边慌张后退,他连轻功都用不出来了,只能手脚并用的往远处爬,爬两步摔一跤,雪沫子和眼泪糊了一脸,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那只虫见状艰难动了动身躯,似乎想追上去,但不知为什么又没有动。它身后的翅翼虚弱颤动了一瞬,根部下方是一片凝固的鲜血,只是被风雪掩埋看不太清。那双蓝色的复眼倒映着阿绥害怕逃跑的身影,在风雪中黯淡了一瞬。 阿绥爬了很远很远,刚才吓懵的脑子终于清醒了几分,他不知想起什么,忽然停住逃跑的举动,呆滞看向了身后—— 完了,刚才那只巨大的节肢动物该不会是白兰德吧? 轰隆! 这个念头犹如晴天霹雳,给了阿绥沉重一击,他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信。好几天前医生就曾经告诉过他,白兰德的精神力极不稳定,随时可能进入虫化状态。现在雪地里无缘无故多出了一只虫,怎么想都和白兰德脱不了关系。 怎么办?怎么办? 阿绥虽然害怕虫子,但他总不能把白兰德一个人丢在那里,尤其对方还受了伤。他抱紧自己怀里的长剑,只能忍着惧意又哆哆嗦嗦往回爬,在雪地留下了一片长长的足迹。 那只庞然大物仍待在原来的位置一动不动,因为山坡下陷的原因,身躯已经被雪覆盖了大半,只剩半透明的翅翼和头部露在外面,黑色的触角在风中轻轻颤动。 阿绥不敢爬到它前面,绕了一个大圈爬到后面,他不死心地盯着这只虫的翅翼仔仔细细看了片刻,最后绝望发现对方原来真的就是白兰德。 阿绥快哭了。 事实上他也已经哭了,只是脸上沾满了雪沫子,看起来不太明显。 阿绥趴在深坑旁边,眼眶红红的看向白兰德,声音害怕又无助: “白兰德……你变回来好不好……” 这只虫子不会像白兰德一样对着他说话,也不会像白兰德一样对着他温柔的笑,阿绥想离开又不敢离开,只能趴在旁边和对方一个劲说话,声音都在发颤: “你变回来,我背着你去看医生……” “你现在太大了,我背不动你……” 阿绥从来没有这么绝望过,他看见了雌虫翅翼根部的血迹,哆哆嗦嗦爬过去帮对方检查伤口,结果发现白兰德背部有好几道深深的血痕,但是现在他们既没有药箱也没有医生,后面还有一大批追兵,根本没办法治伤。 阿绥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强忍恐惧爬到了深坑底下。他把自己的长剑放在一旁,闭眼偏头,竭力忽略对方的原始形态,伸手抱住雌虫冰凉坚硬的腹部想要将白兰德从深坑里面拽出来。 “嘶——!!!!” 雌虫被牵扯到了痛处,忽然发出一阵刺耳的嘶鸣声,它身后翅翼猛地展开,冰冷的蓝色复眼紧盯着被吓得一屁股摔在地上的阿绥,锋利的前肢刺入地面,在月光下闪着寒芒。 现在的白兰德不一定存在理智,体内残存的兽性会让他们在极度虚弱的情况下捕食弱小生物,用来加速伤口愈合。 以二者的体型估测,阿绥现在属于“弱小生物”。 然而阿绥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有多么危险,他吓得本能往外爬了好几米远,忽然想起白兰德还在后面,又可怜兮兮爬了回去,就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狗。 “你别怕,我带你去找医生……” 阿绥抹了把眼泪,然后双手发抖地抱住雌虫腹部,用力往深坑外面拖去。雌虫的触角在空气中捕捉到了熟悉的信息素味道,虽然显得异常躁动,但仅仅发出了一阵类似威慑的嘶声,并没有出手攻击。 阿绥就那么半拖半拽的把雌虫从深坑里拖了出来。他已经冻得连说话都不利索了,正准备用手腕上的终端联系许岑风想办法找医生,然而就在这时,只听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星舰飞行的轰鸣声,天边竟是多出了十几艘纯黑色的军舰。 “下方疑似发现星盗踪迹,全体降落搜寻!” 负责追捕星盗的将领通过热像仪发现雪地下方有异常,直接命令星舰降落。然而当他们持枪走到雪地里开始搜寻时,却发现不远处的山坡下方竟有一只体型庞大的雌虫,通体雪白,翅翼流光,赫然是一只南部雌虫。 领头的队长见状面色微变:“不好,是白兰德少将!” 他认得白兰德的翅翼,边缘有一道浅浅的金边,语罢正准备上前确认,然而雌虫不知是不是察觉到陌生气息的靠近,瞬间陷入狂躁状态,锋利的前肢在空中狠狠挥舞,劲风直接吓退了四周赶来的军雌。 “队长,白兰德少将现在进入了虫化状态,根本不让我们靠近!” “星舰上还剩两支抑制剂,快去拿过来!” “是!” 队员闻言急忙忙返回星舰拎了一个药箱下来,里面刚好还剩下两支淡蓝色的加强抑制剂。队长命令四周的军雌散开,然后往白兰德身旁扔了几个安眠烟雾弹,等那只狂躁的雌虫因为药效陷入半昏迷状态时,这才捂着口鼻上前帮他注射抑制剂。 阿绥躲在附近的一棵知冬长叶树上,借着积雪和树叶的遮掩隐匿了气息。他刚才眼见那群军雌搜寻过来,又不敢把白兰德一个人扔在这里,情急之下只能躲到了旁边的树上。 底下的安眠烟雾还没散去,阿绥紧张捂住口鼻,半点声音也不敢发出。 怎么办,底下那群军雌好像是白兰德的同伴,他要不要下去? 但自己现在是星盗,万一被关起来怎么办,许岑风还有奎克他们现在都不知所踪,总得把他们找到再说。 阿绥慌得六神无主,他大着胆子往下看了一眼,却见一阵白色的光芒闪过,底下那只庞大的雌虫竟是悄然变成了人形,面容清俊漂亮,有着一头微卷的金发,赫然是白兰德。 那些军雌把重伤昏迷的白兰德抬上了担架,正准备离开时,脚下忽然踢到了什么东西,低头看去却发现是一把长剑。 一名军雌弯腰捡了起来:“咦,这里怎么有一把剑?” 躲在树上的阿绥见状一惊:糟糕,他刚才上树躲得太匆忙,忘记把剑也拿上来了! “别管那么多了,快点联系军医,阿克斯少将一直在等白兰德少将的消息,我们赶紧回去复命!” 那些军雌忙着给白兰德治伤,并没有多加逗留,只以为是白兰德的东西,把剑一起带上了星舰,不多时就齐齐离开了。 阿绥一直在树上静等,过了半个小时才终于下来。他落地的时候因为双腿又僵又麻,噗通一声直接摔了个狗吃屎,等从雪地里爬起来的时候,头发已经乱成了鸡窝。 阿绥目光茫然地环视四周一圈,结果发现偌大的郊外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怎么办?
第146章 抓捕 阿绥不知道白兰德被带去了哪里,那些星舰从天际“嗖”的一声飞过,眨眼就不见了踪迹,只剩一轮冷冷清清的月亮挂在夜空,不多时就隐入了云层。 如果不是地面还残留着一片凌乱的足迹,阿绥甚至会怀疑自己刚才做了一场梦。他在原地呆站了片刻,不知想起什么,忽然面色微变,扭头往原路折返了回去—— 军方已经追到这里了,许岑风他们只怕凶多吉少! 阿绥急于确认情况,在雪地里狂奔不止,他一边循着记忆中的方向往战场找去,一边仔细倾听四周的枪炮声,直到漆黑的天幕出现一抹鱼肚白,才终于在距离战场几百米远的密林处找到队伍踪迹。 “大首领!我们在这里!” 奎克他们一直躲藏在密林深处,直到天亮了才敢从山洼里冒头。他们老远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连忙对阿绥招了招手,提着枪三三两两从里面跑了出来。 许岑风也在其中,他摘下帽子走到阿绥面前上下打量一番,发现对方除了衣服有些脏,但看起来还算齐整,应该没受什么伤:“你刚才去哪儿了?没受伤吧?” 阿绥跑得气喘吁吁,闻言艰难摇头,弯腰扶住自己的膝盖问道:“我没受伤,你们呢?” 昨天打仗的营地现在只剩一片焦土,那些星盗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早就逃得不见踪迹了。 许岑风表示没事,皱眉道:“昨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你们刚发射出信号弹没多久军方就冲过来偷袭了,黑鹰联盟和克莱特联盟都被打散了,我和朱利安他们跑得快,这才没被抓住。” 他语罢顿了顿,忽然意识到阿绥是孤身一人,迟疑出声问道:“白兰德呢?” 一提起这个,阿绥破天荒沉默起来,他不知道该怎么讲述前因后果,片刻后才低声道:“他被军方发现救走了,我找不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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