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乾确实欠着银子,毕竟之前为着朗多宝的事他一直在借银子,亲朋好友乃至邻里乡亲都借了个遍,之前朗山他们给的五十两也算是够正常生活,而他自己也一直都有做农工赚银子,就连八.九岁的虎子都咬着牙做事。 但是朗乾没想到自己会出意外,他年事已高,稍有不慎都能随时要了他的命,没想到他刚一出事,那些平日里的亲人就变的面目狰狞。 “二弟,不是做大哥的非要逼着你还钱,只是如今我们家要添孙子,以后也要让孩子去读书,你也该体谅我这个做哥哥的。” “就是,二哥,你也知道我家的情况,为了银子都把牛给卖了,那可是我家的老伙计了!” “同他说这些做什么?那不是还有个小的?把他卖了也能值个几两银子!” 朗乾原本正躺在床上唉声叹气,一听这话挣扎着就喊:“不成!虎子虎子,不能卖!” 除去朗山不算,虎子已经是他们朗家唯一的根了,如果把虎子卖掉,他就是去了地底下都无颜面对朗家祖上先烈啊! 朗大嫂气冲冲道:“这也不成,那也不行!你倒是还银子!你家朗山不是在镇上开酒楼,就把他们叫过来还钱!” “朗大家的,你们就少说几句吧,如今谁不知道朗山和舒哥儿在府城,那谁能做得了他们的主,再说了你们不是已经把剩余的几两银子找到了吗?” “还是一家人呢?若是山小子回来知道你们这么对他亲爹,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嫉恨你们,成天就想着在人家的酒楼占便宜,如今还这么对人老子爹!” 朗三媳妇不乐意的,她阴阳怪气道:“谁不知道山小子一直受磋磨,怕是知道他快死了才不回来,省的还要给他收尸!” “三婶要我给谁收尸?” 冰冷的声音从破旧的茅草屋外传来,众人纷纷扭头去看,就瞧见朗山衣着光鲜的站在那里,身后是一架豪华的马车和恭敬站着的小厮。 不止朗家众人,就连南岸村的村民都有些惊了,这朗山能从府城特意回来,可见对朗家还是有些情分在的,再不济为着孝道也不会不管朗乾,这几个叔伯家怕是要遭殃了。 朗山步步走近,他看了一眼这些所谓的亲戚,冷脸说道:“你们说欠银子了?可有欠条在?” “都是一家人怎么会写借据?若不是见你爹饭都吃不上一口,我们才懒得接济他!”朗大家的啐了一口。 朗山看了一眼瘦弱不成样的虎子,哪里像是借了银子吃上饭的模样。 他蹙眉:“若是有借据便能证明我爹欠了你们银子,若是没有,那你们便是欺诈,我可以去报官!” 这南岸村谁不知道县令老爷和他们家交好,就连从前的朗多宝能再次回到镇山书院学习都是因为江舒的一句话,他们如何敢去见官? 朗山一瞧就知道他们是没有借据的,无非就是看着如今朗家二房只剩下老人孩子,再加上朗乾病入膏肓,这些人便想着搜刮些东西分一杯羹,全然不顾之前的情分。 虽说朗山明白这些,他心里是有怨恨,但是看见朗乾病弱残烛,虎子又马上成为孤儿,仅有的理智和血缘的牵绊一直提醒他不该无动于衷。 朗泽不高兴了:“山小子,可不是大叔伯欺负你们,我可和你爹是一家人,还会骗你不成?没让他立借据那是信任,你可不能因为赚了钱就这么欺负我们!” “大叔伯说的轻巧,没有借据就是放到官府都无法判定,我也是相信大叔伯才会让你拿借据说话。”朗山有些嫌恶的看着他们,“没有就赶紧滚!” 借据怎会没有? 只是上面的数额远不如他们方才要的多,所以才迟迟不肯拿出来。 朗山接过借据转手递给李长福,他冷冷笑了一声:“村长念念借据吧。” 李长福叹了口气将借据原封不动的念给众人听,上面的数额根本不是方才他们说的“几两银子”,只不过就是几百文铜板。 朗山嗤笑一声:“为着这几百文,几位叔伯婶婶这是要把我爹逼死,既如此,那我便还给你们。” 他说着往地上扔了一小块碎银子。 不管碎银子如何小都是比铜钱值钱的存在,朗泽和朗坤的妻子瞧见那碎银子跟狗见着肉骨头似的开始蹲在地上捡,两人为了那点银子恨不得打起来。 朗山厌恶的驱赶:“拿到银子了,都给我滚出去!” 朗家大房和三房本就是为着银子来的,现如今拿到手了自然不会再多逗留,纷纷啐了一口就快速离开了,生怕朗山一会后悔把银子给他们。 茅屋前的人渐渐离去,李长福看着朗山欲言又止,他是万万没想到朗山娶了江舒之后会有这种造化,他如今是后悔那般待人了,不知道西河村的江家会不会后悔当日断亲。 朗山挑眉:“村长有话要说?” “没有没有,就是身为村长也想问问你们如今过得可好?”李长福讪讪问道。 “我与舒哥儿都好,不送。”朗山并没有因为他是村长就会和他多说几句,他是知道李长福不喜欢江舒的,所以他也没必要对不喜欢自己夫郎的人多么热情。 李长福还想再问问江舒如今怀着身孕可还好,但听到朗山的话便知道自己不受待见了,赶紧领着门口站着的人离开了。 朗山看都没看虎子一眼转身进了屋,茅草屋破败不堪,上面还有被风吹开的洞,躺在干草上的朗乾全然不似前两年那般强健,一场病痛让他病入膏肓了。 朗山觉得自己实在冷血,他直接的对方可怜,却依旧生不出多少心思去安抚照顾他。 “你……我就知道……是我们对不住你,大山,找找你大哥他们吧?虎子、虎子太小了……”朗乾哀求着,以他如今的身体状况,根本没办法照顾虎子了,可若是能找到朗多贵他们自然不一样。 朗山没说话,灾情过后各地都清点了因为灾情死去的人,他们那时也偶然听说过一对夫妻在灾情时售卖粮食,而后便没了动静。 无非就是死了。 那些灾民早就因为日复一日的苦情变得疯狂,就像之前拦着他们马车要杀掉他们的那些人一样。 朗多贵和崔萍去怕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怕是被人撕成碎片,渣都不剩了。 虎子见他不说话,还以为他是不愿意帮自己找人,当下就对朗山气汹汹的说道:“用不着你帮我找爹娘!等我长大,我自己能找!” “滚出去!”朗山不耐的指了指门口,“不要逼我动手。” 虎子深知自己如今没有和朗山抗衡的手段,只能夹着尾巴听话的出去,只是走到门口时依旧朝他咧了咧嘴吐舌头。 朗山淡淡瞥他一眼没有说话,看向朗乾道:“找不到的,他爹娘早就死了,去发国难财,那些灾民和官府不会放过他们。” “怎么、怎么会!”朗乾眼睛倏的瞪大,而后开始重重咳嗽起来。 他这一生三个儿子,他把全部的疼爱都给了老三连老大也捎带着,只有被他一直无视的老二如今也同他并不亲近。 他开始喘着粗气,像是破旧的老风箱嗬哧嗬哧的。 “你还有什么话要交代吗?”朗山说着转身就要往屋外走。 朗乾不行了。 “从前是我们对不住你,我不求你待虎子如亲子,只求你给他一口饭吃,待他大些赶走便是……” 朗山点头:“我会的。” 说罢,他转身看向草席上躺着的人,顿了片刻说道:“我夫郎有喜了。” 随后便出去了。 朗乾过身了。 这是所有人意料之外的事,如果不是他将死,朗山也不会回来看他最后一眼,让他死时能有儿子送终。 朗山并没有像朗崔氏那样一张破席子裹了朗乾,他给朗乾打造棺木,甚至挑了一个离朗崔氏的坟很远的地方,他想着朗乾大概也是怨恨朗崔氏的,所以不欲将他们埋在一起。 守了三天灵堂,朗山便找了村里的汉子把朗乾给埋了,他又问了虎子还欠哪家的银子没有还。 “爷爷和我都还了,我们有做农活。”虎子如今也知道自己以后只能依靠朗山,因此说话格外客气一些,全然不像是叔侄。 朗山听到他的话愣了愣,想着朗乾大概是真的知道自己错了,也知道自己活不久,所以只能拼命做事还钱,好让虎子以后好过一些。 彻底解决掉朗家的事,朗山就决定带虎子去府城,起初他也有些疑虑,毕竟他确实不喜欢这个孩子,只是见他如今也知道谁最大,所以格外乖巧听话,便又有些于心不忍。 虎子本就被朗多贵和崔萍教坏了,如今八.九岁的年纪都已经记事了,若是不加以管教,怕是日后得学成朗多贵那样,要是成为下一个朗多宝…… 于是,临回去前,朗山特意给江舒送了一封信去,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他后,就一直等在镇上,若是江舒愿意,那他自会带虎子回去。 江舒收到信连忙打开看,得知里面的内容时有些缓不过神来,他没犹豫,回了信便让红袖拿去送了。 不知为何,他总想到朗乾生前的模样,他隐约在想,如果当初自己不那么狠心,多给他们一些银子,朗乾就不用拼死拼活的做工,也就不会这么早就去世。 他终日惶惶不安,连夜里都是朗崔氏追着他要索命。 他猛的从床上做起来,浑身都被汗浸湿,听到动静的红袖立刻敲了敲门:“主子,可需要我进去瞧瞧?” “进来吧。” 朗山不在,成日里伺候他起居的自然就成了红袖和绿竹,她们乖觉,每晚都是在外面打着地铺。 江舒坐在床上捂着有些钝痛的肚子,脸色愈加苍白:“红袖,我想喝点水。” “您歇着,我给您倒。”红袖快步走上前倒了杯一直架在炉子上的热茶给他,“您出了好多汗,要不要洗漱?” 江舒倏然捏紧茶杯,痛呼声从口腔溢出:“红袖,找稳婆……” “好好!”红袖边跑边喊,“绿竹,快去把稳婆叫过来!” 此时她们无比庆幸这些婆子早就在府上住下了,否则这大半夜的便是找也要找好一会。 婆子们听到动静立刻穿上衣服小跑过来,简单看了一眼江舒的情况,一主事的婆夫郎说道:“还要发作一会才生,厨房那边做些吃食,有参片可以给正君含着,去把大夫也找来以防万一。” 红袖和绿竹听见后赶紧去办,两位嬷嬷都是见过这些场面的,厨房里一早就煨着清淡的汤和米粥。 江舒从没有经历过这些,也没见别人经历过这些,腹痛难忍时他甚至在想,以后要是有机会,他一定要告诉后世那些“狗男人”,生哈子孩子那么辛苦,有人愿意给你们生孩子就烧高香吧! 唇边是抑制不住的喊声,却被婆夫郎一把捂住,他安抚道:“正君留些力气,头胎都要辛苦些,您若是现在没劲儿了,孩子怕是会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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