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陈州守有多大势力,让南三州的官员都听从于他,而是宁景空降下来,一来就要他们所有人此后三年必须听命于他,这换谁都不太乐意。 于他们而言,他们这么多人一起为难宁景,其也不能拿他们如何,要是成功让宁景知难而退,那他们就不用被管束,听从一个他们瞧不上眼的说书先生。 再不济,就算失败了,法不责众,他们提的都是正常疑问,宁景也是拿他们无法,左右这件事做了有利无害,何乐而不为。 这几位颇有些遗憾,昨天没能成功把宁景架起来,让其难堪,反而还被宁景借口脱身了。 “此人定是回去想计谋去了,下次再想用这招为难他,怕是没有那般容易了。”有人叹息一声。 那面相普通的官员哼笑一声,目露轻蔑,道:“便是他再巧舌如簧又如何,我等就是不服从于他,他又能拿我等怎么办,莫非把我等都杀了?” 有人大笑,赞同道:“杨大人所言极是,我等就是不听,他说破天去又能怎样,不过徒增笑话!” “毛头小儿,拿什么和我等斗。” 场中一派和谐,言笑晏晏,陈州守抚须看着这一幕,笑而不语,眼中精光闪现,略有得意。 小小宁景,怎和他斗。 众人开心的谈笑一番后,便就各自离去,准备回自己房中开始写洪涝之策,他们刚刚商议了,等宁景评文之时,定要以他一人定论不公为由,要求所有人一起评,然后合众举荐出他们其中一人,成为水部副卿,彻底架空宁景。 陈州守心情颇好,正好下人备好了午膳,他便使人唤来小妾过来陪酒,准备好好小酌几杯,然而这时,却有人来禀报,宁景来了。 陈州守脸上微微露出讶异,眯眼想了想,道:“将人请进来,老爷我稍后就至。” 等陈州守行至正厅,就看到宁景已经毫不客气的坐于主位上,双手交叠,眼眸微垂,把玩着无名指上的玉戒。 陈州守神色不变,甚至还露出一副如沐春风的笑意,上来行礼,道:“不知帝师大人到访,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宁景抬眸看向他,神色淡淡,却带着莫名的危险,这让陈州守心中一提,警惕起来。 这宁景,莫不是察觉了他做下的那些小手段,来兴师问罪的吧? 陈州守眼珠子一转,嘴角勾起一抹轻嘲之色,便是宁景知道了又如何,只要他抵死不认,宁景莫非还能把他屈打成招不成。 他可是一州州守,虽然目前宁景名义上是帝师,身份高于他,可是也不能无故拿他的罪,只要宁景敢如此做,那他绝对要让宁景偷鸡不成蚀把米,付出代价来。 这样一想,陈州守放下心来,施施然坐于一旁,一脸散漫之色。 宁景将陈州守前后变化都看在眼里,这老狐狸惯是会玩这前后各一套嘴脸的把戏,但只要感觉自己不能威胁到他,便就把尾巴露出来了。 他来此也不欲和这人废话,在陈州守招呼侍女给他倒茶时,宁景手一抬,制止了,道:“不必。” 气氛突兀凝固,暗潮汹涌。 宁景看着陈州守,嘴角挂起意味不明的笑意,道:“敢问陈大人刚刚来时,出门先抬的那只脚?” 陈州守:“……” 他几疑宁景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但还是忍了下来,声音微冷,道:“左脚,帝师大人何故此问,莫非拿小老儿作笑吗?” 宁景站起身,旁边跟随而来的侍卫气势突然一拔,便看宁景踱步到陈州守面前,微微弯腰,俯视着陈州守,笑道:“左脚?” “你左脚出门,你犯罪了你知道吗?” “给我把他抓起来!” 陈州守一惊,拍案而起,旁边宁景的侍卫逼近他,作势要拿他,陈州守勃然大怒,道:“宁景,你莫要以为自己成了国师就可以为所欲为,你凭什么定我的罪!” “你今日若敢动我,必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可他的话并没有作用,他很快就被侍卫压下,州守府的护卫见势不妙,想过来救援,然而两队威风凛凛,穿着铠甲的侍卫闯入大门,与他们对峙,现场一时无人敢动。 显然,宁景这是有备而来。 宁景听了陈州守的话,看着被扣押下,弯腰压头,却依旧努力抬起脸,满眼愤恨怒视自己的陈州守,他弯着腰,侧头看着他,笑道:“陈大人现在也知道上位者不能为所欲为了吗?也知道无罪不能拿人了吗?” “您当初可不是这样啊。” 这阴阳怪气的话差点让陈州守咬碎牙,他当初确实仗势欺人,这种事他也没少做,可没想到有一天会风水轮流转,被宁景踩在脚下如此欺辱。 “我无罪!”他咬牙吐出三个字。 “无罪?”宁景直起身,走开两步,蓦然回头,冷冷盯着他,平日最是温和不过的眸子里满是戾气,“那我便有罪?我夫郎便有罪?!” 他永远记得那晚上,柳静秋戴着镣铐小心翼翼走向他的样子,那不止是镣铐,那是屈辱,那是冤枉! 可他当时无法给他夫郎主持公道,这不代表他就忘了,不代表他就永远将这一口气给咽下去了。 陈州守微愣一下,随即就是哈哈大笑,满是讥讽,还带着一丝得意,“宁景啊宁景,你不过公报私仇!你以为你真的能奈何我不成,你不过就是区区帝师,有名无权,你看看昨日有几个人把你放在眼里,你今日怎样辱我,把我抓走,来日你必得十倍百倍的低声下气将我送回来,你信不信!” 他越说越是笃定,姿态也是嚣张起来,状若癫狂,大声喊道:“我无罪!我无罪!宁愿你能耐我何!” 这些日子他着实提心吊胆,以防宁景各种借题发挥寻他旧账,他知道宁景是个聪明人,所以他提前出手,欲要先发制人,压制宁景,却没想到宁景还真的对他动手,还是寻着这样荒诞的理由。 不由的,陈州守心下大喜,松了一口气,他觉得凭着一次说不得他可以将宁景扳倒,让他滚下帝师这个位置,再来好好算账。 然而,出乎他预料,宁景却是忽的一笑,轻声道:“你无罪?” “迫杀周禾秀才一家人,你无罪。” “指使手下绑架宇文朋主簿妻儿,逼其背下谋害嘉朗县令之名,你无罪。” “强逼司家将千金献人,司家不从,满门关押牢狱,司千金自缢而亡,司家一蹶不振,你无罪。” “……” 宁景踱步来去,一字一句,一连道出十条罪状,声音从轻缓越来越急,直到最后如疾风骤雨,纷纷砸落。 陈州守的脸色也越来越白,脊背佝偻下去,袖中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终于,宁景停了,他猛的转过身,目光犹如实质打在陈州守身上,“你无罪?” “陈世宗,你莫非真的以为自己做下的那些事天衣无缝,无人能治你不成!” “这桩桩件件,那一件是不能治你死罪!!” 随着他话音落下,陈州守身体一颤,腿一软,要不是侍卫押着他,险些跪下。 他煞白的嘴唇动了动,欲要说什么,最后却只挤出一个字,“没……” 然而,宁景已经不想听他狡辩,厉声道:“押下去关起来,待我择日审讯!” “是!” 看着陈州守失魂落魄被带走的无力身影,宁景嘴角擒了一丝冷笑。 指望他来和这些人讲道理? 他们却是多想了。 宁景早就料到他主持南三州事宜定是有人不服,早就想将这些不臣之人一网打尽,也得多谢陈州守帮他把这些人聚集起来,省的他一个个去找。 昨日跳的最欢的那几个他都已记了下来,如今已经收拾了带头的陈州守,接下来,便是这些人了。 既然不愿听话,那就不需要再出现了。
第282章 新规徭役 三日后, 议会再开。 宁景照样坐于主位,抬眸淡淡扫去一眼,场中座位有些稀疏, 概是因为少了些人的缘故吧。 场中的官员眼观鼻鼻观心,连之前倚老卖老的南平州守都收敛了几分,弯曲的背脊都坐直了几分,竟透着一股乖觉。 这实在不能怪他们突然识相了,而是他们突然明白一篇洪涝之策, 宁景为何要给他们三天时间。 这哪是给他们三天时间写文章,而是宁景给自己三天时间抓那些不安分之人的错处, 把人老底翻得干干净净, 前些天还在场中意气风发的人,现在都在牢房里蹲着呢。 这一出手,一位州守, 六位县令全部下去了, 这怎能不让他们自危。 万没想到,他们以为纸老虎的帝师却是不动声色的狼王, 看似对他们的挑衅不以为意,却是暗地里命手下的狼崽子去背后而袭,给人一击毙命。 只是他们也没料到, 宁景竟是如此有本事, 将那些腌臜掩埋之事都一一挖了出来。 敢问在座之流, 几人敢问心无愧,说自己一点错处都没有? 这才是最可怕的, 宁景并没有拿权势强压他们, 而是不知不觉拿捏住他们的小尾巴, 处置他们处置的名正言顺, 大快人心。 那些罪状,就是拿去皇帝面前,皇帝都得骂一句,该杀! 宁景微微一笑,满脸温和,道:“诸位将写好的洪涝之策交上来吧,待我慢慢看来。” 众人对视一眼,乖乖的将手中写好的文章交给上前来端着呈盘的侍女,再由侍女呈给宁景观览。 期间无一人敢说一个不字,也无人敢提由宁景一人定夺不公,都安静的等待宁景翻阅,给出一个结论。 宁景看了许久,最终敲定一版,他也没有和众人耍什么招,直接将人公布,是溪水县令。 这倒不是宁景有什么私心,而是溪水县令这篇治策确实写得好,方方面面俱全,且还提出了“烽火传讯”之法。 烽火一般用于战时传递急讯,相隔一段距离点燃烽火,下一处烽火台看到了,便知有急情,继而点燃烽火,依次下去,最快把信息传递出去。 去年宁景讲的《烽火戏诸侯》便是如此。 而现在,溪水县令却把这用在了此处,一旦有洪水预警,便可点燃烽火,迅速让下处知晓,依次传递下去,让所有人都能有时间做出准备,将人群分散,送去高处避难。 不得不说,这一招确实妙,毕竟姜朝没有电视电话,相比起其他方法,这一点最快。 若是如此做,那南三州在建立防洪堤时,还要修建起烽火台,工程又多了一些,但很值得。 失去三色乾坤柱的庇护后,姜朝便就和普通王朝没有区别,南三州都靠海,湖泽河流居多,而且连年雨水丰盛,这一次巨大的洪涝像是以往几百年的积累,一次爆发,声势会非常惊人。 而在此之后,南三州也定是会有洪涝之险,这些建筑好的设备,会一直有用,直到某一天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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