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重的感觉传来,系统适时地将林奇从世界拽出,这次林奇连剩下的世界线都不看了,直接对系统道:“我不想放假了,你放假吧,我想进下个世界。” 系统道:“你这样太拼了。” 林奇发现系统虽然说话不好听,其实对他也挺好的,每次他死都拉的很快,生怕他疼一下,他对系统语气也放柔了,“我见他,心里高兴,一点也不累。” 系统没话说了,“那行吧,你自己小心点。” * 烟雨蒙蒙,雨打芭蕉,林奇站在廊檐下神色有些恍惚。 他来到了曾经最接近权利顶峰的世界。 这是一个古代小世界,林奇的身份是御史中丞林渠远的嫡子,他自小便聪明灵秀,受家中悉心栽培,在京中素有美名,在今年的科举上崭露头角,夺得榜眼。 状元——当然是这个世界的男主韩逢。 林奇作为工具人,与韩逢乃是亦敌亦友的关系,他这个人设完全就是为了衬托韩逢而存在。 出身林奇完爆韩逢,他从小接受最好的精英教育,却抵不上一个从未上过学堂横空出世的天才韩逢,两人棋逢对手火星四溅,林奇对韩逢有妒意也有敬意,爱恨交织,复杂难当。 林奇在这个世界的下场不太好。 一捧白雪,一抹艳红。 想起这个世界的结局,林奇情不自禁地摸了下自己的后脖。 “公子,韩大人来了。”仆从上前道。 林奇收回思绪,负手回眸:“让他偏厅等候。” 仆从微一躬身,轻声道:“是。” 林府偏厅,一张紫檀平角条桌,上摆一翠松盆景,修剪得极为别致,延展过去便是一道山河屏,屏下三足青釉炉内燃着清淡宜人的香,青烟袅袅爬上了一双皂色祥云暗纹靴。 略旧的靴面上沾了一点雨水,靴底泥迹斑斑,走过厅内的青石面,留下了淡淡脚印,仆人正跪在地上用湿布擦洗地面,眼眸悄悄地打量着这位传言中‘样样’胜过自家公子的新科状元。 论样貌,的确是好。 他见过的王孙公子不多,但也不少了,这新科状元肌肤如玉石般毫无瑕疵,一双眼睛黑得泛起了蓝,幽深若井,波澜不惊,虽是坐着,身形也显出了高挑风流之态,可以说是难得的美男子。 仆人听说这位新科状元出身低微,家中穷困,可乍一看,那饮茶的姿态那架势,不说与林奇比了,就算是他们林府的老爷御史大人也万不及一。 仆人盯得久了,手上动作也不禁停滞,这时……那双黑中泛蓝的眼睛扫了过来,短而密的睫毛一扇,锐利的光芒射出,只一瞬,仆人已猛地低下了头抖若筛糠,差点就要高呼‘大人饶命’! 门外脚步声渐近,韩逢放了茶碗起身,目光复杂地投向雨幕。 偏厅前的一条小小长廊,两侧花红草绿,仆从撑着一柄油伞走在来人的外侧,小心翼翼地为他挡去身侧飞溅的雨水,来人走得不急不缓,微低着头姿态从容,白皙的面容在雨雾蒙蒙之中显出一种柔和内敛的锋芒。 林奇轻吸了一口气抬头,对方似有所感,已面无表情地将目光迎了上来,四目相对,往事如流汤汤而过。 系统:“双百分,友情提示:因为此世界的人物设定是千古第一臣,所以黑化之后的韩逢,你懂的,千古第一奸。” 林奇心中一紧,看来他的死对韩逢的冲击完全起了反面作用。 “林大人。”韩逢率先拱手,遥遥行礼。 他与林奇在殿试时也算碰过面,只是彼此都未曾交谈,林奇所代表的显然是京中的贵公子一系,像韩逢这样出身贫寒的则被朝中的寒门之子纳入一系,两人分属不同阵营,一直都是王不见王。 林奇性子傲,韩逢比他更傲。 像这样先行礼,并且是行躬身彻底的大礼,对于两人上一世来说从未有过。 林奇其实后期对韩逢十分欣赏,暗中帮了韩逢几回,只是碍于清高自傲的性子,不愿意透露自己的所作所为,所以一直到林奇死,韩逢都在与他争锋相对,互拼高下。 林奇行刑前不久,韩逢才得到了林奇入狱的消息,他日夜不停地从关外连奔七天七夜,赶回京师。 法场外,雪地之中,红白泥泞糟污一片。 韩逢连林奇的全尸都未曾见到。 死生难见,肝肠寸断。 纵使韩逢日后权倾朝野,报仇雪恨,依旧意难平歇,因无论他作什么,都换不回那一个骄傲内敛,唇角带笑的天之骄子。 如今——换回来了。 韩逢历经沧桑已是城府极深,难平的心绪泛在胸间,从舌尖道出只是又一遍——“林大人。” “韩大人。”林奇回了礼,微笑伸手,“请上坐。” 擦拭地面的仆人急急地走了出去,与门外收油伞的仆从拍着心口道:“韩大人好大的官威,方才我在里头擦地,他看了我一眼,吓得我差点叫出来。” 仔细收伞的仆从稀奇道:“咱们府里进进出出的大官没有百个也有几十个,一个新科状元,怕什么。” “哎,你不懂。”仆从甩了手上的湿布,余惊未平。 林奇与韩逢左右分坐,韩逢坐下以后却又是起身,一手拿了林奇面前的瓷杯,“茶凉了,秋雨绵绵,林大人要当心些。”说话间,便将林奇杯里的那一捧冷茶出去倒了。 门外守着的仆人吓了一跳,探头过去,却是那位身材高大长身玉立的韩大人在给自家公子倒茶。 收伞的佣人窃窃一笑,收回目光,压低了嗓子,笑嘻嘻道:“正给咱们公子献殷勤呢。”面上颇为嘲笑,也不知是在嘲笑韩逢的殷切举动,还是笑面前仆人对韩逢的夸大其词。 那仆人也不辩解,只想到里头的韩逢,都不禁噤若寒蝉。 “韩大人这是?”林奇依照人设略微挑了挑眉,语气谈不上惊奇,略有些疑惑。 韩逢稳当地给林奇倒了杯热茶,瞥了林奇一眼,嘴角轻抿,“林大人的面色不太好,像是染了风寒。” 最近季节变换,林奇是不大适应,林老爷和林夫人自小宠溺林奇,管了他的文,没管他的武,养成了他弱不禁风的模样,不像韩逢,自小吃尽了苦头,连上京的盘缠都是靠卖苦力赚得,从外形上,韩逢的男子气概就吊打林奇八百个来回。 林奇不动茶,他与韩逢不是那么亲密的关系,神色淡淡道:“多谢韩大人关心。” 韩逢拇指与食指一捻而过,收回了手,抖袖肃容,想起了他今日的来意。 韩逢中了状元,天子封赏,任工部水部郎中,林奇榜眼,任户部员外郎,工户不分家,秋雨势头凶猛,京城以外隐约有形成水涝之势,上头已经批了十万两银子,用于提前加固城外河堤。 户部却屡屡推脱,说手上银子紧,工部派人去领了几次,一次领得一万两,一次领得四千两,再后头就是没有了。 韩逢今天就是来要钱的。 他与林奇各有上峰,各为其主,也各有立场,所以不得不坐在这儿扯皮。 上一世,韩逢与林奇闹得不欢而散,韩逢认为林奇胡搅蛮缠不知大义,林奇认为韩逢目光短浅不堪大用,总之两人是谁也看不惯谁。 “林大人,这剩下的八万六千两,户部打算什么时候给?”韩逢轻声道。 林奇不冷不热道:“户部如今现银缺的很,有多少银子办多少事,韩大人不妨先动工,等之后再提吧。” 上一世韩逢是怎么反驳的,好像是讥讽了林奇,将林奇惹恼了,两人有来有回吵得口干舌燥,一壶茶都不够喝。 韩逢听了,却是微微一笑,“林大人说的是,我这儿先动起来,静候您的佳音。” 林奇瞥了他一眼,韩逢端起热茶递过去,“喝茶,喝茶。” 林奇表情凝了一瞬,接了热茶,轻抿了一口,慢悠悠道:“城外水患,难民饿殍不计其数,户部要留着银子赈灾,而且过一段时日就是太后的千秋节,又是一笔花销,今年水势如此凶猛,也免不得会有些疫病,农作收成也不会太好,今年收上来的银子,紧巴巴地要过到明年,这一万四千两,已经是硬抠出来的了,请韩大人见谅,先紧着用吧。” 韩逢听他一口气说了那么多,面色柔和,“林大人高瞻远瞩,是我不知好歹了,林大人,你喝茶,天冷,多喝热茶。” 林奇:“……”听上去很直男。 林奇又抿了几口茶水,放下茶碗站起了身,韩逢也跟着站起了身,“外头雨大,林大人不必送了。” 林奇稀奇地看了他一眼,韩逢从那一眼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自作多情,但也只是笑,目光紧紧地放在林奇脸上,嘴角很不自然地勾着,他心中甜苦参半,实在是无法自在地笑出来。 “还是送送吧。”林奇道,这不崩人设,韩逢都笑的那么尴尬了,林奇风度不错,该送一下。 林奇刚抬脚,韩逢就先一步挡住了,恳切道:“林大人留步,”他垂眸看了一眼林奇淡色的长靴,那靴面霜雪一样洁净,恰如面前这个人,韩逢脑海里一闪而过,鲜红的血纠缠在雪地里乌黑一片的画面,太阳穴针刺一样的疼了一下,他抬首凝望了林奇,面上尽力露出一个柔和的神情,“别让雨水弄脏了你的靴子。”
第89章 高山流水2 韩逢高大的身影转身步入回廊,雨势大了,雨水打在花草上又回溅到韩逢的袍子上,韩逢一步一印,脚步凌乱越走越急,脑海中一一浮现出前世画面。 关外回京精疲力竭,韩逢从马上摔下,跪在法场外怔忪良久,双眼紧盯着地上的血污,不敢相信那是林奇的血,围观行刑的百姓已经散了,韩逢疯了似的抓人就问——“被斩决的人是谁?” 百姓们吓坏了,用力推搡了韩逢,韩逢一头倒在雪地中,刺骨的凉沁入他的发间。 林奇人头落地,死无全尸,雪夜中韩逢在乱葬岗翻找那一具尸首,那晚的雪下得大极了,鹅毛一般,苍茫一片,天地之中只余下了他一个人。 刺骨的冷与烈火般的热在他的心上体内交织,那一夜,他废了十根手指,曾被赞为铁画银钩举世无双的好字之后再也没写出来一个。 他翻了半夜,才摸到那一双熟悉的手,冰冷、僵硬,曾与他对弈良久,最后气得甩了一颗黑子在他脸上的手,他抱着林奇的尸首在白雪皑皑的乱葬岗待了一夜,一滴泪也流不下来。 他要报仇。 什么为国为民,什么满腔抱负,什么名垂青史,都他妈的是狗屁! 他只要报仇,不惜代价,血债血偿。 韩逢思绪纷乱,上辈子让他永远不得安宁的头痛症似乎留了下来,太阳穴中如有千万道银针般不断地刺入他的脑海,耳中轰鸣头疼欲裂,脚步也踉跄了起来,他禁不住抬手捂住额头两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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