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秋,”林奇转过脸,永远哀伤的眼睛闪动着淡淡的光,“咱们好好过吧。” 虞潭秋的心灵猛然一下受到了撞击。 林奇说出这样的话,实在大大出乎虞潭秋的意料,记忆里……林奇待他好是好,却从来不肯与他交心的。 这一句话,虞潭秋看得出林奇是真心说的。 虞潭秋两颊的肌肉紧了紧,一时不知是喜是悲,想回应又不想回应,自己与自己左右互博了一下,想说‘嗯’,发出声来却是‘哞’的一声,像牛叫又像狗叫,综合下来,倒是最像驴叫。 虞潭秋似乎这时才又意识到了自己的缺陷:他现在的声音也太难听了!狗叫都比他动人! 林奇没有介意虞潭秋的嗓子,很动情地将眼睛轻轻靠在虞潭秋的肩膀上。 虞潭秋心情复杂地又拍了林奇的背一下,也不知道此刻林奇靠的是他虞潭秋,还是烧成了灰的‘虞伯驹’。 两人沉默地抒发了哀思以后,打算一起走回林宅。 路上,林奇将巡捕房来铺子的事情说给了虞潭秋听,林奇觉得遇上事没必要瞒着虞潭秋,让虞潭秋也有个心理准备。 虞潭秋一听,原本是想暴怒的,又想起自己是一日的虞伯驹,于是忍下了暴怒,心中冷笑了一声,什么东西也敢闹上林奇,他非得给林奇出了这口恶气不可。 林奇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总说得清的。” 虞潭秋沉默不语,满肚子里翻江倒海的阴谋诡计。 “潭秋,你晚上想吃什么?”林奇来兴致,想让虞潭秋和他一起去买菜。 虞潭秋同意了,与林奇一同去买菜这种事听上去有种生活气的亲密,只要不去想他是‘一日虞伯驹’,那就天下太平。 林奇心里也很高兴,不知不觉就买地多了,虞潭秋来者不拒地提了满满两手的菜,林奇又买了两斤柿饼,小摊贩见他毫不犹豫地把东西往后递,笑道:“哟,哪里来的小孩,拎那么多东西,怪吃力的呢。” 林奇回头一看,虞潭秋两条最近又更长的胳膊在空荡荡的校服衬衣袖管里晃动着,手心都被勒红了,脸色也不大好。 虞潭秋对上林奇吃惊的眼神,心里立刻浮上一个念头:完了,‘一日虞伯驹’演砸了。
第133章 尊老爱幼9 林奇第二天鼓起勇气去了裁缝铺,发现裁缝铺的小伙计跑了,没拿走什么别的东西,就单是少了个人。 林奇略微想想明白了前因后果,手轻轻扶在桌上,止住头顶的晕眩,心里七上八下也不知道会面对什么。 这样的世道,往往是一点小事就会将原本稳定的生活轨迹一路拉向脱轨,而你却无计可施。 既然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林奇也就不去想他,横竖也只能这样,既来之则安之,顺风而倒就是了。 铺子里还有要做的衣裳,林奇骤然间没了打下手的伙计,自己一个人忙忙碌碌的倒也充实,很快就将这件事抛诸脑后。 林奇还挺喜欢做衣裳,一是过程有趣,二是做衣裳的时候会想着是做给谁的,不同的人不同的脾性不同的习惯,衣裳都得做的不同,既是考验裁缝的本事,也是考验看人的本事。 一直到腹中饥饿,林奇看了眼钟表才发觉已到了午餐的时间。 附近就有家还算不错的面馆子,哨子面香得惊人。 林奇换了身外出的藏青长袍,心里很平静地去享用一碗鲜香麻辣的哨子面。 面馆子里人不多,街上救济会的人开着车在撒票子,一张票子换一袋米,不知多少人蜂拥到接上去抢票子,堪称万人空巷。 林奇对救济会掺了许多稻壳的米不感兴趣,对他们票子上的‘耶稣’‘赎罪’更不感冒,专心地吃自己的一碗哨子面,他另外要了碟糖蒜,一辣一甜,吃得有滋有味。 吃完一碗面,林奇走在空荡的街上,闲庭信步地消食,走回裁缝铺倒也差不多了。 地上飘着许多印着口号的纸,林奇低头去看纸上的内容,单是弯腰看,也不捡,有顺着他视线的就多看几眼,歪头歪脑的就不去费那个劲看他,来来回回地倒也将纸上的内容看得七七八八了。 是一封劝降书。 写这封劝降书的人堪称文采风流,字字珠玑,痛陈了反抗的坏处,直言只有让大阳本帝国接管本国才是最文明最符合世事发展的选择,请所有的国民都做好迎接大阳本帝国黄军的准备。 林奇目光掠过层层叠叠的纸张,天上还在飞,湛蓝的天空下飞机飞过,一丛丛的,像一群鸽子呼啦啦地飞了下来。 一双高跟鞋踩在了纸上,林奇抬眼,望见一个曼妙的美人,朱色旗袍,雪白的皮毛,修长的脖颈上挂着金镶玉,面目浓艳,眼珠黑白分明,她开口道:“林师傅?” “你好。”林奇收敛心神,客气道。 “你好,我是夏其多,想来找你做件衣裳。” 林奇很吃惊。 夏其多的名字他是听过的。 他为许多太太做衣裳,太太们经常会提到‘夏其多’这个名字,后缀也都是狐狸精、贱人等词汇。 裁缝铺内,夏其多很仔细地观察了铺子里的成衣,边看边点头,对林奇道:“很好看。” 夏其多说话简洁明快又干脆,丝毫没有故意捏调子的软语,她的妆面浓艳,气质却更偏向于潇洒利落,这使她有种奇异的魅力。 “多谢。”林奇头一次见到这传言中的交际花,尽力克制住自己好奇的目光,好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没礼貌。 夏其多道:“有人说你很会做衣裳。” 林奇道:“跟师傅学的本事,不敢说很会,尽心而已。” 夏其多笑了一下,她笑的时候嘴唇有点歪向右侧,轻佻又邪肆,目光却很澄澈,“能做到尽心的手艺人不多了。” 夏其多要定制一件旗袍,说她很快就要,林奇告诉她,他的旗袍都是排着日子做,夏其多那一件最快也要排到明年了。 夏其多摇头,一丝不苟的盘发从鬓边滑了一缕,落在她毫无瑕疵的腮边,静静笑道:“你怎么那么傻,我帮你,你还不懂吗?” 林奇愣住。 这从何说起? 夏其多见他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模样,边笑边摇头,“你若是想早点摆脱身上难缠的事,就乖乖听我的话。” 林奇反应过来了,夏其多指的是他身上这‘剽窃’的麻烦事。 林奇忙道:“谁请你来的?” 夏其多神秘一笑,翩然转身,挥了挥手,“明天上午9点到棠帝花园17号来找我。” 林奇心里挺糊涂,有人在帮他,至于那个人……会是虞潭秋吗? 到了快傍晚时,天上下个没完的纸片终于停了,林奇出去将铺子周围地上的纸拾掇起来,没捡几张,远远地有漆黑的车开来,林奇手上卷着一团的纸站在原地,漆黑的车停在林奇面前,轮子里卷进去许多张纸。 跳下车的是巡捕房的人,为首的正是之前来通知林奇‘他犯了事’的人,此刻他面上笑容满面,甚至还带着点讨好意味,手上提着个精美的果篮,“林师傅,一场误会,害您受惊了。” 林奇莫名其妙地受了巡捕房的威胁,又莫名其妙地收到了巡捕房的道歉,车开走了,只留下林奇提着手里的果篮一脸茫然。 去接虞潭秋的时候,林奇没有接到人,有个比虞潭秋更壮实的伶俐小子对他说:“虞哥说让您自己回去,他马上就回来。” “虞哥?”林奇震惊道。 伶俐小子丝毫不觉得自己叫虞潭秋虞哥有什么不对劲,满不在乎道:“林叔,要不我送送您?” 林奇惊悚地跑了。 回到家里,林奇把果篮放下,整个人陷入了沉思,一个夏其多,一个果篮,一看就是两人所为,其中必然有一个是虞潭秋做的,那么……会是哪一个呢?林奇为难地看了一眼果篮。 没等林奇想太久,虞潭秋回来了,穿着校服,高个子,摇摇晃晃的,面色也一贯的阴沉,总之就是看不出什么特别。 林奇马上起身道:“潭秋,你回来了。” 虞潭秋率先看到了桌上精美的果篮,这个天气,果篮里装了一只硕大的西瓜,看着就很夺人眼球,他道:“谁送的?” 林奇扭了下手,将傍晚巡捕房来致歉的事说了。 虞潭秋也没言语,一只手插在校服西裤的兜里,冷着脸姿态非常高傲地走到林奇身边,他想得意地一笑,又怕林奇害怕他有这样大的力量,于是只是沉默地端着劲伸出另一只手去提果篮。 果篮出乎他意料的重,他一手拎起,手掌心都在抖,脸色有点红,简短道:“公道自在人心。”放下果篮,将勒红的手心藏在背后,一摇一摆地走了,心里狠骂了自己一顿——废物!没点力气! 不过幸好,他虽然现在还未拥有成年时强健的体魄,却已早早具备了中年时阴险狡诈的头脑,以学生的身份都能极快地获得警察局长的信任,这于他是一种天赋也是一种本能。 借势而为不符合虞潭秋的美学,不过也实在没法子,他还是太小了——连个装了大西瓜的果篮都拎的吃力! 虞潭秋‘啪啪啪’地打了一阵沙袋,发觉他似乎比之前力量稍稍强了些,心满意足地去复仇,跑厨房去把那个大西瓜剖了。 西瓜很沙,也不大甜,有种熟过的腐烂感,虞潭秋直接扔了。 一个精美的果篮里,挑挑拣拣下来也就两只大梨还不错,虞潭秋削了皮,梨肉晶莹,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果香,虞潭秋轻轻吮了口梨汁,很清甜。 林奇正在厨房里捣鼓晚饭,炒菜炒得满头大汗,忽地嘴边一凉,林奇扭头,却是虞潭秋绷着一张脸,将雪白的梨在他嘴边蹭了蹭。 林奇嘴都要被梨糊住,张口轻轻咬了一口,“挺甜的。” 虞潭秋收回手,毫不犹豫地在林奇咬过的地方咔嚓咬下一大口,漫不经心道:“还行。” 林奇的目光凝在虞潭秋的嘴唇上。 梨皮薄水多,汁水丰盈,将虞潭秋的嘴涂得亮晶晶的。 虞潭秋面无表情地嚼了一口,忽地又将手上的梨糊到林奇嘴边。 林奇不动,虞潭秋用梨子蹭了下林奇的嘴,一副自然的模样,“吃啊。” 林奇嘴微微一动,迟疑地咬了一下。 虞潭秋收回手,自己嚼了一口,神情中全然没有尴尬或者其余情绪,在林奇的注视中大呼小叫道:“菜糊了。” 林奇又忙去投入炒菜。 虞潭秋嘴角勾起一个下流又梦幻的笑容,嘴里嚼了几下鲜嫩的梨肉,又很有爱心地将自己啃过的梨再次递到嘴边,林奇又是咬了一小口。 虞潭秋知道林奇是不会拒绝的,林奇压根就嘴上不会说拒绝两个字。 水下面已经被他架上了柴火,就等着煮温了再将林奇煮熟,苍白的林奇熟了该是个什么模样?虞潭秋望着锅里由白转为肉粉色的虾肉,神秘莫测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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