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郁见秋羲忽然情绪低落,出声道:“郁省得,月白只管开药。” 秋羲听柳郁一副随便他怎么开药的样子忽得展眉笑起来:“含章说得好听,师父可是说你以往常偷偷把味更苦更辛辣的药倒掉。” 柳郁从秋羲嘴里听到自己的黑历史不由一噎,干咳一声道:“那是幼时不懂事,外祖父竟还记得。” 笑闹一会儿,秋羲渐渐也放开心怀,横竖那晚的事已经发生了,既然柳郁说过不提,那他只当做自己做了一场梦便是,左右这件事天知地知他知柳郁知。 知道柳郁其实并不喜欢喝药,秋羲便索性给柳郁配了药膳食谱来调理,只是食谱才刚写好,柳尘就从外面进来了。 “秋公子,有清阳县给你的信。” 秋羲微微一惊,从柳尘手上接过信封,一看竟是赵子升寄来的。 他拆开信封取出信纸,见开头是些日常寒暄,赵子升又在心中说了些县学发生的趣事,看似没有什么大事,只是些友人的普通书信往来,秋羲这才松开眉头。 可等秋羲看到最后一张信纸,他的眉头又不自觉地皱起来。 秋大郎和秋老太误食毒蘑菇死了? 虽然赵子升在信中说仵作验尸后发现确系这两人自己在家中做饭,误将毒蘑菇混进普通蘑菇中煮食中毒,可秋羲直觉还是有些不对。 不说秋大郎,秋老太可是在清溪村生活了几十年,就算一时不查,摘了毒蘑菇回来也不至于两人一起被毒死吧。 正想着,秋羲又回忆起以前看过的新闻,南方某省好像确实几乎每年都有传出当地居民吃蘑菇中毒的事,而且那边好像是明知道蘑菇有毒还煮来吃的。 难道秋老太和秋大郎也是这种情况? 再往下看去,秋羲发现原来是头天有商队刚好去清溪村收山货,秋大郎和秋老太煮的毒蘑菇是山货里没卖完剩下的。 “月白,可是出了什么事?”柳郁见秋羲看了来信后皱眉不语,于是出言问道。 “是秋老太和秋大郎误食毒蘑菇给毒死了,”秋羲将最后那张信纸递给柳郁,“衙门那边查出来蘑菇是他们自己煮来吃的,已经结案。”秋羲想了想,又道,“可我总觉得事情有些蹊跷,秋大夫妇刚判完刑,秋大郎和秋老太就毒死了,这也太凑巧,难道真是报应?” “商队,”柳郁将信纸放在桌上,伸指点了点信上的内容,“那几日我未曾在珍宝斋那边听说有渠州府来的商队去清阳县方向。渠州府来清州府的商队有两□□两□□几日都在府城驻扎交易货物,不曾有要离开府城的动静。” 秋羲一惊,他和柳郁启程回京的时间和商队去清溪村的时间就是前后脚的事,他和柳郁还在野猪岭遇伏。 如果秋大郎和秋老太是遇害,凶手是那支商队的话,那商队为何要对这二人下手? 秋家是几十年前逃荒来的清溪村,祖上也是贫农,理当不会被有心之人盯上才对,对方特地伪装成商队来杀人,这手段可不是一般人能使出来的。 秋羲正皱眉思索,忽然脑子里闪过余娘子的那几件首饰,他之前就猜过余娘子来历不普通,一般人家的女子很少有像余娘子那样识文断字的,而且那些首饰着实看着不普通。 可如果余娘子是大户人家的子女,没道理成婚时娘家无人过问,婚后也不见余娘子回过娘家。 那么最可能的情况也就两种,要么她娘家已经无人,要么是在躲避什么故意不联系。 想到这里,秋羲顿时心里一紧。 如果是后者,这都十几二十年了还派人追杀,背后之人不仅实力强大,两边的矛盾更是不可消磨。 秋羲连忙在桌上铺纸,提笔画出那三件首饰,对柳郁道:“含章可能帮我查查这几件首饰的来历,这是我娘留下的遗物。” 柳郁视线落在图纸上后瞳孔微缩,片刻后只将图纸收进袖中,道:“月白放心,稍待几日或可有头绪。” 天色已经不早,明日又要去安王府赴宴,柳郁留秋羲住在府上,秋羲便没有拒绝。 等秋羲离开柳郁的房间后,柳尘上前道:“公子,那日的另一批刺客身份断了线索,派出的人查到头绪时,那些逃走的刺客包括派出刺客的那名豪绅阖府上下全被杀害。” 柳郁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片刻后道:“去查那名豪绅府上跟曹贵妃手下的人可有干系。” “公子是说另一批刺客可能是曹贵妃派的?”柳尘不解道,“大皇子那边不是已经派了刺客,难道他母子二人都没通过气?” “或许。” 柳郁只淡淡地回答了一句,心思却已经落在秋羲画的那张图纸上。 他没认错的话,上面那支喜上梅稍钗是御用的款式。
第58章 第二天,天还没亮,柳郁便坐着马车进宫面见皇后。 承乾宫中,皇后见柳郁入宫拜见,连忙让宫女请他进来。 皇后自从那日听安王说过柳郁和秋羲二人之事后便一直忧心,今日见柳郁进宫便打定主意想探探柳郁的口风。 “参见皇后。”柳郁朝皇后躬身行礼。 皇后连忙扶起柳郁:“郁儿不必多礼。” 姐弟二人寒暄几句,皇后刚想旁敲侧击问问他,就见柳郁从袖中取出一张叠得规整的画纸。 “皇后可见过此物?” “待本宫看看。”皇后有些疑惑,不过她心知柳郁不会无缘无故那些东西来寻她,定是有要事。 皇后接过画纸刚一展开,那双美眸便瞬间圆睁,嚯得一下起身,情急之下失手打翻手边的茶盏,清香的茶水顺着桌案流下,沾湿了皇后华丽的裙摆。 “娘娘小心凤体!” 守在在一旁的几名宫女太监急忙围过来替皇后擦拭水渍并收拾桌椅和茶盏,另有宫女正要服侍皇后进殿更衣,却被皇后摆手拦开。 “本宫无碍,都下去吧。” 宫女太监连忙领命退出承乾宫。 柳郁目睹皇后的反应心下微沉,最后还是开口问道:“皇后可是见过那件首饰?” 皇后收好画着钗饰的图纸敛眸沉思片刻,终于还是缓缓道:“这支喜上梅稍钗是当年陛下所赐。” 得到皇后的确认,柳郁心头憋闷,隐在袖摆下手紧紧握成拳,最后却只能卸力地松开。 “此时说来话长,”皇后微微叹气,朝柳郁问道,“郁儿可听说过先朝右相,余相?” 柳郁点点头:“自是知道。” 大齐本有左右二相,如今的曹相便是左相,皇后口中这位余相则是右相。 皇后回忆道:“先帝驾崩那年南方水涝,余相被曹相党羽弹劾贪污赈灾银两,阖府上下被下狱后不久先帝便薨了。在曹相的操作下,此案草草了结,余相府上被抄家流放,未及笄的女子充入教坊司。” 此事柳郁也有所耳闻,朝中之人心知肚明是曹相党羽陷害余相铲除异己,但先皇病危曹相势大,余相一方无力反抗,最后落得抄家流放的下场。 “莲儿是余相的小女儿,”皇后继续道,“自幼与我一同玩耍,那年她才十岁,我便从教坊司那里把她要了过来,带入承乾宫照顾。 “过了几年,有一回中秋陛下来承乾宫时无意间见到莲儿,当夜便临幸了莲儿,又赐下这支喜上梅稍钗。本想着莲儿如果能得陛下青睐,或许日后可寻机会为余相翻案,可谁知曹贵妃得知此事后竟想毒害莲儿。” 说到这里,皇后神色哀伤,缓了缓才道:“那年,曹贵妃所出的大皇子才两岁,陛下并未立太子,曹贵妃便暗中对承欢的妃嫔下毒手,就连……” 皇后语声哽咽,两行清泪从颊滑落。 就连她的三皇子也没逃过曹贵妃的毒手,可曹贵妃总不会亲自下毒,每回后宫出事,等查到下手之人时已经是死无对证,曹相势大,就连皇帝也不能奈何曹贵妃。 见皇后想起夭折的三皇子,柳郁只能默默安慰。 皇后擦掉眼角泪痕,摆摆手继续道:“当时时日尚短,无人知晓莲儿是否怀有龙嗣,我护不住莲儿,便让人寻了一具和她身量仿佛的女尸替她,趁着她的房间走水派人偷偷将她送出宫去。 “只是事情走漏风声被曹贵妃知晓,她便不依不饶派人追杀莲儿,后来莲儿逃到清州府地界时曹贵妃派去的刺客已被诛杀殆尽,手下见莲儿被一名书生救走后便回来复命。我怕曹贵妃安排的眼线从我这处得到莲儿的下落,从此便和莲儿断了联系。” 皇后说完看向柳郁,有些急切地问道:“郁儿是从何处得到这张图纸的,可是有莲儿的下落?” 柳郁神色暗淡,只道:“余娘子已经亡故数年。” 皇后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没曾想当年费尽心思想保住这位手帕交,最后故人却已经撒手人寰。 “那郁儿可知……”皇后本想追问余娘子是否留有血脉在世,却见柳郁神色郁结心不在焉。 柳郁年幼时母亲病故,皇后便时常把这个同胞幼弟接入宫中照看,说柳郁是她一手带大的也不为过,对柳郁自是比别人多了解几分。 皇后如今见柳郁这般低落,再联想起从安王那儿听到的话,立刻便反应过来:“那位秋秀才……可是莲儿的孩子?当年那位救走莲儿的书生就姓秋,算算年月,若是莲儿的孩子也该和秋秀才差不多年岁。” 柳郁微微点头,闭了闭眼,片刻后才道:“他昨日收到清阳县来信,秋家有两口人误食毒蕈身亡,他怀疑是有人暗害所致,我见只那支喜上梅梢钗像宫中之物,所以前来找皇后求证。” 皇后听完面色严肃,立刻便想到是曹贵妃的人下的毒手,忙追问道:“那秋家可还有人在?” 柳郁摇摇头:“他爹娘就是被见财起意的秋家长房所害,清阳知县已经结案,秋大被判秋后问斩,他也早与秋家断亲。” “我要是没把莲儿送出宫,她是不是还能好好活着……”皇后默默垂泪,没曾想她把人送走后竟是这般坎坷,片刻后,皇后忽然紧张道,“那孩子是莲儿所出,年岁又如此巧合,前些日子陛下又提过那孩子两句,曹贵妃定不会放过他的。” 柳郁眉头紧锁:“我与他回京时在路上遇伏,刺客有两拨人,一方是大皇子的人,另一方尚未查到背后之人,我怀疑那时曹贵妃已经知道他的存在。” 皇后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曹贵妃竟还在派人寻找一个不知道有没有怀上龙嗣的女子想要斩草除根,她不禁胆寒。 “得想办法保护好那孩子。” “皇后且放心,”柳郁保证道,“我会保护好他。” 皇后见柳郁神色坚毅眼中却郁结不散,犹豫片刻后,终是下定决心道:“郁儿,你若真心喜欢他,阿姊不会拦你。先不说那孩子是不是龙嗣,就算是又如何?只要你二人真心相悦,他便是那位秋书生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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