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羲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摇着开手中的折扇,似笑非笑地看向坐在堂下曹兵,直到曹兵被他盯得快就地跪下,他这才出声道:“曹大人,曲河县的文书与仓狱都是你在管?” “是,是下官在管,”曹兵连连点头,道,“粮马税收和部分案件也是下官在管。” 秋羲却忽然冷笑一声,厉声叱问道:“既如此,曹大人给本官讲讲,前年六月曲河县官仓中调出的那一千石粮食去了何处?” 这下曹兵可傻眼了,一千石粮食也就一品官员一年的俸禄,何况还是前年的一千石粮食,这么点东西还不够他塞牙缝,他哪里还记得住? “这、这……”曹兵擦着额头冒出的冷汗,结巴道,“大人容下官看看账本,时间久远,下官有些糊涂了。” “呵,”秋羲嗤笑一声,从面前那摞账本中抽出一本扔到曹兵跟前,“曹大人可看仔细了。” 曹兵连忙去捡地上的账本,因为起身太急,差点没滚到地上,他颤抖着肥硕的手指慌忙翻查账本,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在中间某页里找到那条一千石粮食的出仓记录。 “回大人,”曹兵抹了抹脸上吓出的汗水,焦急道,“那次调出粮食是为了赈济被暴雨围困的辖下百姓。” 秋羲瞥了曹兵一眼,继续问道:“同年九月调出的八百两银子又是何用?” 曹兵急忙拿着账本往后翻,在秋羲等得不耐烦时,终于找到那条夹缝中的记录:“回大人,是修缮县中各处驿站所用。” 接下来一个时辰,宁无畏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年纪轻轻的秋大人将曹兵这个官场老混子问到吐字不清。光是看曹兵那张皱成纸团的脸盘子,宁无畏几人就感觉畅快,这些个贪官污吏私底下不知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等曹兵被吓得快喘不上气,秋羲忽然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拍在桌案上,吓得瘫坐在椅子里的曹兵提溜一下滚到地上。 曹兵连滚带爬地从地上摸起来:“钦差大人息怒!息怒!” 他是万万没想到这么个连官都没当过几天的毛头小子,只是看了几眼账本就能准确挑出他做过手脚的各项账目,还好他刚才糊弄住了这位,不然事情可就大发了。 谁知秋羲冷笑一声,开口道:“曹大人刚才说前年六月那一千石粮食是赈济灾民的,”秋羲看向堂下瑟缩的曹兵,缓缓道,“怎么蔡知县给出的同一条出仓记录只有三百石粮食?” 不等曹兵回话,秋羲又接二连三将账本中其他被做过手脚的条目纷纷点出,听得宁无畏几人越发敬佩地看向秋羲。 “这、这……”曹兵肥硕的身体顿时僵硬地跪在堂下,整个人如遭雷击,连连磕头道,“大人明察,下官都是按蔡大人的批示调粮的!” “呵,曹大人还是起来吧,”秋羲敛眸饮了一口茶,将皇帝宠臣的姿态拿捏得十足,讽刺道,“本官可受不得曹大人如此大礼,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官要私设刑堂。” 曹兵见秋羲没有立刻问他的罪,心思立刻活络起来,想起之前从杏阳知县金文才那边收到的消息,忽然明白过来这位钦差是在等着要他给好处。 “请大人明察,”曹兵立刻端出一副被冤枉的样子,朝秋羲拱手道,“恳请大人宽裕下官一日时间,下官定能找出证据证明下官的清白!” 宁无畏几人不知道这曹兵怎么突然有自信自证清白了,皆是被他那副满脸冤屈的样子震得一愣一愣的。 秋羲反倒平静得很,只放下茶盏道:“曹大人既说有证据,便去将证据寻来给本官过目。”说完他便挥手让曹兵退下。 “秋大人?”宁无畏满脸疑惑地看向秋羲。 秋羲只是神秘地笑了笑,说:“宁大人只管放心审查文书,稍后便有人会送上赈灾银,我且先回府等着。” 宁无畏听秋羲提起这事,立刻想到秋羲之前在杏阳时跟他说过的话,顿时明白秋羲方才的用意,这是要让曹兵自己想把搜刮的民脂民膏吐一部分出来。 秋羲带了两名羽林卫回府,其他几名留在县衙保护宁无畏的安全。 曹兵倒是没让秋羲多等,还不到中午,便坐着马车来到秋羲下榻的地方。 秋羲正在书房写曲河县的灾情记录,听到有人通报说曹兵到府门外了,他愣是让曹兵在外站了半个小时,这才让人传曹兵进府。 曹兵在外面已经站得满身大汗,这会儿终于听到通传的人叫他进去,于是半点也不敢耽误,抱起一只沉甸甸的箱子便匆匆进府。 “秋大人,”曹兵见到秋羲后,二话不说立刻奉上手中的箱子,道,“请大人过目,这便是下官找到的证据。” 秋羲抬了抬眼皮,用折扇抵开箱盖,见里面整齐码着一锭锭银子,估摸着这一箱得有一千两。 他却只瞥了曹兵一眼,收回折扇,似笑非笑地说:“曹大人这证据不足啊,本官怎么记得蔡知县那条三百石粮食的批示有被人改动过的痕迹?这私改知县批示可是大罪啊。” “这、这……”曹兵立刻扇了自己两个大嘴巴子,点头哈腰道,“下官糊涂,下官糊涂,还有证据落在外面了,下官这就去取。” 曹兵说完便连滚带爬地往府外奔去,接连又从马车上搬来三只箱子,等最后一只箱子放在秋羲面前,曹兵顿时跌坐在地上大喘气。 “大人明察,下官找到的所有证据都在此处了!” 秋羲将另外三只箱子一一打开查看,不多不少,四只箱子加起来正好四千两银子。 “早上好像是本官看错了,”秋羲合上箱子,缓缓道,“曹大人的证据本官便替陛下收着了,届时若是查下来,本官也好说道说道。” 曹兵一听,立刻知道自己这一手走对了,连忙又恭维了秋羲几句,这才十分肉痛地告退。 “这些银子交给蔡集赈灾,曲河县这边暂时应该能度过这次灾情了。”秋羲想了想,将四千两银子收进系统储物格后,转身回到书房写继续记录。 “五月初四,臣彻查曲河县近三年账目,见曲河县丞曹兵经手账目与县衙记录多有出入……” 秋羲将他今早查出的那些假账一条条记录在案,包括曹兵哪年哪月哪日用什么名目调出的银两,又是哪年哪月哪日巧立名目向百姓征收过什么税款,没有一项逃过他的眼睛。 记录的最后,秋羲又将对付杏阳知府的那套重演一遍,在末尾写道: “曹兵欲向臣行贿四千两,臣已替陛下暂时收缴,用于曲河县赈灾事宜。”
第134章 接下来几日,秋羲巡视完曲河县,见蔡集能处理好各项赈灾事宜,他便带队继续前往其他受灾县。 他每天至少跟柳郁通话一次,知道柳郁这几日一边等京中回信,一边在收集金文才等人贪污的证据,秋羲又将自己在各县查出的贪官污吏告知柳郁,不过实证只能等他结束巡查完各县后回杏阳时再交给柳郁。 现在秋羲自己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背后派了探子在暗中监视他,那些好不容易收集到的证据,只有放在系统储物格里秋羲才能放心,如果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交给其他人带回杏阳给柳郁,他总担心路上会出差错。 这天中午,秋羲刚查完一个县衙的账本和文书,才回到落脚的府邸,就接到柳郁那边突然传来的消息。 “含章,”秋羲连忙放下手中记录异常账目的毛笔,问道,“可是京中来消息了?” “嗯,”柳郁应了一声,解释道,“圣旨刚到,陛下已经允我调动渝州府驻军,待我与渝州府都指挥使商议后便可出兵。” 秋羲听柳郁说完又紧张起来,他连忙叮嘱道:“含章一定注意安全。” 柳郁轻笑一声,安抚道:“月白放心,中河山上那些信众人数虽多,到底还是以百姓为主,届时只需派兵围困几日再进行劝降,那些上山的百姓顾及到山外的家人,定会有大批人想下山投降。” 秋羲听柳郁不会直接开战,心里顿时踏实不少,他又问道:“如果真有教众下山投降,会不会被其他教徒围攻?” 柳郁微微挑唇,回答道:“极有可能,所以围而不攻的目的是瓦解真仙教的士气,如此一来,府兵便能控制住局势拿下贼首,将那些被骗上山的百姓解救出来。” 杏阳城,县衙内。 知县金文才正坐在太师椅上,手中拎着一只小巧的紫砂茶壶喝茶,身边还站有两名妙龄侍女在为他打扇,这时,一名獐头鼠目做师爷打扮的男子忽然急忙慌闯进来。 “大人,大事不妙!”师爷金有福在门槛上绊了一跤,连滚带爬地滑倒在金文才脚下。 “大惊小怪,”金文才责怪地瞪了金有福一眼,挥手让两名侍女退下,这才对金有福道,“说说看,还能出什么事?” “大人,”金有福连忙拱手道,“是钦差柳含章那边出事了!” “柳含章出事了?”金文才一喜,脸上的横肉几乎挤出油来,“他被人刺杀了?” 这个柳含章难缠得很,连曹相都要来信让他避让其锋芒,就连大皇子遇上柳含章也只能吃哑巴亏,自从这个柳含章到了杏阳,他是一天都不敢在外走动,已经接连几日没出去快活过,就怕哪日不巧被此人抓住把柄。 不过这柳含章来杏阳查案,定然要得罪不少地头蛇,要是这个柳含章遇刺身亡,他有曹相庇护,此次定能安然度过,如若不如,真被此人查出什么名头,他金文才就完了。 “唉,哪里是柳含章遇刺,”金有福见金文才误会,急忙摆手解释道,“是那柳含章去见渝州府都指挥使了!” 金文才一听,脸色瞬间如遭雷劈,都指挥使掌管州府兵权,这个柳郁去见都指挥使除了调兵还能干什么! 能被曹相放到杏阳知县这种重要位置上,金文才也不是个傻的,立刻便想到柳含章这是要对中河山上的真仙教用兵了。 难怪这几日杏阳城中之人忽然对真仙教的评价大改,他早就该想到这其中肯定有柳含章的手笔在,这可不就是摆明了要动真仙教么。 “这哪里是柳含章出大事了,”金文才气得浑身肥肉乱颤,一掌拍在太师椅的扶手上,懊恼道,“这分明是本官要出大事了!” 别人不知道真仙教的底细,他金文才可太清楚不过了,要是真仙教的事真被柳含章识破,他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掉。 “难道柳含章知道了……”金文才浑身发冷地自言自语,“不可能,此事绝不会走漏消息,不能走漏消息。” 金有福躬身站在一旁不敢接话,只等金文才这个做知县的拿主意,他往日可为金文才干了不少腌臜事,要是金文才倒台,他这个做师爷的也逃不掉。 傍晚时候,秋羲让系统连通柳郁那边的消息,得知柳郁已经已经奉旨调了一千府兵,明日就能带兵前往中河山剿除真仙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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