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旭尧不是,周旭尧的狂躁是一种极端且消极的对抗, 他把自己和世界隔离开,用暴力去反抗, 然后把自己推进更可怕的极端世界里。 最早接触周旭尧的时候, 云青岑对他充满好奇, 周旭尧是个矛盾的人,他看似浑身长满了刺,主动跟世界为敌,但他内心极度缺爱。 周旭尧是渴望爱的,他师傅活着的时候,尽管给他的爱很有限,但至少他还能从那稀薄爱中咂摸出一点滋味。 可他师傅死后,他的感情世界就变得越发荒芜,直到云青岑出现,所以他迫切的想跟云青岑建立另一种更稳固亲密的感情关系——爱情。 爱情跟亲情友情不同,它是具有排他性的,是独一无二的。 就像很多走到极端的友谊,在某个时刻,必然也会让双方有一种恋爱的感觉。 云青岑还在读书的时候,班里就有两个女生,她们的关系最好,刚刚入学的时候,是较为亲密的朋友,但这个亲密的范围只是一起吃饭,体育课一起玩。 直到两个行变成三人行,这三个女生常常争风吃醋,另外两个都觉得自己才跟那个更活泼的女生最好。 云青岑当时跟其中的一个女生当过一段时间短暂的同桌,因为那两个女生有一次吃饭没叫她,她哭了一个晚自习。 她趴在桌子上,即便老师来问,她都不愿意起来,反而越哭越凶。 直到跟她关系最好的那个女生来叫她,她才大哭着抱住对方,让对方不要跟新来的那个玩。 人人都希望有一段稳定亲密的关系,既然友情无法实现,那么爱情就是救命稻草。 缺爱的人尤其如此。 所以有的人才能在刚刚结束一段感情以后,马不停蹄的投入另一段感情,并且在每段感情中都全身心的投入。 因为爱情对这类人来说是必需品。 周旭尧就是这类人,他不需要朋友,也无法拥有亲人,他需要的是具有排他性的感情,这段感情里只能有两个人。 所以云青岑以前周旭尧接触的时候,都不会在周旭尧面前提起其他人。 而周旭尧的感情变质也在云青岑的预料之中。 但云青岑自己没有这类需要,他在需要别人爱他之前,就学会了自己爱自己,他对感情的需求很低,低到连对正常的人际交往关系都没兴趣。 他很小的时候就明白,越是付出一切想要的东西,越是得不到。 童年时期,他大约也奢望过有一个正常的家庭。 只是现实不会因为他的奢望发生改变。 云青岑学会了从孤独中寻找乐趣,像野兽一样寻找猎物,从猎物身上得到一些刺激。 但这些刺激很快就会消失,猫玩弄老鼠也不可能一直玩弄,总有腻味的时候。 不过云青岑多数时间还是觉得自己是“正常”的,至少他没有变成嗜杀暴虐的反社会人格。 云青岑哼着歌,走进了图书馆,等着徐凡来找他。 下午五点半,徐凡的电话就来了,云青岑正在重温呼啸山庄,他站在书柜旁边,背靠着身后的墙,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蹲下去,或者坐到台阶上,他低着头,额边的碎发自然垂落,每一个看到他的人都会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 还有人拿出手机偷偷给他拍照。 但没有人去打扰他,没人找他要联系方式。 没人会想破坏这一幕。 云青岑拿出调成振动模式的手机后,他清楚的听见周围有人轻轻的哀叹声。 他看到来电显示以后笑了笑,接起来之后压低声音说:“徐哥?你忙完了?” 徐凡估计在开车,手机放的比较远,这让他的声音有些小:“对,忙完了,我过来接你,我们先去吃饭再去我的顾客家。” 云青岑:“好,那我在图书馆门口等你。” 徐凡坐在车的后座,身边还坐了一个中年男人,中年男人看着很精干,脸上没什么表情,抬头纹有些深,看上去刻板又严肃,让人一看就觉得他要求很高,脾气肯定不好,男人抿着唇:“二爷,这次请您过来,我花了不少精力,还是不要浪费时间比较好。” 他的表情有些怪异,像是鞠躬鞠到一半就因为自尊动弹不得了。 徐凡看着窗外,他远远的看着等在图书馆门口的云青岑。 云青岑手上还拿着两本书,他似乎也在找车,抬头眺望,左顾右盼,活泼又不让人觉得厌烦。 日落是昏黄柔和的阳光洒落在云青岑身上,似乎给他罩上了一件橘黄的纱衣。 这一幕配着云青岑的好身材和脸实在赏心悦目。 徐凡嘴角含笑,但说出口的话却不那么讨人喜欢,他声音很平静,但却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蔑视:“汤先生,我怎么做事不用你来指手画脚,你要是对我不满意,现在大可以下车。” 他似笑非笑的转头看向男人:“不然你就闭嘴。” 男人额头的青筋都暴了出来,但他深吸一口气,硬生生忍了下去。 他抿着唇说:“我爸现在情况很不好。” 徐凡笑道:“养父而已,又不是亲爹,汤先生,在我面前不用演。” 男人偏过头,不再去看徐凡。 车在云青岑面前停下,徐凡摇下了车窗,云青岑热情地走上前跟徐凡打招呼:“徐哥,我还以为要再等这一会儿呢。” 刚刚还面无表情的徐凡此时对着云青岑笑得温柔:“上车吧,你想坐前面还是后面?” 云青岑有些迟疑。 徐凡转头对男人说了一声:“汤先生,你坐前面去吧。” 汤先生黑着一张脸,开车门,坐到了副驾驶上。 云青岑上车之后就舒服舒出一口气,对坐在旁边的徐凡说:“今天可真热,幸好图书馆有空调,在外面站一会儿我就浑身是汗了。” 徐凡笑道:“是吗?我怎么没闻到汗味?” 云青岑笑出了声:“那要是能闻到,我肯定就不敢上车了。” “对了,徐哥,那位是……”云青岑小声问。 徐凡倒是很大方的介绍道:“这位是汤先生,我的顾客。” 汤先生抿着唇转头,对云青岑说:“汤文。” 云青岑:“汤先生好,我姓云,云青岑。” 汤文已经转回了头,他对云青岑没兴趣,也很不满徐凡中途绕道来接这个无关紧要的人,但碍于徐凡的面子和本事,他有再多不满都只能憋回去。 吃餐厅的路上,徐凡就跟云青岑说了汤家的事。 汤家的老爷子今年已经七十三了,在普通人家算是颐享天年的年纪,应该在家含饴弄孙,但汤老爷子年轻的时候因为一场意外失去了生育能力,所以他收养了四个孩子。 这四个孩子按常理来说都是他的继承人,不过汤老爷子到了晚年,估计是觉得养子靠不住,这个年纪也不愿意放权。 汤文今年四十六,应该是撑门立户的顶梁柱,但在汤家,干得还是别人家刚出社会的小孩才干得活。 到今天为止,他也只是汤家公司里的一个部门经理。 他的能力也不如他那三个异父异母的兄弟,在公司里的人缘更比不上,所以汤老爷子一生病,着急的人只有他一个。 汤老爷子如果死了,他能分到的遗产他自己心里清楚,所以汤老爷子现在不能死,就算要死,也得把遗嘱写好了才能死。 汤文就趁着汤老爷子还清醒的时候跟他说了徐家的存在,从汤老爷子手里拿到了钱,把徐凡请了过来。 徐凡的要价简直是个天价,汤文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肉疼。 至于汤老爷子的病—— “汤老爷子的病就是这两年的事。”徐凡就像在讲故事,很容易让人身临其境,就连云青岑都听得入了迷。 汤老爷子是两年前出的事,他是个并不迷信的人,也不信命,很多大老板家里都摆着佛像看重风水,但汤老爷子家里很干净,风水也从没有请人看过。 变故发生的契机,就是汤老爷子七十大寿那天,汤老爷子包下了整个酒楼,自家的公司的中高层全都来了,还有关系不错的合作公司的老总和高层。 结果汤老爷子上台说话的时候,酒店门口忽然闯进了一个人。 这个人穿得破破烂烂,但四个保安都没能把他拦住。 说到这儿的时候,前面坐着的汤文忍不住说:“一开始我们以为那个人是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 那人穿着一件长衫,外面套着一件像是民国时穿的褂子,看着很年轻,但衣服上全是划痕,脸上也有伤,手上脸上都是黑泥,他被保安拉着,但身体并没有被保安拉动,反而站在门口冲汤老爷子喊:“狗子!你欠我的你还没还!” “你还欠我!” “还我!!!” 那人虽然最后还是被保安拖出去了,但汤文时隔两年多说起这个,鸡皮疙瘩还是起来了:“他喊的时候,声音特别奇怪,不像是从嘴里发出的声音,更像是从肚子里喊出来的。” “而且……我爸小名确实叫狗子,这还是我爸喝醉了跟我说的。” 汤老爷子是建国后出生的,他出生在一个偏远的小城,小城嘛,改变的没那么快,五几年的时候,穿长衫的人还是有。 不过到了现在,即便有穿长衫的人,那得在漫展或是文化展上才能看到。 “家里人都怀疑是爸小时候可能……”真的欠了别人什么。 但没人敢说,只能顺着汤老爷子的意思说那是个疯子。 结果从那天开始,原本身体很硬朗的汤老爷子突然就变了,他睡不好觉,常做噩梦,做噩梦的时候就会大叫出声,让家里人都睡不好。 但四个孝子,就算天天顶着黑眼圈,也要跟老爷子说他们为了孝顺老爸,一点都不觉得累。 “再然后,我爸就出现了幻觉。”汤文说,“他总是说那个穿长衫的男人就在我们家里。” “吃饭的时候说那个人就站在他旁边,睡觉的时候说那人坐在他房间的椅子上。” “他还经常发脾气,我们两年搬了五次家,但无论我们搬去哪儿,我爸都能看到那个人。” 家里人怕归怕,但想到财产,没人敢从家里搬走。 对他们这些享受惯了的人来说,穷比死更可怕。 汤文:“今年的时候,我爸忽然不认人了,公司也管不了了,每天都对着空气说话。” 但汤家人并没有把汤老爷子送进精神病院——汤文和他几个兄弟都清楚,他们现在在公司的位子并不高,也不稳固,汤老爷子一旦出事,公司的那些股东就能合起伙把他们赶出去,把公司吞了。 得不到治疗的汤老爷子情况越来越严重,终于在三个月前辈送去了医院。 他一天二十二个小时都在昏睡做噩梦,还有两个小时勉强能清醒。 但这两个小时不足以让他想到自己快要死了,也不足以分配自己的财产和股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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