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一看,一个红衣少年蹲在距离悬崖几丈之外的地方,抱着膝盖,不住喃喃自语。 刚说完恐高的人,这不就来了? 他所穿红衣颜色偏浅淡,不如顾红绝身上那件艳红似火。是点苍宗的新弟子。 车轮滚滚滑动,那少年听到异响,抬起惊疑的一张白脸望去,顾红绝不知何时出现在他面前,笑吟吟发问:“怎么,害怕了?” 那少年连忙起身,低头恭恭敬敬答道:“回禀宗主,弟子幼时曾不慎从高处摔下,把腿摔断,在床上躺了一个月,后来、后来就对此等高处有了阴影……” 听他支支吾吾说完,顾红绝了然点头,道:“原来如此。” “既然这样,你在上面挑一把心仪武器便是,不必下去了。” 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善解人意,少年一愣,随即笑道:“多谢宗主!” 顾红绝微微一笑,柔声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挑吧。” 少年又拜一次,这才转身。 背对着顾红绝,原本舒朗笑容的少年,表情忽然透出几分得逞的阴险。 这群傻子,放着上面这些光彩夺目的武器不选,非要跑去情况不明的崖底,万一武器没捞到,把小命丢了怎么办? 他轻蔑地想,真是一群笨蛋。 顾红绝也是笨蛋,居然被他就这么轻易地糊弄过去了。什么天枢境,还名动天下,不过如此。总有一天会被他取而代之。 这样想着,少年的脚步越发轻快,然而,还没走出几步,突然停下脚步,同时笑容僵在脸上。 骨碌骨碌,一阵诡异的声音从地面传来,原本说说笑笑的人群突然爆发出阵阵尖叫。 一颗双眼圆睁、死不瞑目的人头滚到了他们脚边。 刚才还言笑晏晏的少年,此时已然头身分离! 混乱之中,不知被谁不小心踢了一脚,那颗人头瞬间在地面滚出老远,一路畅通无阻地滚到悬崖边,掉了下去。 正在四处看风景的容流微双脚一滑,险些随着那颗头颅一起殉情。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突然就演起恐怖片了?刚才老年旅游团的画风去哪儿了! 不远处,顾红绝收线回袖,坐在轮椅上,目光扫过一脸惊悚不已的人群,面上笑意不减,愉快发问:“还有谁不想去吗?” 自然是无人回答。 见状,顾红绝满意点头,“很好。” 刚取人性命的红线浸透了血,在顾红绝过分白皙的手腕上,蜿蜒出刀割一般纵横交错的鲜红痕迹。 ——修真界中,绝无仅有的丝线类武器,千机。美貌无比,凶戾无比。 顾红绝刚刚就是用这条漂亮纤细的红线,杀死了那名红衣少年。 方梦沉皱眉看向那具无头红衣尸体,声音不大不小地说:“心术不正,懦弱胆小,杀就杀了。可何必说那些废话,叫人白白空欢喜一场。” 他指的是顾红绝故意答应少年,装作善解人意说的那些话。 “方宗主,这就是你有所不知了。” 顾红绝转动着轮椅道:“一个人,上一秒还满心欢喜,活蹦乱跳,以为自己的前途一片光明,下一秒就死无全尸……这难道,不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吗?” 容流微头皮蓦地一麻。 书里写过很多次关于顾红绝是个神经病的描写,他原以为自己有所准备,可亲眼看到对方毫无预兆地暴起杀人,还是心中发凉,感受远非看小说时可比。 和他相比,原主和涂青此类炮灰显得多么和蔼可亲。 方梦沉显然也对顾红绝说的话欣赏不能,冷冷丢下一句“有病”,翻了个白眼,转身离开。 盛静川则叹了口气,派人去收殓那具无头尸体。 想到自己队伍里还有几个半大孩子,容流微连忙出声安抚,“不必担忧,就算你们不下去,为师也不会如此。” 出乎他意料的是,几个女孩子还算冷静。 “师尊放心,我们肯定会下去寻找自己的武器。”许青萝说完,话锋一转,拍着胸口道:“顾宗主……好吓人啊,说翻脸就翻脸了。” 戚若若补充道:“阴晴不定。” “没错。” 凌霄赶忙比了个“嘘”的手势,小声道:“二位师妹快别说了,当心被人听到。” 许青萝心领神会,小声回了他一句:“好的师兄。” “万事小心是没错。”容流微插话道,“不过,你们是渡云宗弟子,他还管不到你们头上。” 容流微说这句话是有证据的。 原本以为,顾红绝完全没手下留情才把原主打成那样,现在看来,这恰恰是手下留情的结果。从他没把原主用线缠死就能看出,这人做事还是有分寸的。 虽然不太多。 闻言,少年少女沉静片刻。 容流微眨眨眼。怎么,难道他说错话了? 不应该啊。 还是凌霄先打破沉默,他摸了摸下巴,笑道:“感觉师尊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许青萝赞同道:“师尊虽然还是凶巴巴的,但是对我们更好了。” 戚若若:“嗯。” 容流微知道自己有的地方不符合原主人设,但他并不想改,信口胡诌道,“当初为师与顾宗主斗法,被他伤得命悬一线。那时我就想,如果能活下来,一定要完成从前的未竟之事,不让人生留有遗憾……比如说对你们更好一点。” 显然,他一番话完全是在胡诌,可是胡诌得十分奏效,凌霄和许青萝被他感动得快要哭出来不说,就连戚若若都眼神动容。 容流微轻轻呼了口气。 这群孩子……真是缺心眼儿啊,说什么就信什么。 正感叹着,远处,一道白色身影映入眼帘。 慕朝正盯着那具无头尸体,神色认真。 几个绿衣青年正将尸体往下抬去,准备收殓——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去往崖底,把那颗人头捡回来。 尸体被抬走之后留下一个人形血坑,已经差不多被富有灵气的野花野草吸收殆尽,只留下斑斑血迹。 虽然面对尸体心头万般不适,容流微还是上前对少年道:“别看这个,不怕晚上做噩梦?” 听见熟悉的声音,慕朝回过头来,表情有些恍惚:“师尊。” 还好,看慕朝神色淡然,并不像是被吓到的样子。 尽管如此,容流微还是把他拉到身边,远离那具尸体,“你在这儿做什么?” “师尊,弟子……忽然想到了一些事情。” 容流微颔首道:“说来听听。” 慕朝目光沉沉,“只有强大,才是世间万物的一切道理。” 他盯着草地上已经快要看不出来的血迹,目光涌动,继续道:“不够强大,就会像他一样,任人鱼肉、为人宰割。” 慕朝平日很少说这种话,现在却一反常态。想想也是,十四岁的少年,碰见这种事情心态爆炸也在情理之中。 容流微安抚性地揉了揉他的脑袋,“是,你说得对,这就是一个强者的世界。但是你要记住,如果有朝一日你变得强大无比,也不要忘记心中那份纯善。” 点题啊点题,不要忘了“别让孩子长歪”的中心思想! 慕朝似有所悟,“弟子明白。” 草地上最后一丝血线被很快吸收殆尽,容流微决定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如何让慕朝安全到达崖底的方法,他已经想好了。 容流微看向兰息,与他交换了一个眼神,示意他带领众弟子下崖,自己则问身旁的慕朝道,“怕高吗?” “弟子不怕。” “那就好。”容流微温声道,“抓紧我。” 他伸臂揽住少年肩膀,偏头冲他一笑,说了句“不要怕”,然后,飞身下崖。
第11章 镇门 4 容流微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淡定。 虽有灵力支撑,不至于摔下去成为一张肉饼,可是这样直挺挺向下落,真的好像跳崖啊……而且还是和徒弟一起跳的。 山崖很高。 云雾飞散,风声从耳畔簌簌刮过。 哪怕被身后几十个同门非同门后辈赶超,容流微也没有加快下落速度。 不光是为了给第一次跳崖的慕朝一个良好体验,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他得缓缓。 要知道,前世他只参与过轮滑这种运动项目,这辈子一上来就是无绳蹦极,谁受得了! “师尊。”慕朝突然出声喊他。 容流微连头都没偏,盯着逐渐靠近的地面问:“何事?” “师尊,您……您是不是很紧张?” 他是。 容流微自诩表情管理没出什么差错,好奇慕朝是怎么看出来的,侧头一看,搭在少年肩膀上的手指骨节用力到微微发白——他因为紧张而太过用力,捏痛了慕朝的肩膀。 “……” 容流微当然不肯承认,不仅不承认,力道也没有放松半分,一本正经地狡辩:“为师这是怕你出事。” 不知慕朝看没看穿他,没有说话。下一秒,搂在容流微腰上的手紧了几分。 “师尊放心,这样就不会出事了。” 少年的眼睛亮晶晶的,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容流微看向搭在腰间的那只手,片刻沉吟道:“……你还挺会举一反三。” 别说,小反派虽然年纪尚轻,手劲却一点都不轻,勒得他都有点疼了。 奇怪的是,被他这么一打岔,容流微觉得好像确实没那么紧张了。 说话间,又有十几弟子安全落地。 一道红衣倩影从眼前轻飘飘掠过,是一名点苍宗女弟子。看着她的身影,容流微神游天外。 顾红绝无法走路,平常出行都靠那把精致的木轮椅,所以他要怎么到达崖底——直接连人带椅往下跳? 正想着,下一刻,双脚忽然踏到了坚实的地面。 落地了。 如他所想,剑冢底部——或者说,现在人们看到的,才是真正的剑冢。 目光所及之处,到处都是华彩溢目的刀山剑树,强盛的灵力有如实体化一般,在空中氤氲成朵朵烟云,一呼一吸之间都是包含着灵气的清新空气。果真别有洞天。 面对如此美景,容流微心中赞叹连连,面上却要装作不动声色、熟视无睹,憋得十分难受。 没办法,谁让原主已经来过好几次剑冢了。 不得不说,这剑冢还挺懂事,知道没往地面上插满刀剑,不然跳下来的人无处歇脚,保不齐要被捅个对穿。 这样想着,他心头忽然浮现出一个可怕的念头:也许早已有人被捅过,只是后来的人将地面上的武器去除了。 鸡皮疙瘩爬了满背,容流微连忙把搭在慕朝肩膀上的手放下来。 四下看去,只见渡云宗的弟子已尽数到齐,不光如此,刚才被他连人带椅念叨一番的顾红绝也已安稳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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