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 一旦我松开手臂,睁开眼睛,就会有很强的光透进来,到时我就会发现天竟然是亮的,一切将归于透明,从没有什么是来自黑夜的未知恐惧。 坐着的人沉默地收紧双臂,心想。 而眼下,我只是不想看而已。 那我为什么不看? 因为没意思。 坐着的人如此想着,还匆促地笑了两声,好像这个不屑的笑声可以令这些念头更加有信服力。 直到—— 直到海面不寻常地翻涌了一下。 船身跟着海平面一同倾斜出夸张的角度。 坐着的人不再笑,他松动了一下手臂,抬起头。 仰面对着的,是一颗冒出海面的巨大头颅。 没有细节,没有光,只有茫茫然一个梭子形的轮廓。 紧接着是一个通体漆黑的庞然大物腾空而起。 两片硕大无比的鱼鳍,一根粗壮的尾叶把海浪搅的天翻地覆! 那是一头深夜里跃出水面的鲸鱼,腾跃在船的斜上方,距离如此之近,泡沫溅在脸上还有腥咸的气息。 一个庞大的、未知的阴影悬在头上。 接着一声重重的闷响,复又沉入海里。 深海回荡着孤岛轰塌般的阵阵鲸鸣。 小船规避开了鲸鱼落入水面的轨迹,却不再平静,船身猛烈地摇曳着,仿佛随时都要侧翻入海。 而坐着的人僵住了。 他痉挛般站起来,伴随着摇晃的船身踉踉跄跄地往前走,可眼前什么也看不见,只有鲸鸣声溢满在黑暗中。 他跪下,双手捂住头,黑色的潮水涌上来,夹杂着猛烈的风淹没了一切。 恐惧和无力感攫住心脏。 却突然,他听见一个声音,在说,走啊。 他仓促地抬起眼。 一瞬间,滔天的潮水和呼啸的风全没了。 不知从哪飘过来一粒火星,就像是从篝火堆里溅出来的一点点,就浮在他眼前。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松松垮垮地握住这粒脆弱的光,突然某种强烈的酸楚感觉涌上来。 这粒光种太小了,小到一点微风就可以被吹散,他怔怔看着,手却使不上力气收紧。 收紧了,它就要灭了。 最后,只能看着这粒火星,掠过虚笼着的手指,飞上天空,越飞越高。 最终变成了一颗泛着火光的小星星。 然后梦醒了。 闫泽睁开眼睛,怔怔地看着天花板,仍然沉浸在某种情绪之中。 很久之后,他从床上坐起来,身上的汗还没全消干净。 彻夜未关的台灯还亮着。 他关掉灯,然后走到窗前,一把拉开窗帘。 强烈的日光争先恐后涌入室内,刺得闫泽眯了一下眼睛。 在日光中站了很久之后,床头的手机轻微震动起来。 闫泽接通,那边林笃之的声音传过来,“准备的怎么样了?” 闫泽转身走进浴室,开始放水,“什么怎么样?” 林笃之那边愣了两秒,估计没想到闫泽会这么问,说,“今天晚上跟琪琪吃饭啊,你不会忘了吧。” 闫泽应了一声,“哦。” 林笃之那边听起来都快气死了,“哦?哦??哦什么哦?你不会是忘了吧?你在哪呢,我现在就去找你!” 闫泽试了一下水,热了,于是不耐烦地说,“我去跑步,晚上再说吧,挂了。” 林笃之彻底无语了,“晚上?你以为现在几点了,快五点了,听你这意思你又刚睡醒呢?你都特么回来一月了你还没倒完时差?歪?歪??” 话说一半“啪”一声,又被硬挂了电话,林笃之这一口老血没上来差点呛着。 闫泽简单洗了个澡,头发还没干就出门了。 他住的位置在s市中心地段的一个高层复式公寓,寸土寸金的地儿,电梯直接入户,隐私性极好。 闫泽顺着公寓出去,穿过周边几个人流不是特别多的街道,身上微微出汗,又踏着稳健的步子跑进一个环河的林荫道。 六月底,树叶茂密饱满,鲜花娇得能拧出水来。闫泽跑了一个多小时,电话又来了,还是林笃之。 林笃之听上去很郁闷,说什么也得叫司机也接闫泽。闫泽不太认识自己跑哪了,于是沿着这条路又跑到有路牌的地方才停下。 十五分钟不到,就s市这个交通状况,林笃之的司机堪称光速赶到。 闫泽上了车,接过司机递过来的毛巾随便擦了把脸,然后把胳膊肘往窗框上一搭,视线百无聊赖地投放出去。 司机有眼力劲,知道这意思是可以走了,也不敢多说话,心里谨记着林笃之的命令,油门十分有技巧的一踩,车身立刻平稳的开始加速。 眼前的景物飞速掠过,闫泽漫无目的地看街景,不用想也知道,这次聚餐会有多没意思。 然而生活本来就像一潭死水,见不同的人,干不同的事,其实也都一样没意思。 宾利从主干道切入,快速地拐入一个林荫道,道路两旁并排载满了法国梧桐,这是一条近道,两边建筑是外交公寓典型的小资风格。 闫泽的视野中快速地划过法国梧桐修长的树身,划过路边独栋建筑,又划过路边树荫下用网拦起来的街头篮球场。 在混成油画般的车景中,一个人影很不起眼地划过去。 网格内的外线,一个高个侧影,手往上推,标准三分球姿势。 闫泽回过神的时候,车已经飞速地驶离了刚刚那片区域。 他猛地弹坐起来,死死地盯着后车那扇玻璃,吼了一声,“停车!” 司机被后座着一个大动作吓了一跳,人一瞬间没反应过来,再加上潜意识里一直牢牢地记着自家少爷的叮嘱,这车就停了慢了点。 可下一秒,司机差点没给吓死。 后座那位甚至没等车完全减速,后车门已经打开。 司机顿时惊了一身冷汗,一脚刹车踩死,可还是晚了一步。 车子还没停匀,闫泽已经相当冲动地跳下车,落地的一瞬间被跄了一个趔趄,值得庆幸的是他身体的平衡性非常好,在司机心惊胆战的注视中,闫泽单手在地上撑了一把,然后速度不减飞快地跑了出去。 他奔跑,风疯狂的往身后涌,心脏如雷鸣般跳动着。 接着,他连急促的呼吸都开始颤抖起来。 短短几百米,他飞奔过去,却越临近,速度愈发慢下来。 最后,他喘着粗气,步履维艰地走近那道网面。 场内,有个穿橙色短袖的男生回过头,跟另一个打招呼,说了些不知道什么的话。 闫泽站在篮球场门口,沉缓地,冗长地交换了一个呼吸。 不是他。 闫泽抬手,把额头上灰色的运动头巾摘下来,然后手掌揉了一把额头。 汗津津的,头巾也都快湿透了。 原来不是他。 闫泽原地站了一会,收拾好乱七八糟的情绪,准备往回走。 却突然,身后传来一个爽朗的声音。 “兄弟,借个道。” 闫泽回头,表情有点转换不过来,显得很蒙。 来人脖子上搭了根擦汗用的毛巾,手里还夹着三瓶冰矿泉水,身上的黄色背心浸透了胸前的一大块,显然是刚运动完没少出汗。 然后那人站着,大概是突然认出来借道的这位竟然是个熟人,他语气极为惊异且匪夷所思,“卧槽,闫泽?” 闫泽张了张嘴。 不知道该说什么,半天才找到自己声音。 “还真是你。”
第31章 徐皓回国已近两个月。 刚回来那阵,跟张旭升、王浩然聚了几天,然后徐皓又带马修和安德烈去自驾游,走的川藏公路,边吃边玩大概耗费近一个月的时间。眼下再回s市,也没几天。 回来之后,徐皓开始着手忙活自己在国内的事。 先是住哪的问题。 徐皓一想到自己这岁数,没有点私人空间不行,再加之别墅区又远,徐皓索性在s市中心地段租了个一百多平的精装公寓。一间主卧,一间客房,还有一个小书房,是s市规划的一片外交公寓,平时进出外国人居多,也方便安德烈和马修日后没事来国内找他。 原本徐皓他爸想给他出钱买下来,不过徐皓考虑到性价比,还是算了。 安德烈从西藏回来的时候接了通电话,听那意思是他家里有急事找他,只得订了个最近的机票飞意大利。马修临近开学,但最近他还不想回去,用他的话说,“不想看那群人的臭脸”,所以还打算在s市闲逛两天再走。 街头篮球场就在徐皓新公寓下楼步行五分钟的地方,对外开放的。徐皓路过的时候正好有人在玩球,水平不错,看得他心痒痒,厚着脸皮进去打了个招呼,考虑到场地有限,人家也愿意带他一起,于是就活动起来了。有时候这里没人,徐皓一个人在外线投三分,运球,上篮,感觉比在健身房有意思。 时间是一个很奇怪的东西。 一秒钟一个交点,人与人相遇就像是两条不平行的线。 世界这么大,单中国占地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 再分割成以时间为单位的不同时空。 五年过去了,徐皓竟然还能在s市毫无征兆的遇见闫泽。 就在大街上。 这什么几率? 徐皓想。 从数学的角度上基本无解了,真是够他么有缘分的。 不过近几年徐皓有时候也琢磨,觉得老念叨上辈子的事儿没意思。说到底年纪大了,人从容了,而且平心而论,这辈子徐皓还欠闫泽一个谢谢。 于是阔别五年,徐皓跟闫泽说的第二句话是,“要不说巧了。” 然后,徐皓看见闫泽一身运动装,汗贴着鬓角往下淌,估计他也挺热,就夹住右手食指和无名指的那瓶冰矿泉水,递过去。 闫泽两眼发怔,对着徐皓流着汗却又分外清爽的脸,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再看见徐皓手提矿泉水递到跟前,那眼神仿佛不认识矿泉水了一样,手没动。 徐皓见闫泽没有接的意思,索性夹着那瓶矿泉水去贴闫泽的脸。闫泽刘海早就被汗浸湿了,有几根细细的贴在额头上,突然被冰水刺了一下,人像是惊醒一样,一步倒退,整个人“砰“的一声撞在后面的网上,弄出好大的声音。 徐皓拿着矿泉水的手悬在半空中,半上不下的,只得说,“拿着啊,我能给你投毒是咋的。” 闫泽后知后觉拿了,入手还挺凉。 徐皓说,“看你这行头,难道也来这边打球?” 闫泽一下拧开矿泉水瓶盖,思绪随着夏日的阳光蒸腾起来,只想了半秒,就说,“对。”然后手往斜上方一指,也不知道指的哪个地方,开始瞎说八道,“住附近。” 徐皓用毛巾擦了把脖子上的汗,纳闷道,“这特么真是,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回国没几天,怪不得没遇见过。”
91 首页 上一页 29 30 31 32 33 3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