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打算就这么走了,徐皓却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视线在阳台透进来的路灯光和屋内厚重的遮阳布上面停留了一下。 灯光很亮。 徐皓眯了一下眼。 再走的时候,发现闫泽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到门口了,闫泽顺手提起门边的两个暖瓶,跟徐皓说,“走吧。” 徐皓一愣,没想到闫泽也会去,还是闫泽先一步提着水瓶往外走了,徐皓才跟着走出去。 这个地方设计的很奇怪,打热水的地方并不在宿舍楼里,而是摆在宿舍区外面的一个空地上,想要用热水的学生们,无论白天晚上,都必须提着暖壶穿过一段不算近的路程到达热水器械那边,这样走一个来回才能用上水。 徐皓跟闫泽两个人走下楼,教学区的班级已经全下课了,学生们人声嘈杂,蜂拥的走向宿舍楼,这个时间愿意出来打水的人不多,放眼看去也只有徐皓他们和零星几个人在逆着人流往外走。 再走走,噪杂声被甩在身后,渐渐的就没什么人了。 两人一路也没开口说过话。 沿路植被低矮稀疏,路上布满泥泞错乱的脚印,白天走过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然而乡村的夜色比城市更重一分,加之天冷,就未免觉得荒凉。 然而空气新鲜的好像从云层中鲜榨出来的一样,晚上散步,让人觉得很透气。 就是有点冷了。 徐皓并肩靠后走在闫泽身边,一边走一边想,节约用水也没有这么节约的吧,这荒郊野外的谁愿意出来走,估计明天小卖铺里的矿泉水会被卖爆。 正想着呢,一抬头,突然发现旁边没人了。 徐皓诧异回身,就见闫泽不知怎么的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把脚步停下,站在那一动不动。 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原因,令闫泽的脸色看上去有点差,他侧脸抽动了一下,眼睛死盯着前面,就好像在跟什么野兽对视一样。 呼吸凝顿,又如履薄冰,显然闫泽是看见了什么,一点突发状况,让他整个人变得很紧张。 徐皓似有所觉,顺着闫泽视线往前一看,却发现前面什么也看不见。 是真正意义上的什么也看不见。 刚刚路灯排列密集,那灯光跟不要钱似的照那么亮,徐皓竟一时没有发现,路灯走到这里,就到此为止了。 再往前走,大片路灯灭了,乡村就有这种特质,黑夜如同胶状浓稠,打上手电筒也还是跟瞎子一样。 而闫泽就莫名其妙的停顿在那里,身体僵直,唇上血色尽失。 说真的,要不是今天晚上是他在这,换成别的任何一个人,看闫泽这个反应,估计都得以为闫泽这是半路见鬼了。 徐皓凭借自己双眼5.0的视力,终于从一片浓厚成胶状的黑夜中发现了一红一绿两个小光点。 是热水器。 约莫一下,离着没太有光的地方,大概还能再有三十来米。 闫泽情绪反常,但徐皓顾及了一下闫泽的自尊心,就没有再去看他,只是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似的跟他说,“唉,这黑灯瞎火的也不是个事儿啊,你就在这看着水壶吧,咱俩一块过去也什么都看不见,再让热水瓶倒了溅一身多不值啊。” 徐皓这突然开口一说话,在万籁寂静的夜晚尤其分明,令闫泽如同梦中被惊醒一般,步子有些不稳的向后退了一步。 闫泽跟着声音下意识看向徐皓,眼底的情绪甚至一时间没来得及收回去。 满目仓惶,带着一点难以自持的失措,他微微张开嘴,短促地呼吸了几下,又不堪情绪如此直白的暴露在外,令闫泽甚至有一瞬间想逃。 然而徐皓相当有默契的没再回头。 徐皓话说完了,就提着手里的两个暖水瓶往前走,越走到深处,空间逐渐黯淡,黑暗的压迫感从四面八方袭来。 徐皓心理素质一向过硬,摸索着找到了热水器,腾出一只手来打开手机的内置照明叼在嘴上,然后一只手托着壶一只手压住出水口,就这么把两桶水给接满了。 再往回走时候,看见闫泽孤零零站在原地没动。 徐皓走到闫泽跟前,放下自己的再去拿闫泽手里的两个水壶,却发现闫泽攥得很紧,被他抽了一下,才后知后觉放开了手。 徐皓隐约还能试到把手上的冷汗。 闫泽松开的手有一点颤抖,他微微垂着头,用左手抹了把眼睛,手指最终捏成拳头。 他不吭声,全身都在发力收紧,终于咬着牙克制住了那一点脆弱的情绪。 徐皓拿着水壶直起腰的时候,刻意避开了闫泽的眼睛,却突然想起上辈子看过的一个电影。 名字已经忘记了,只记得有一个男人在路灯下走。 一盏灯,又一盏灯。 最终走进一片不可渗透的黑暗中,连影子都被吞噬。 这电影闫泽看了估计得做噩梦。 往回走的时候,周围多少能看见人了,然而闫泽却明显比来的时候消沉得多。 两个人又一路无言的走回宿舍,一进屋,看见其余四个人都回来了,大家对于有人会主动打水表示相当吃惊,一进屋就把徐皓和闫泽猛夸了一阵。 闫泽话都没说一句,放下暖水瓶径直走到床上,脱了鞋,双手在床沿上一撑,动作相当简略上了床。 留下那四个人面面相觑,都以为自己说错什么话了,后来还是徐皓给圆了个场,这才打破尴尬,大家又聊了点别的。 临睡觉时,徐皓对面那个下铺去关灯。灯一关上,发现遮阳布不够长,紧邻着阳台的那个路灯仍然有一道光线散落在徐皓他们这边的床上,令那一面墙看上去仍然明晃晃的。 这位关灯的同学一看,就忍不住过来扯遮阳布,一边扯动一边说,“嘿,到头了?哪有路灯给人安排在窗边的,这让人怎么睡啊。“ 徐皓正好刚换上睡觉穿的短袖,见床上那道光随着窗帘被扯得来回抖动,就说,“算了吧,也就我们这亮点,你们那边又不透光,不用忙了。” 那同学还有点不死心似的,抬头研究了一下窗帘的布局,说,“那怎么行啊,那你们怎么睡啊。” 徐皓挺无所谓的,“嗨,我是怎么都睡的着,至于……” 徐皓个字高,站在床边上一转头,正好就能看见闫泽。 闫泽背对着徐皓,身体微微拱着,一动不动,也不知道睡着了没有。 徐皓说,“至于闫泽么,他都睡了,估计也不影响,就这样儿吧。” 那同学如此一听,也作罢了。各自上了床,没多久宿舍里就陷入了睡前的安静。 徐皓躺在床上,没多时听见上铺有衣服摩擦的声音,估计是闫泽终于觉得保持一个动作太久不舒服了,稍微换了个姿势。 斜后方投进来的光路,轨迹正好有一段落在徐皓手上,金灿灿的,徐皓就抬起手来看了看。 手纹错杂,每一道都泛着光。 闭眼睡着前,徐皓还在琢磨,打从上辈子徐皓就知道,闫泽感知上有缺陷。 睡觉的时候必须得开灯,座位偏向坐在靠近阳光的地方,平时人五人六横的跟什么似的,突然陷入黑暗就会有非常激烈的应激反应。 谁能想到呢,就闫泽这种人? 他竟然会怕黑。
第14章 按班级来分层,务农活动各有不一。 徐皓他们班被安排来掰玉米。 掰玉米其实挺简单的,抓住玉米头穗那块往下一扯,成熟的玉米棒就会脱落,但这个时节对于收获玉米而言有点太晚了,许多玉米都坏死在根茎上,外皮包裹着一大颗黑黢黢的发霉物,上面还有虫子在蠕动,徐皓沿路就掰下来两个坏的,别说身后女生尖叫的跟什么似的,光他自己都被恶心得够呛。 玉米秆种植得非常密集,要想往深处走,必须要拨开眼前的各种枝叶,然而玉米叶很硬,玉米秆最起码都能长到两米五左右,这使得人在玉米地里行走的时候,不仅很难看见周围的环境,还容易被叶子割破手。 上午大家都不太熟练,一惊一乍地掰下来两筐玉米就算结束了。下午班里合计了一下,觉得不要都下地去干活,男生继续去掰苞米,女生则留在岸上负责搓玉米粒,这样分工也算合理,大家都表示能接受。 徐皓裤腿挽到小腿,背着一个比书包大一点的竹叶篓子往玉米林深处扒拉,掰下来的玉米棒感觉还好就扔进筐子里,坏掉的随手扔在地上。如此收集了能有半筐,听见旁边簌簌的声音直响,知道是有人走过来了,但枝叶太密,也看不出来是谁。 徐皓往前走。 推开眼前坚韧的杆茎,察觉到有清楚的人影在晃动,徐皓挪了一下视线。 就看见闫泽站在大概隔了两三米的距离,背着相同的竹筐,手里拿着一个刚掰下来的玉米。 都是同一个班的,来回会这么撞见,徐皓觉得很正常。 然而对面的人却并不这么想,闫泽看过来的时候,表情怔了一下,眉目间透出一点茫然,看上去相当意外。 这真是闫泽难得会做出来的一个表情。 然后在徐皓有点奇怪的注视中,闫泽突然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手里的玉米一松,掉在地上。 闫泽再看着徐皓的眼神就变得很警惕。 那感觉……就好像徐皓马上就要冲上去抢劫他似的,可他闫泽现在身上有什么,玉米吗? 对视三秒钟,徐皓往地上玉米棒一指,说,“那什么……”掉了。 话未说完,只开口一个单字,闫泽就跟着又往后抵了半步,他的目光仿佛被徐皓的首音节生生撕裂出一个口子,满身戒备随着对峙的气氛同时溃破,就好像弱点被人发现了一样,仅剩下一点令人难堪的惊慌。 闫泽整个人像是淋过雨似的,气焰刚拔起来一下就突然被扑灭了,他甚至没有听清楚徐皓在说什么,转身扒开另一个方向的玉米,动作有点急促的走了。 徐皓:“?” 人几下就走没影了,徐皓索性捡起地上那根颗粒饱满的玉米棒,扔进自己的筐子里,心想,真浪费。 话说回来,自打那天徐皓跟他一块去打了壶水回来之后,闫泽就变得不太正常。 连徐皓自己都能感觉出来,闫泽在有意避开他,原因虽然不明,但行为上却是非常明显的那种。就比如说昨天晚上吧,闫泽本来倚在阳台边上玩手机,徐皓要回床上坐着,就正好站在闫泽边上,结果徐皓还没往下坐呢,闫泽却跟突然受了什么刺激一样,抬起脚就走出宿舍了。 这样几个来回,连王浩然都发现不对劲了,过来问,“你跟闫泽有啥矛盾了吗?” 徐皓一脸纳闷,“矛盾?没吧。” 然后一想,非要说的话,很可能就是那天晚上接水,闫泽被那片黑灯瞎火的地方给吓着了,事后又觉得自己反应丢人,面子上过不去,所以再看同行的徐皓也觉得不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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