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将他押入天牢,自今日起,于城中张贴字报,将他所为公之于众!三日之后,将其斩首示众!” 满朝静默。 这孔瑞所为,是当真触及到了皇帝的逆鳞。 时隔十多年,废太子的事情又被提起,且朝中至今为止还残留有对方党羽,且还以为对方平反之名,勾结党羽,意图谋逆。 这般罪名,都够得上那孔瑞死上十次的了。 皇帝没有直接在朝上就杀了他,已经算得上仁慈。 而比起此事,抚州之事更为紧要。 此前温月声派往抚州的人马并不多,原只是为了抓个杨古。 得了周远度传信后,她让李庆元率先押着杨古回京,同李庆元一并过去的将领,留了一半在抚州查探消息。 但因为本身派去的人就不多,如今尚还留在抚州的人手便更少了。 皇帝当下差遣了章玉麟及严伟同去抚州,务必将孔瑞在那边经营的所有人手拔除。 而因严伟要去抚州查案,监斩孔瑞之事便落到了温月声的头上。 三日之后,温月声派人将孔瑞押至考试院前。 考试院隶属于礼部,每年春闱都是在这边举行。 今次春闱尚未开始,便已开了考试院。 清晨一早,考试院外边汇聚了大批的学子。 自字报张贴后,孔瑞所做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 但凡是读书人,都对这等事情愤恨不已。 对方还是向来都被称之为刚正不阿,当代名儒的孔瑞,便令得这番情绪格外的高涨。 是以还没到行刑的时间,这边就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孔瑞被押解过来时,听到的都是周遭学子的唾骂之声。 孔瑞脸色难看至极,低垂着头,难以面对这般场面。 等到温月声亲临刑场,下令让刽子手监斩时,孔瑞才略略抬了头,想最后再看这世间一眼。 只这一抬头,他所看见的,非是任何的景象。 而是人群之中,一个清瘦俊朗的青年。 对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衣袍,衣袍虽旧,却格外整洁。 黑眸深邃,眼神明亮。 因容貌气质出彩,在人群中格外瞩目。 他那双眼眸,就这么直直地落在孔瑞的身上。 一直看到孔瑞人头落地,周围的人或是惊惧出声,或是撇开了头,唯有他不动如山。 隔着人群,齐放抬眸,落在了不远处一身玄色衣袍,面容冷淡的温月声身上。 他静了许久,忽而高抬起手,朝着温月声的方向长长一揖,朗声道: “学生齐放,谢过郡主。” 周围的学子微怔,听得他的名号,瞬间反应了过来。 “齐放,就是那个因文章写得好,被勋贵之家招揽过去,关押在府中,让他为其代笔文章的举子?” “正是,此番就是他告发的孔瑞。” 没有人知道齐放这些时日经历了什么。 他从那个勋贵家侥幸逃脱,写出的那封信,几经波折才到了严伟手里。 可严伟收到信件,才刚开始查案,他就被孔瑞手底下的人抓住。 孔瑞以他家中亲眷性命逼迫他,甚至对他用了重刑,他都始终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齐放出身微寒,只是个一无所有的书生。 他有想过这次所为,甚至可能得不到任何回应,他也会为此事付出性命。 但他赌对了,且他运气好,几经犹豫选中的严伟严大人,同是寒门出身,确实是一位清正廉明的好官。 更为重要的是,严伟的运气也好,那日恰恰好碰见了温月声。 在这莫大的京城与朝堂里,他是一张谁人来了都可以将他撕得粉碎的薄纸,连带着严伟,亦是看似坚固,实则却是在以卵击石。 但眼前之人不是。 在此之前,齐放只是从几个同窗的嘴里,听到过思宁郡主四字。 而今日,她便坐在了盛放的烈阳之下。 以其冷淡之势,却为他们挡下了身后早已燎原的火。 齐放长揖不起,在他身侧的诸多学子,怔愣回神之后,也与之一并。 他们站在了这座高大的考试院之前,久未起身。 却在片刻之后,闻到了一股冷淡的檀香味道,与之一起的,还有那人淡然的嗓音。 温月声道:“冬日风冷,都起吧。” 齐放再起身时,只看见了她那一方素净的衣袍。 他立于冷风之中,一颗心却灼热滚烫。 良久之后,他才转身抬步。 离春闱还有一段时日,他当回去温书了。 假以时日,一无所有的他,或许也能立于那道消瘦的身影之侧。 那边,温月声离了考试院,却未能回到公主府。 孔瑞将要被斩首的消息传出,抚州生变。 叛军如今已然占领了抚州州城,章玉麟跟严伟还没抵达,皇帝召集所有重臣,于宫中议事。 这中间也包括了温月声。 因抚州事变,所用的是前废太子的名头,皇帝不欲大张旗鼓,所以派遣章玉麟去时,章只带了五千精兵。 如今抚州州城被控,便代表着对方纠结的叛军已不再少数。 章玉麟那边将士必然不够,朝中需得要派遣支援。 谁去,派多少人前去支援,都是个问题。 临近年关,加上此前雪灾来势汹汹,皇帝下令命忠勇侯去往各地点兵,并亲自下发冬日军饷。 除忠勇侯外,京中三大禁军是皇城防线,轻易离不得京城。 皇帝本欲令陆青淮前往,但一则陆青淮伤势未愈,他此前所中奇毒,几欲致命,按照周曼娘的话,至少得休养大半年时间。 二则,临近年关,需得有人前往边疆,抚恤边疆战士。 陆青淮此前就在边疆,由他前往自是最佳。 几经商讨之后,由镇国大将军开口举荐,定下了将由温月声率兵前往抚州支援。 此举在朝中引发诸多争论。 但温月声如今身上确实有着军职,率兵出征,倒也属于是名正言顺。 又有镇国大将军出面,力排众议。 是以此事便就此落定了下来。 姜露跟周曼娘人在府中,上午才将温月声送出府门去,晚间就听得温月声要出征抚州平叛,收到了消息时,人都微愣了片刻。 周曼娘那边得了消息后,便匆匆离开,去给温月声收拾行李。 因不知抚州内境况究竟如何,此番她也会跟随在温月声身侧,一并去往抚州。 姜露和陆红樱留在府中,温月声还将叶秋云自军营内调遣回来,让她先且替姜露办事。 温月声所掌握的京中消息,一部分便是来自于姜露之手。 她京中树敌众多,她要离京,姜露身边便不能无人。 叶秋云在军营内历练过一段时日,如今算不得多强,却也比起寻常女子力气大了些,且会一些简单的功夫。 重要的是她手底下另有几个刀营将士,此番亦是留在了京中。 叶秋云入府,安排好那几位将士后,看到周曼娘忙前忙后,她面色微顿。 沉默许久后,她便忍不住看向了姜露。 姜露正坐在了静亭之内煮茶,神色恬静。 叶秋云忍耐许久,终是道:“我有一事,始终不解。” 见姜露那双温柔的眼眸落在了她的身上,她微顿片刻后才道:“以郡主之能,何至于要替这般朝堂办事?” 在她眼中,朝堂之上,满是此前梁家、梁文昊亦或者是武安侯,甚至是如今的孔瑞之辈。 整个朝堂污浊不堪,连带着上首的几个王爷之流,亦是手段残暴,并不值得追随。 又有此前福瑞公主叛敌之事。 叶秋云本就是这些事情底下的受害者,在军营磨炼了一段时日,尤其是见识到了温月声的能耐之后,她越发觉得,以温月声之能,只替皇帝办事,到底是屈才了些。 朝堂会变成这般局面,皇帝并非全然无错,温月声功劳立得多了,或许还得不到什么好处,只会徒惹忌惮。 越是了解得深,叶秋云就越是觉得,郡主远不该如此才对。 她从前也读过些书,近些时日更是跟着姜露学了些兵书史书,读得越多,越发觉得,温月声未必不可以像是史书里的那些人一般,直接拨乱反正。 尤其眼下又起了叛军,便更加加重了她心头的想法。 “总归皇上、皇后待郡主都不好,眼下也不过是看郡主有用。”叶秋云跟军营里的将士来往多了,身上也多了些军中将士直来直往的气势。 “与其为其卖命,不妨直接就……”她话还没说完,便被姜露轻描淡写地扫了一眼。 这一眼,便让她住了嘴。 她知道她如今所说的话,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但她就是这么认为的。 况且公主府内外都是他们的人,她就不信除她之外,就没人是这么想的。 “姜小姐难道不这么觉得吗?” 姜露将茶壶拎到一旁,闻言未语。 其实同样的话,就在不久之前,她也曾问过。 不同的是,她问的是那位晏大人。 因她处理京中消息,而晏陵所掌握的消息乃是最多的,是以平时她多少会同这位冷淡疏离的晏大人打交道。 但那日晏陵也未有细说,只告诉她:“时机未到。” 她揣度着这句话,思绪许久,如今倒是明白了些许。 姜露抬眸,看向了叶秋云:“朝堂之上,文武百官,除去了如梁文昊之流,亦是有着忠良之辈。” “不说别人,光是我们府中便有章世子一家,陆将军一家。除此外,另有似严大人这样的好官。”姜露微顿,眼眸微闪烁:“若是兴事,这些忠良之辈,该是如何处理?” 叶秋云张了张嘴,半晌后道:“这……别的不说,章世子和陆将军岂会不听从郡主的?” 姜露道:“章世子听,陆将军也听,可你能保证忠勇侯及陆大将军亦是这般想的?” “又能保证边疆几十万将士都是这般想的?” 叶秋云微怔,却还是道:“大不了就自行兴事,郡主身侧亦非是无人可用。” “昊周尚在一畔虎视眈眈,如今兴事,更是让本就摇摇欲坠的大徽,处在了冰火之中。”姜露轻叹声道:“若兴事,这些官员也好,将士也罢,只要同我们政见不合的,是否都得要杀。” “若全部都杀,又同暴君有何区别?” 叶秋云顿住,当下咬住了下唇,无言以对。 “郡主是心怀大义之人。”姜露软下了声音,提及温月声时,亦是眼眸发亮:“她所行之事,并非是为了维护皇上,亦或者是其他。” “肃清朝堂,整顿军纪,杀奸佞除恶臣,其之所为,你道是为何?难不成,仅仅只是因着皇帝的喜欢与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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