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原地等待少年,不知道等了多久,一直等到花海里的微光都扑簌簌落下,汇成了星海,少年才急匆匆赶回来。 他面色有些奇怪,停在裴词面前,神情怪异,似乎也觉得不能理解。 半晌,面对着裴词平静询问的目光,才慢慢道:“问出来了……是因为……” 说着,他似乎有些说不下去,烦躁的揉了揉头发:“他还挺奇怪的,我刚刚说他是大凶命,生来寡刻,不可能体会到任何感情,也留不住任何感情对吧?” “原本是这样的,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你是死人,破了他的命格……” “就,在你任官没多久,你给过谢凉一颗糖你知道吗?后来北疆内乱,谢凉上位,他爹问他想要谁帮他,他说也不要,只说要你。” “但当时你已经死了,不过也算因祸得福吧,那恶鬼听闻消息,就选了你的身体,反而让你阴差阳错活过来,让你们变成一种畸形的共生。” “这其实是有些危险的,这么说吧,他要是死了,你还是活不了,你死了,他也别想活。” “怪不得……怪不得按照谢凉性格,他后来竟疯成那样,你们确实,算有点缘分……” 少年说的絮絮叨叨,裴词尽可能分辨,最终也只能是一头乱麻,只好道:“方才一直听……不知可否告知,阿景在其中……究竟是什么位置?” 少年低头记着东西,闻言诧异,他抬头:“你说谢凉?你不知道吗?你们是怎么活过来的?”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
第34章 再往后, 少年给裴词讲了一段很长的故事。 故事的主角名为谢凉,起因却是因为裴词。 少年说,他所在的地方, 原本名为轮回司, 轮回司掌管三千世界魂魄生死, 每日都有世界陨落, 每日都有世界重生。 作为掌管者,他原本是不会记得一个小小的名字的。能记得裴词,纯属好奇, 能记得谢凉……便源于一场十分轰动的意外了。 裴词问少年是什么意外, 少年看他一眼,笑了一下, 然后破例给裴词看了看他所在世界的命谱。 人有生死, 世界也是,王朝气运朝夕更替,照少年所说, 裴词所在的世界, 气运将尽,原本属于即将被摧毁的世界。 这种世界都有一个十分特殊的节点,或天灾, 或人祸,必定会发生什么,死生动荡,从无例外。 按照原本的世界命谱, 也的确应该是这样, 谢凉生来寡刻, 是个暴君, 他喜爱扩张,喜爱动荡,偏偏身有帝星之命。 这样一来,不过二十年,他所统领的政权便会死伤过半,气运大削,届时怨气四溢,天灾降临,无人可救,世界自然崩塌毁灭。 这是由命谱定下的结局,无论是谁,绝无更改可能。少年说的时候虽有惋惜,但也十分冷漠,这对他来说是习以为常的东西。 但让他意外的是,他说着,裴词自始至终也只是安静的垂眼在一旁,不置一语。 裴词本是温良和善的命格,他无反应,着实惊奇,少年说罢仔细看了看他,观他神情确实并无变化,不由惊异:“你不生气么?” 他应是最不会认同谢凉做法的人才对。 裴词闻言有些疑惑,他偏头看少年:“我为何要生气?” “自然是因为你不喜欢杀戮。”少年注视裴词,疑惑道,“谢凉与你亲近,却造下杀孽无数,你都没有感觉吗?” 听到这个问题,裴词沉默了半晌,慢慢道:“有。”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对你描述的那个人并无实感,也不觉得他是我认识的那一个,因此不会生气。” 毕竟是说想出兵南漠都是在骗他的小兔崽子,或许性格会冷漠一些,但怎么想都做不出这样的事。 裴词的面色平静,虽然是猜测,但看起来好像已经肯定认同了某种事实一般。 少年盘腿坐在他对面,看着他,顿一下,忽的有趣的笑了笑。 他看着裴词,目光悠远,忽然道:“那你感觉的……倒也没错。” 在这个故事里,谢凉的确没有做出那些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裴词当年一颗糖破了他的命格,在往后许多年里,他原本毫无更改可能的寡刻之命,竟真的被隐隐抑制住。 谢凉的一言一行,虽冷淡一些,但细数起来,很多事上,他的处理与普通皇帝也没什么不同,甚至还要清明一些。 这原本没什么不好,然而千不该万不该,挪动了命谱定数。 世界气数将尽,怎是人力可改,谢凉作为命谱选定之人,生来的责任就应该是寡刻一生,无人怜爱,更不会怜悯其他人。 但他偏生选择与命谱相悖,如此一来,命谱干扰他不得,无奈之下,转而干扰了其他人。 说到这里,少年顿了一顿,酝酿一番,似乎接下来要说很重要的事。 裴词抬眼看他,没有催促,只是有些沉默。 现如今信息都已经摊开在摆在他面前,对他来说,实际上少年说与不说,他都已隐约猜出什么。 果不其然,少年接下来道:“你能想到吧,因为命谱的自我修复,一部分属于谢凉的东西,被送给了另一个有可能取代他的人。” “那位安南王,比谢凉听话许多,命数转给他之后,原本他借着命数,可以将谢凉取而代之,只是没想到……后来又发生了件非常有意思的事。” “这件事有些匪夷所思,不仅轮回司,六命之司都为此有所震动,因此我才会知道你的名字。” 少年说着,眼眸黑亮,竟有笑意,他看着裴词,对裴词道:“你能想象吗?生来凶刻孤寡,注定漠视人命之人,也会这样的……” 他停一下,似乎不知道怎么描述这个,最终笑着道:“这样的……重视这些东西。” 往后的事十分的戏剧性,少年想了想,才组织好如何描述。 他道,诚如裴词方才所想,因为命谱修复,谢凉的命格和气运,被规则一定程度上转给了齐盛。 这不是小事。世间遭遇都依靠规则运转,比起气运这等缥缈之物,规则才是最不容撼动的东西。 它将谢凉的东西分给旁人,若只有命格没什么,但一旦当一个人有气运傍身,在世界判定里,他一定程度上已经有了角逐天下的资格。 并且在谢凉并不听话的情况下,那些年里,齐盛无论是运气还是实力,实际上都是超过他的,对方的存在会让他感觉到十分被动。 这就是与命谱相悖的下场。 那时候裴词已经不在很久了。 一年,或许是两年,谢凉盘腿坐在军营里,从未离开,他几乎不理解的看着齐盛宛如乘借了东风,莫名其妙一天天壮大。 又几乎不甘心的承认,对方一日日强大起来,而他每次回到营帐,身旁却都再无与他商量对策的人。 这种状况一直拉扯了许多年。 再往后的日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裴词离开,谢凉命中的凶性又隐隐被激发,齐盛尽管夺了他的眷顾与气运,也只是隐隐约约与他分庭抗礼,而始终无法为所欲为。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一场临水的战役上,这场战役里,谢凉另辟蹊径,到底压了齐盛一头,将人压在江湾府,进出无门。 谢凉命凶,人也十分凶,他几乎不做考虑,抓到机会后,悍然砍了齐盛的头。 就是这一下,强制性修复了几年的命谱再次崩溃,而这次与上次不同,再也没有一个可以扶持的,可以与谢凉对抗的人了。 眼见世界命数将尽,却又迟迟寻不到消亡缘由,规则开始朝另一个方向做出修复与更改。 因此谢凉并不知道,齐盛自知败局已定,在临死之际,秘密向残余势力发出了一道召令。 当时谢凉对此并未关注,他只知道齐盛起势的诡异,连同麾下的人也不正常,便只想将他们快速解决,而没有对其他过多理会。 自从裴词死后,他便十分疲惫,原本不想理会许多东西,只是每每想起这是裴词所喜,才又不得不重新站起来。 那些年,齐盛势大,与他一南一北分庭抗礼,而如今头目以死,他忽然感觉到万分疲惫,几乎松懈。 就是这一点点松懈,北疆各地忽的出现一大批没有组织的反叛军队,开始大肆屠杀各府居民,不问缘由,不惧生死,状若癫狂。 谢凉派兵清剿,但因为寻不到对方软肋,收效甚微。 直到之后有人认出,那是前齐王军队。 这支军队宛如蝗虫一般,全然不计后果,打着为先齐王复仇的称号,在北疆四散屠戮,一时间民怨滔天。 裴词听到这里,隐约触摸到什么,微微皱眉:“民怨……这是你说的……规则所做?” 少年点头,顿了顿,又摇摇头:“你猜的不错,就是需要民怨,民怨沸腾,降下天灾,方才能与命谱相合……不过……” 看裴词皱眉,少年解释道:“但其中残酷,也不能全是规则的原因,规则修复命谱,只能是引导,如此这般,只能说那位齐王本性便是如此,否则谢凉命格凶成那般,不也好好的吗?” 说着,少年又道:“你可千万不要对规则有所不满,世界命谱之所以存在,便是早在世界之初,便已经计算好了世界的气运,你能想象一个没有气运的世界会成为什么样子吗?那才是人间炼狱。” “长痛不如短痛,这般修复,对你的世界才是最好的选择。” 少年解释的还算诚恳,裴词听的清楚,他抿着唇,微微摇了摇头,慢慢道:“既然如此,那后来呢?为何我的世界依然存在?” “这就是我要与你说的那件十分奇特的事了。” “那时候,那个齐王吩咐他的部下在他死后搅动风云,打着复仇旗号,本意只是想借此恶心谢凉,不料谢凉知道以后,对他们说……” 裴词抬眸:“说什么?” 少年笑着道:“他说冤有头债有主,齐王是他杀的,不来杀他,怎么去找不相干的人?” “可他身边精兵无数,那些人哪敢直接触他霉头,没有动心,只继续屠戮其他的,之后……” 少年说的有些轻描淡写:“……这之后,谢凉便以身为饵,杀了那位齐王旧部五万余人,他自己也被虐杀在山河谷侧。” “因为他的死,七万人被谢凉余部所救,这其实不算惊天动地,但太不可思议了,本应该的民怨沸腾,全部成了功德。” “裴词,你能想象吗?一个命格寡刻,注定孤独一生的人,懂了感情,然后身上背负了功德。” “就是这点匪夷所思的功德,不仅给你们的世界续了命,连规则都被撼动了,于是在最后的时候,它保住了谢凉,并且给了谢凉一点帮助。” “不需要依靠什么孤魂野鬼,而是真正的,帮他留住一个人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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