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幽绿的咒文不是任何已知的术法,若有旁人在场,一定会惊讶这个少年的实力竟然已经高深到能够自创术法。 夜风悄无声息地吹过,吹散了谢其琛低低的呢喃:“就让本不该存于世之物就此消散……” 伴随着呢喃,还有一声极轻的嘲笑。 这一瞬间,谢其琛看起来像是被某种晦暗之物笼罩、缠绕着。 而那晦暗之物有一个更为人所知的名字——仇恨。 …… 另一边。 很意外,池羽没有被谢其琛所下的沉眠术影响太久。只半个时辰,她便突然惊醒了。 池羽看着昏暗的屋子,有点茫然——她记得她正在给谢其琛过生辰,后来……后来她是睡着了吗? 池羽抓了抓头发,苦恼:她也太糟糕了吧,帮别人过生日居然自己睡着了,就那么困吗? 谢其琛会不会不高兴? 池羽起身,想要去找谢其琛。但很奇怪,整个院子都找不到谢其琛的踪影。 正堂没有人、厨房没有人、谢其琛的寝室也没有人。 这么晚了,谢其琛会去哪里? 这里不比灵山可以让谢其琛到处乱跑,澹台家守备森严,外人一个不慎就会被当做小贼抓起来。 池羽有些担心,决定出门找一找。 池羽出了门,澹台氏府邸极大,比之皇宫都有过之无不及。 这么大的一栋建筑,现下却没什么人。 虽不知道现下具体是什么时辰,但想来应该没有距离她入睡时过去太久,所以大部分人应当还在庭院和白玉台参与宴会。 池羽找了几个地方,都没有找到谢其琛,一路上也没遇到澹台氏的侍从或修士能询问一下。 慢慢的,她发觉自己已经身处不认识的建筑群之中。 池羽绕了几圈,不得不承认,她似乎是迷路了。 这两日在澹台氏做客,她去过的只有极少数招待客人的地方,现下夜半昏暗,她似乎是走到了澹台氏府邸的深处。 “请问附近可有人在?”池羽试着喊了一句。 没有人回应。 池羽轻轻叹气,谢其琛没找到,还把自己搞丢了,有点水逆。 现下也许只有等到天亮,众宾客散场、侍从们恢复正常秩序,才好遇上一两个人将她带回去了。 池羽走了许久腿有点酸,想着找个地方坐一会儿,寻到一座假山石,于是坐在了假山石旁。 就在这时,她突然听到了有人正压低声音说话—— “太臭了,地库实在太臭了。” “忍着些吧,快要清理完了。” “清理完?哪有清理完的时候,每个月都得清理一批……” “上头说了大功已经告成,这是最后一次了。” “真的?” “骗你做什么?趁着今晚众人都在庭院和白玉台,我们动作快些,这样往后就清闲了。” 池羽怔了怔,有人在! 她的第一反应是想要出声求助,然而电光火石间,却又将快要脱口而出的话压了下去。 这是一种奇怪的直觉,她觉得哪里不太舒服。 池羽站起来,扶着假山壁,将眼睛凑到了假山上的一处洞穿口。 假山的另一侧是一处平平无奇的小花园,而此刻,一个澹台氏的修士正蹲在地上,在一块油布上收整起一堆不知名的东西。 池羽试图看清油布上的东西是什么——很快,她意识到那是某种生物的残骸。 浓重的血腥味和腐朽的臭味飘到了池羽的鼻尖。 池羽莫名联想到谢其琛月圆之夜的剔骨。 那正蹲着收拾残骸的侍从在收拾了差不多后,突然站起身,往花园的一口井走去。 没有了侍从的遮挡,借着月光,池羽彻底看清了油布上的东西——然后,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是人类破碎的头颅、躯干与四肢。
第30章 池羽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巴, 防止自己因为震惊而发出声音。 小花园中,两名澹台氏的修士在一口井处进进出出,搬运出许多几近腐烂的肉块残骸。 那景象实在可怖之极, 池羽强忍着呕吐感。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澹台家的修士正在清理大量的人类躯体残骸——应该是人类吧? 可为什么会有这些残骸? 方才那两名修士对话中的“每个月都得清理一批”、“大功已经告成”究竟是什么意思? 池羽内心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那两名修士终于收拾完了所有的残骸,将用油布包着的小山似的残骸装入芥子囊中,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小花园。 池羽又等了一会儿, 确认了那两人确实已经离开后, 才从假山后走了出来。 她走到方才那两名修士进出的井边, 往井里看,只看到深深的井水。乍一看, 这口井并无异常。 池羽摸索了一下,找到了井的机关,开启后, 距离地面一掌处的一块方形井壁外翻, 于是出现了一处漆黑的通道和一块小小的平台。 池羽跳到平台上, 从携带的芥子宝葫芦中取出一根火折子。 点燃的火折子照亮了甬道路口,池羽闻见消散不去的血腥味。 四周很安静,显得心跳声格外震耳,池羽必须得承认她有点害怕, 毕竟她从来也不是个胆子多大的人。 只是方才看到的那些残骸,实在让她有了些不好的联想。 谢其琛曾经的话出现在脑海中: 【我们这些孩子是大宅主人的“小白鼠”。我们经常被割开皮肤,抽走血液, 甚至有时候会被直接取走一整条臂膀。】 【这些黑衣蒙面人……也许……也许是想借助“研究”我们,找到让他们可以直接使用清浊之气修炼的办法。】 【他们从不以真面目示人, 我也未曾见过这个组织背后的首领。】 池羽想起谢其琛剔骨时痛苦的样子,手不禁握紧, 随即往里走了进去。 甬道不算太长,很快她来到一处空旷的空间。即使那些血肉残骸已经被搬运一空,此处也显得很肮脏,甚至能看到蠕动的蛆虫。 简直像个……垃圾场。 也许本就是用于暂时丢弃残骸的垃圾场。 池羽闭上眼仔细辨别空气中浑浊的气味,很快她察觉到浓重的血腥味里混杂着一缕不易觉察的妖气。 明明是人类的躯体残骸,却除了人的气味外更混杂一缕妖气…… 【拥有妖血的怪物】 池羽睁开眼,转身折返。 从小花园中出来后,她走了一段路,遇上了两个澹台氏的侍从,便请侍从带她回所暂居的院落。 回去的路上,池羽回想起了谢其琛从前与现在的一些奇怪表现。 大半年前,灵山别馆中,谢其琛出现情绪失控的情况,是在知道修士“张林”实际是澹台氏嫡子澹台玦时。 自从因澹台玦生辰来到澹台氏府邸,谢其琛对澹台氏父子一直有明显的敌意。 再加上原书中,谢其琛对澹台玦及其父亲有着十分执着的恨意…… 如果澹台氏就是利用拥有妖血的孩子进行“清浊之气修行”研究的幕后黑手的话,那么这些确实是说得通了。 ……先不能下结论,至少要问一问谢其琛。 池羽终于回到暂居的院落,关上院门一转身,却发觉堂屋中点亮了烛火。 她愣了一下,果然,谢其琛从堂屋中走出来了。他眉头紧皱着,似乎有些着急。 直到看到池羽,他神情才舒展了些。 “深更半夜,你怎么跑出去了?”谢其琛一边问,一边暗自思忖池羽明明应该在屋中熟睡,怎么竟然醒过来了……是他大意了,沉眠术是基于灵力的术法,作为灵脉圣女的池羽在这类术法上也许耐受与常人不同。 “你不是也出门了吗?”池羽说道,“所以我去找你了。” 谢其琛顿了下,没有说话。 池羽看了看天空,发觉天际已经泛出鱼肚白,竟然折腾了一夜,都快天亮了。 “我有些事想问问你。”池羽顿了顿,又道,“不过若你困乏,便等睡一觉后再聊吧。” 谢其琛见池羽面色有些凝重,直觉事情也许有些超出控制,于是说道:“还好,不算困乏。院中风大,我们进屋说吧。” 堂屋中,池羽与谢其琛相对而坐,谢其琛帮池羽倒了杯热水。 池羽缓缓叙述今夜她看到的那些场景,两个澹台氏的修士,花园水井之下的密室,血肉模糊、混杂有妖气的残骸。 谢其琛眼睫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他意识到自己情绪的波动,垂下眸,掩饰眼中翻涌的晦暗。 池羽说完今夜的见闻,端起茶盏抿了口热茶,而后,说出了自己的猜测:“那些试图研究拥有妖血之人、试图探寻新的修炼之法的幕后黑手,是不是就是澹台氏?” 谢其琛缓缓眨了下眼睛,而后抬眸看着池羽。 “姐姐。” 谢其琛极难得地用了这个称呼,池羽愣了一下。 “如果你经历这样的人生:你曾可以拥有平静普通的生活,却因他人的执念被迫改造为一个怪物,并因他人的缘故,不断地遭遇背叛、迫害,被剥皮抽筋,被当做牲畜一般,你会坚定地憎恨那些人,坚定地要对这些人施加同等……不,数倍的痛苦吗?” 池羽怔了怔,谢其琛的话听起来有些诡异,并不仅仅是话语本身有一些奇怪之处,更是他那低沉、镇静到仿佛压抑着无数黑暗的语调。 “姐姐,你会坚定地发泄你的恨意、坚定地以自身施加制裁吗?” 谢其琛定定看着池羽,仿佛执着地要一个答案。 池羽低头思索了一会儿,苦笑:“若是我,恐怕最初就已经死去。” 她是一个对自身生命几乎没有什么执着的人。 谢其琛一顿,依旧追问:“若你已然经历了这样的人生呢?” 池羽思考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我不会。” 谢其琛轻笑:“姐姐真的是很善良、很高尚的人。” 池羽果然是和他截然相反的人,她能理解他、包容他,却注定绝不会认同他。 “不是这样的……至少不完全是这样。”池羽轻声道,“也许我不愿意这样做,其中一部分原由称得上善良,但更多的,只是对自身渺小的叹息。” “一股能将人迫害至此、影响如此深远的势力,绝不是单个的人能轻易对付的。” “对对方施加个人意志、无秩序、情绪性的报复,可以发泄恨意,却极大概率会扩大灾难,牵连旁人。”——这是池羽出于良善角度的思考。但也只是一小部分的原因。 “更多的,是我不愿因报复而再涉险,也不愿意因报复而再纠缠不清。那只会让我更加不幸。” 不过……比起思考谢其琛提出的这个问题,池羽此刻更想知道的是,谢其琛为什么这样问,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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