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其琛摇了摇头:“不是这个意思。”顿了会儿,不知道怎么解释,干脆转了话题,问道,“这些菜,好吃么?” 池羽点头:“好吃,感觉能吃下两碗饭。” 谢其琛说道:“那以后我负责每天做饭吧,这样也省得你学怎么下厨。” 池羽皱眉:“我下厨有什么问题吗?‘省得’是什么意思?” 谢其琛一顿,说道:“……免得你把你这院子起火烧坏了?” “……” “我才没那么蠢!”池羽抬脚直接踹谢其琛的脚脖子,“你小子还是恢复下伪装比较可爱!” 虽然遭到了谢其琛的嘲笑,池羽依旧不屈不挠地学习下厨。 既然日常的炒菜被谢其琛承包了,池羽打算另辟蹊径,从其他方面入手。 谢其琛发觉池羽又在折腾着学习什么,主要是觉察到他的头发这两日总会莫名其妙沾上一点甜滋滋的香味儿。 清晨,池羽惯常给谢其琛梳头发,刚把他那一头黑绸似的长发疏通,手腕就被谢其琛拽住了。 “你干什么?” 谢其琛看了一会儿池羽的手心,又闻了闻:“这两日你又在做什么?” 池羽莫名:“什么意思?” 谢其琛转头,抬眸看着池羽:“这两天我头发上都是甜滋滋的味道,我刚刚已经确定了,是你给我梳头的时候手上的味道沾到我头上了。” 池羽呆了一下,赶紧闻了闻自己的手——怎么她自己闻不出来? 池羽嘀咕:“我有好好洗手啊……” 谢其琛一双幽绿的眼睛盯着她:“所以你在做什么?” 不仅手上一股甜滋滋的味儿,而且原本娇嫩的手指还起了薄茧。 池羽立刻把手藏到背后:“没做什么……哎呀反正你以后就知道了。” 谢其琛眯眼表示不满。 池羽没搭理他,蹬蹬蹬跑出去又洗了遍手,回来继续给谢其琛束发。 之后谢其琛又试探着问了几次,池羽依旧什么也没告诉他。 但没过多久,谢其琛很快就明白了池羽在学什么。 九月中旬,深夜。 谢其琛闭眼躺在床榻上休息,他并没有睡着,他在等待子时到来。 今夜也是月圆之夜,只是比起上月的中秋来说,月亮圆满得没有那么明亮了。 所以谢其琛不需要天一黑就藏起来,可以到子时再行动。 时辰到了子时,谢其琛安静地起床、从窗户离开了这处小院。 类似的事情他已经做过许多次,在每一月的月圆夜。 谢其琛很快就来到那处短崖,他走进了短崖下的山洞中,与此同时,宛如浑身骨头长出倒刺扎进血肉里一般的疼痛如期而至。 谢其琛靠着洞壁,痛出一身冷汗,然而他的思维依旧清醒,他拿着把匕首狠狠割开了自己的皮肤…… 在洞穴今夜漫长而寂静的时光中,只听得见谢其琛压抑的呻/吟声和利刃割开血肉的声音。 血液溅到四周,整个洞穴弥漫浓重的血腥味。 若有其他人在洞穴中,大约无法在这么昏暗的环境中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应当能看到一点幽绿的反光轻轻摇曳—— 那反光来自谢其琛右耳上的、于他而言有某种象征意义的那点绿石耳钉。 痛苦持续了约莫两个时辰。 当所有的疼痛平静下来,谢其琛身上那被他亲手用利刃划开的无数伤口,开始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愈合起来。 他皮肤上那原本被切割得十分狰狞的猩红肉块,很快就恢复成与平日无异的光洁白皙。 只看表面,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然而折磨心智的疼痛和流失的大量血液是真实发生过的。在痛苦平息的此刻,谢其琛感到了身心的无尽疲惫。 这个时候的他是心智最薄弱的,脑海中的疑问挥散不去:他忍受这么多痛苦存活下来,真的值得吗? 存活下去的未来,真的会发生什么值得期待的事吗? 谢其琛摇了摇头,扶着洞壁,缓慢往洞口走去。 披散的长发浸润了汗水,一缕一缕黏在他脸侧,来时还好好穿着的衣衫,此刻也已经松散开,露出瘦削的肩膀。 洞口隐约可以看见光亮,可见天色已经不是来时那般漆黑。是因为再过不久就会天亮了吧。 他得快些赶回小院。 谢其琛一步步往洞口走去,被疼痛折磨得丧失敏锐的嗅觉渐渐开始恢复。而后,他闻到了一丝甜甜的香气。 很温暖的香气,有些熟悉。 迟钝的大脑开始运转,谢其琛很快想起来,这便是这段日子以来,会在池羽手上闻见的那股香气。 谢其琛终于走到了洞口外,他低头,发现洞口边的一块石头上,放着一个木质食盒。 香味就是从食盒里传出来的。 池羽来过,洞口处还残留着她方才伫立过留下的气息。 她和上一次一样,没有走进洞穴中,只静静站在这个洞口,陪伴了他半宿。 谢其琛沉默地盯着那食盒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弯下腰,将食盒打开了。 食盒中放着一叠温热的、甜香的枣泥山药糕。 在久远到几乎记不清的幼年记忆里,每一次他生病,父母会买一颗廉价的糖果作为安慰。 谢其琛虽对食物没什么要求,但其实对甜的东西有一种偏好。 谢其琛拿起尚且温热的枣泥山药糕吃了一口。 口感细腻、清甜,几乎比谢其琛至今吃过的任何食物都好吃。 很难想象,这份枣泥山药糕出自几乎毫无下厨经验、且对于烹饪十分笨拙的池羽。 谢其琛想起这些日子以来,池羽手上挥之不去的甜香以及因频繁练习而起的薄茧。 原来她是在做这个。 方才还没有感觉,这会儿吃了一口枣泥山药糕后,大约迟钝的胃渐渐开始复苏了,谢其琛竟然感受到了饥饿。 他一连吃下好几个清甜的糕点。 方才结束的剧烈痛苦,与如今入口的微甜形成了剧烈的反差。 谢其琛突然意识到,他之所以对甜味有偏好,大约是因为带甜味的东西,在他潜意识中约等于微小的幸福。 ……有一些好笑,这个词一向与他毫无关系,也并非他渴求之物。 可当下,这个天光微亮的清晨,他确确实实由这份枣泥山药糕联想到了这个词语。
第12章 天已经蒙蒙亮了,即使窗前挂着层窗帘,窗外的天光也依旧能从窗帘缝隙间透进来。 池羽躺在床上,眼睛却睁着。 她没有睡意,虽然大半个夜晚都没睡,但她依旧挺清醒。 仿佛耳边还隐约飘来压抑的呻/吟声,鼻尖依旧能闻到浓重的血腥味。 池羽大约是共情能力比较强的那一类人,虽然不清楚凌晨那短崖下的洞穴中谢其琛遭遇了什么,但她依旧感受到了一种痛苦。 自上月月中的中秋节,发觉谢其琛在夜晚离开小院前往那个洞穴后,池羽便疑虑这样的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 于是她便留心着,想看看谢其琛是否还会继续在晚间离开。 果然昨夜,当本月的月中来临,谢其琛再次在夜晚离开小院,前往那处短崖下的洞穴。 只不过上月时,谢其琛应当是天一黑就离开了,这个月则是到子时后才离开。 然而可以确定的是,每个月的月圆之夜,谢其琛就会在夜间离开小院,前往短崖下的洞穴,去进行一件混杂着痛苦和血腥的事。 池羽喃喃:“真是越来越好奇了……” 这个像谜团一样的少年,她对他越来越好奇了。 诡异的个性、薄弱的道德感、不符合年龄的深厚修为、被不明人士一直追杀,还有这一月一度的神秘活动。 谢其琛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 其实凌晨时分,当池羽站在洞穴前时,她有强烈的冲动想进去一探究竟。 这里是她主宰的灵山,且谢其琛正在遭遇恐怖的血液流失,即使是没有修为的她,也不用害怕他。 也许走进去,就能窥探到他秘密的冰山一角。 可最终,池羽还是没有走进去。 中秋那夜,第一次站在这个洞穴前,听见他痛苦而压抑的呻/吟,她选择了尊重他,没有迈进他的领域,那么她就该继续这份尊重。 于是最后,池羽坐在洞口边的石头上,安安静静地陪伴了谢其琛半个夜晚。 她看着月上中天、群星闪烁,直至月落西沉、天光初晓。 夜晚山中的气温很低,她觉得有些冷,但依旧还是守在了洞口。 她想着,一个人受苦的时候,旁人即使帮不上忙,但只要默默存在、陪伴,就是一份很大的慰藉。 她希望谢其琛能好受一点,所以她得陪着他。 最后,在黎明到来前,池羽听到洞穴中的呻/吟渐渐平息下去,于是折返回小院,将她至今唯一做成功的一叠糕点热好,放在了洞口。 这是一盘用新鲜红枣和山药做成的枣泥山药糕。 池羽想,谢其琛经历了半个夜晚的痛苦,也许会想吃点什么……而且红枣是补血的。 ——若有第三个人知道池羽至今的行为,一定会不解,她为什么要对一个将来可能会杀害自己的人这么好。 若往深处探究,池羽对谢其琛的关怀,甚至不是出于某种自我满足,抑或是对自身的洗脑,而是基于强大的共情心。 痛他人之痛,忧他人之忧,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忽略了对自身的威胁。 简直像是佛祖割肉喂鹰一样的高洁品性。 只不过,她那份强大的共情心,也并非某种自然而然的产物,而是在异常环境中发展出来的,延续到至今的怪异。 池羽思考着谢其琛的事情,翻来覆去了许久,最后终于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等一觉起来时,已经是中午。谢其琛已经准备好了午饭。 一碟清炒藕片,一碟红烧肉,一碗鱼丸汤。 池羽端详了片刻谢其琛的脸色,说道:“你疲惫时可以多休息一会儿,不必特意准备餐食的。” 谢其琛只垂着眼吃饭,回答:“我自己清楚自己的状况,你无需为我操那些闲心。” 池羽没再继续说什么。谢其琛也沉默着。 两人心照不宣地没有提及昨晚的事,即使彼此心知肚明。 饭后,池羽正要离开堂屋,谢其琛突然叫住她:“你等一下。” 池羽奇怪:“有什么事?” 谢其琛说道:“先前你的侍从送的那一批布料,有许多蓝色的布料。” 池羽茫然,所以呢? 谢其琛突然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圈软尺,平淡地说道:“先前你练习做菜,你的那条裙子,不是被炉灶的火星烧坏了么?反正我本就要缝衣,就顺便给你也缝一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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