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君药沉吟半晌,片刻后道: “若景和真想要害景秀,当日又何必在莲池内将他救起?” “......”此话一出,秋景明不知为何,忽然一怔。 随即,他似乎是想明白了什么一般,肩膀一颤,紧接着,嘴角越抬越高,最后,竟然放声大笑起来。 “秋景和......秋景和.......” 秋景明像是着了魔般念叨着这两个字,悲愤道:“是你害我.....是你害我.......” 秋君药听不下去:“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怪别人。” 秋君药道:“你有这一天,完全是你咎由自取,自作自受。” “...咎由自取,自作自受.......” 秋景明将秋君药说的话重复了几遍,脸上的笑意忽然愈发猖狂,几乎到了目中无人的地步: “父皇!” 他用力站起,这次,秋景明没有再仰视秋君药,而是直直地看向他,眼底带着从未有过的讥讽,哈哈大笑道: “您说儿臣今天沦落至此,是咎由自取......” “是,我承认,当日是我将秋景秀推进莲池的,这点我不否认。” 秋景明说:“但父皇,难道我今天变成阶下囚,您就没有一点责任吗?” 秋君药蹙眉,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秋景明看着秋君药,字字泣血,脸上虽然在狂笑,但眼底却又眼泪淌下来: “您会为了秋景秀夹米糕给您吃而欣喜,甚至会因为他能说话而赞赏,但我呢!” 秋景明的情绪愈发激动,想要冲到秋君药面前,但却无奈被铁锁挡住步伐: “我曾经为讨您欢心,每一个夜里,都熟读经书诗文,每每朝中有事,必上书为您排忧解难,但我得到了什么?!” 秋景明笑着笑着,眼泪却留的更欢: “秋景秀那个字都不会写的人,能得到您如此宠爱,而我为国建言献策的策论,您却放在案角,一次都未曾看过,一次都未曾打开批注过,一次都未曾!!!” “......”面对情绪如此反常的秋景明,秋君药有些措手不及,忍不住愣在那里。 狭小的牢房中,只余秋景明带上哭腔的声音不断回荡,震得秋君药大脑嗡嗡响: “孩儿也曾想得到君父之爱,也想自己的生辰有父皇亲临,也想得到一份您精心准备的生日礼物。” “可是父皇,这些,您除了给秋景秀,从未给过儿臣,也没给过秋景和、秋景月。” “难道我不是你的孩子吗?” 秋景明问: “父皇,难道我们不是您的孩子吗?” “........” 说完这些在秋君药面前从来不敢说过的话之后,秋景明终于像是被抽干力气般,瘫坐在地。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像傻了似的默默掉着眼泪,脸上的灰尘被冲刷干净,露出一张和秋君药有着七分相似的面庞。 天下之事,不患寡而患不均,秋君药从来没有想过,原来自己对于秋景秀的宠爱,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成为间接伤害对方的因素。 所谓皇家无情,不外如是。盛宠之下,必有隐忧。 对于秋君药来说,秋景明和秋景和、秋景月不过是将来会对他们有威胁的纸片人,直到今天,秋君药才在恍然间明白,原来他们也曾对自己有过期许,原来他们在心里,也曾将自己当做真正的君父,只不过....... 正在父子两人对视无言,心中皆乱成一团乱麻之际,牢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秋君药下意识回过头去,见来人正是引鸳身边常伺候的小太监。 “陛下。” 那小太监很明显是冒雨来的,身上皆湿透了,脸上匆匆忙忙的,一见秋君药就跪下了,似乎要要事要说: “奴婢有事要禀告。” “......你说。”秋君药自己心里也乱的很,扶了扶额头,努力让自己清醒: “是皇后让你来的。” “是。”那小太监恭敬地伏身禀告秋君药: “回陛下,娘娘让奴婢来禀告您,说.........”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坐在角落里的秋景明,再度垂下头, “说,七皇子殿下,已经......醒了。”
第30章 处置 “哒哒哒——” 急匆匆的脚步声伴随着一声声此起彼伏的“恭迎陛下”, 披香殿的门被两旁的宫女徐徐打开。 而此时此刻,从大理寺内牢赶回的秋君药步履匆忙, 视线余光丝毫未落在两边跪着的太监宫女身上, 而是大踏步地提着衣摆,踏进门槛。 在迈入殿内的一瞬间,他甫一张嘴, 尚还未出声喊引鸳的名字,面前却忽然闪过一个小小的影子。 紧接着, 那个影子像是一个小炮仗似的,不管不顾地就这么撞进秋君药的怀里,差点将他撞得后退几步。 虽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也不妨碍秋君药下意识伸手将冲进他怀里的人接住,稳稳地稳住下盘,防止两人都摔倒。 直到站稳之后, 秋君药才有空将视线落在怀中人身上, 在目光和那人相接的一秒,秋君药神情一怔,惊讶地声音都提高了几度: “景秀?” “爹爹!”秋景秀扬起一张红润可爱的小脸蛋,手脚并用的抓住秋君药的衣领,将那上面的月树花图案抓起了褶皱, 歪着脖子兴奋地再次喊道: “爹爹爹爹!” “.......景秀,你还认得朕?!” 秋君药早就做好了秋景秀认不得自己的自己的心理准备,骤然看到能跑能跳还能一口气喊好几个爹爹的秋景秀,心中不免有些激动。 他将秋景秀抱起来,像是在抱一个小时候玩过的漂亮洋娃娃, 上上下下地打量,好似是极度不可思议一般: “你........” “没傻, 好着呢。” 直到这时,引鸳才从一旁走了过来。 他今日也同秋君药穿的一样,也是一身黑色,只不过裙摆用银线绣的是竹叶而非月树花,显得整个人多了几分清雅,笑意盈盈道: “来,景秀,别叫爹爹了,叫父皇。” “父.....父皇!” 秋景秀显然比之前学说话要学的快多了,引鸳让他叫什么就叫什么,甚至连走路也走的有模有样的,也不再在地上爬来爬去了。 “怎么会这样?” 秋君药坐在椅子上,惊讶地看着面前认认真真朝他行礼的秋景秀。 秋景秀的动作自然,好不迟滞,丝毫没有再做出生病时那般做不到正常走路、难以自控自己行为的举动,整个人再正常不过,连神采也煜煜生光,一点也不像沉疴新愈,旧疾方除的模样。 见到秋君药这般激动,引鸳哪能不满足他的好奇心,笑着解释道: “太医刚才来瞧过了,也给咱们景秀瞧过了,说无大碍。” “真的?”秋君药回过头,小心谨慎地试图确认: “.......真的没有傻吗?” 看着秋君药不可置信的表情,引鸳轻笑道: “真的没有。” 他说:“下毒的人怎么也不会想到,接骨木花毒虽会催人内息,但对于患有痛偶症的人来说,接骨木花毒却是上好的解药,能帮助患者冲开迟滞阻塞的经脉,使精气流通畅快,四肢不再僵硬,重新变成正常人的模样。” “........真的?” 爱之深则忧之切,即使引鸳肯定了自己的猜测,秋君药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他将视线再次落回秋景秀身上,随即弯腰将秋景秀捞进怀里,声音低低的,带着试探道: “景秀,叫父皇。” “父皇。”秋景秀这次没有再停顿了,毫不犹豫地开了口,说完后像是求表扬一般,揣着手手扬起脸,看着秋君药。 “好,很好。”看着在梦中曾经期待过无数次的画面真的发生在自己面前,秋君药内心情绪汹涌,简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能重复着一个“好”字。 引鸳陪着他,逗着景秀玩闹了一会儿,秋君药才慢慢冷静下来。 他冷静下来之后,方找回了理智。看着秋景秀抱着自己咯咯笑的模样,秋君药也忍不住舒了舒眉,伸出手捏了捏秋景秀的脸颊,声音淡淡的: “既会说话,也能听懂别人说话,不如过几日就去绥成阁跟随大学士读书,好不好?” 原本以为景秀会一辈子痴傻,秋君药也便没有强求对方识文断字,但既然现在景秀恢复了,加上他又那么聪明,那么去读一读书,总是好的。 “好。”秋景秀蹭了蹭秋君药的掌心,这此他不再动来动去吃秋君药的头发了,乖得不像话: “儿臣,都.....都听父皇的。” “.......”听见秋景秀的回答的话,秋君药皱了皱眉,敏锐地察觉到秋景秀话里的不对劲,捏着对方的下巴,左右打量: “你怎么........” “陛下。” 适时,目睹一切的引鸳将话头接了过去,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下来:“太医说了,景秀虽然不至于落的痴傻,但毕竟是中了毒,无法完全清除毒性,如今舌根僵麻,虽会说话,智力正常,但难免有些结巴。” “结巴........?” 秋君药捏了捏秋景秀的脸颊,看着秋景秀委屈的神情,片刻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神逐渐黯淡下来。 他兀自低头,虚虚朝空中某一点出神了许久,才轻声叹道: “......也罢。” 秋景秀将秋景秀抱起来,逗他开心,惹得秋景秀像是个活泼好动的小虫子似的在秋君药的怀里乱钻: “总归会叫父皇了不是。” 他摸了摸景秀无知无觉的脑袋,声音低低: “......没傻就好,没傻就好。” “.......陛下,”引鸳察觉秋君药话里有话,有些奇怪地看着秋君药闪烁的神情,茫然道:“景秀的痛偶症已经痊愈,您不开心吗?” “.....开心啊。”秋君药垂着头,难得说话的时候没有和引鸳平视,而是自顾自地逗秋景秀玩,许久,才缓缓开了口, “朕........很开心。” 因为意外中毒一事,秋景秀的痛偶症基本已经治愈,很快就入了学堂上学。 他很聪明,学什么都一点即通,甚至过目不忘,只要学过的东西,都能分毫不差地背出来,秋君药检查他的功课时都很省时省力,并不需要多为他多操心。 而在另一边,秋景明仍旧关押在大理寺的内牢里。 秋君药没有下令提审他,但也没有让人把他放出来,甚至死死压住了秋景明毒害胞弟的消息,所以朝中众人并不知道大皇子究竟是为何德行有失,惹了陛下发怒,以至于沦落阶下。 时间久了,上奏请求陛下昭示大皇子得行问题的奏折如雪片般飞向秋君药的案桌,上了一封又一封,想要试探得知真相的臣子并不在少数。 秋君药看多了,自然也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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