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景秀道:“可是如果我向父皇提出,让你见他一面,父皇会怎么想你和二哥哥?” 他反问道:“他会觉得你们冥顽不灵,不思悔改。” “夜闯禁牢不是什么重罪。” 楚瑜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嗓子里挤出这样一句话: “烧府邸的人不是他,杀人的人,也不是他。” 楚瑜咬着牙道:“你父皇他,未免也太无情了些。” “.........”秋景秀闻言愣了一下,几秒钟之后,忽然笑了起来,笑的几乎有些前仰后合。 “.........你笑什么?”楚瑜这几天精神一直处在崩溃边缘,稍有风吹草动,都能引起他的警惕: “你在笑我?” “不。”秋景秀说:“皇嫂,其实我是在笑父皇。” 楚瑜:“.......笑你父皇?” 他说:“他有什么可笑的?” 秋景秀笑完了,恢复了平静,指尖碾过杯沿,盯着不远处的衣角,虚虚看着: “我笑他用心良苦,但一腔苦心,却始终无人领会,平白付诸东流罢了。” 说完,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清酒,一饮而尽。 听着秋景秀不明所以的话,楚瑜混乱的大脑根本没有余地去思考,只下意识追问道: “你........什么意思?” “皇嫂。”秋景秀这下,终于正眼看向楚瑜,轻声道: “你到底知不知道,为什么父皇要将几个哥哥下狱?” 楚瑜人都糊涂了:“难道不是因为他们夜闯禁牢,犯下错误........” 秋景秀毫不留情地打断他:“你自己刚刚也说了,夜闯禁牢,根本犯不上什么大罪。就算是景月哥哥杀人,被杀的人自己都不在意了,父皇他为什么要重罚,一连将几个皇子下狱呢?” “是父皇他老糊涂了吗?还是他失心疯了?” “还是他........根本一如既往地,心如明镜呢?” 秋景秀说:“所以难道你们就没有想过,问题根本就不在这里吗?” 秋景秀这一番话,直接将楚瑜说愣了。 他嗫嚅这惨白的唇,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话,但最终没能发出一个字。 这几天,这个问题确实一直困扰着他,但他关心则乱,即使是有这个疑问,他也不得不短暂地抛之脑后,或者是直接将它忽略了。 .......殊不知,这个问题,才是解救秋景和的关键所在。 眼见楚瑜似乎是有些懂了,秋景秀也懒得和他打哑谜,直接道: “皇嫂,你要明白,父皇他是个君父,但他更是个君王。” “他不可能一辈子跟在哥哥们后面擦屁股。他给过他们机会,是他们悟性太差........不,或许可以说,是父知子,但子从来不知父。” “他们从来没有去想过父皇的难处,没有去体察父皇的心思。景和哥哥今日下狱了,还有你为他奔走呼号,但父皇他身为主君,他受了委屈,他心中的苦楚,又能像谁倾诉呢?” “君王喜怒轻易不形于色,所以景和哥哥他们会害怕父皇,但从来没有关心过父皇。他们不知道父皇究竟为什么生气,只会耍小聪明,用自己的理解去忤逆父皇,还以为是为父皇好,殊不知,他们的做法,和父皇的想法背道而驰。” 秋景秀站起身,没有再喝楚瑜的酒,而是走到窗边,向外凝视了一会儿,方道: “所以皇嫂,你让我做的事情,我可能没有办法替你做到。” 他说:“因为我不会背叛父皇,永远不会。我不想让他失望,也绝对不会让他失望,这是我作为他的儿子,唯一能为他做的事情。” 说完,秋景秀拱起手,对着久久不发一言的楚瑜道: “皇嫂,你.........好自为之吧。” 言罢,秋景秀抬起脚,真想离开,身后却又再度传来了楚瑜急促的呼唤声: “景秀。” 他的声音在发抖,但仍然强撑着道: “如果,我是说如果.......” “如果你父皇是曾经杀了你双生胞兄的刽子手,你也会坚定地站在他身边吗?” “........” 在楚瑜发飘的视线中,秋景秀果然脚步一顿。 他缓缓回过头,但视线里却没有楚瑜想象的震怒,而是带着一种冷淡的似笑非笑。 秋景秀揣着手,站在门边看向楚瑜,漆黑的眼睛里,带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似乎是能看透一切的冷静。 许久,楚瑜才听见他若有所思地说: “也许吧。” 他道:“我是恨那个杀了我双生胞兄的人........但时间会证明一切,起码现在,我还会一直站在父皇身后。” “皇嫂,你与其在这里离间我和父皇,不如好好想一想我的话。” 秋景秀笑了笑,逐渐出落的少年眉眼里已经隐约有了秋君药的底色,是熟悉的、包裹在温柔下的锋锐和一怔见血: “好好想一想,父皇想要什么。只有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二哥哥他,才有出来的机会,你......明白吗?”
第87章 药方 “父皇, 父皇我回来啦!” 铁画银钩的清晰笔锋被这带着兴奋的软糯嗓音打的一歪,秋君药瞬间就报废了一张宣纸。 然而他心中却并未感到不悦, 将沾了一团浓墨的宣纸丢到一边, 下意识抬起头,看着兴冲冲冲进来的秋景秀,忍不住放下笔, 弯起眉眼笑: “我们景秀回来啦?” 他下意识站起身,冲秋景秀张开双臂, 轻轻招手道:“快来,到父皇这里来。” “我来啦!”秋景秀像是阵小旋风似的,一下子就跑上阶梯, 瞬间扑进秋君药的怀里,被秋君药掐着咯吱窝抱了起来: “父皇!” “真重了,父皇都快抱不起你了。”秋君药半真半假地点了点秋景秀的体重, 随即将他放下, 边笑边咳嗽道: “长的真快。” “父皇,快坐着!” 秋景秀看到秋君药咳嗽,整个人顿时都不好了,满脸写着紧张,踮起脚扶着秋君药的手臂, 将秋君药扶到龙椅上坐下: “父皇,坐。” 他爬上龙椅,跪坐在秋君药的身侧,轻轻拍着秋君药的肩膀,又攥起拳头轻轻给秋君药捶背顺气, 担忧地看着秋君药咳嗽的动作,就差没愧疚的眼泪汪汪了: “都怪儿臣不好。” 他揪着衣摆, 看上去有些可怜巴巴: “是儿臣得意忘形,才不小心撞到父皇,害父皇咳嗽不止。” “咳咳咳.........”秋君药用手帕捂着唇,用力咳嗽了几下,压下嗓子里那点腥甜,随即趁所有人都不注意,不着痕迹地擦了擦唇,这才抬起头,做出一副笑脸安抚着秋景秀: “你哪里就害了朕了。” 他摸了摸秋景秀的脑袋,像是在摸一条眼巴巴的小狗崽: “你又没做错什么,是朕自己身体不好,怪不得你。” “父皇.........” 秋景秀凑过去,抱住秋君药的脖颈,依恋般蹭了蹭。苦恼道: “儿臣要怎么才能救父皇呢?” “......这不是你需要考虑的事情。” 秋君药拍了拍秋景秀抱着自己脖颈的手臂,以示安抚: “别什么事情都往你自己身上揽。” “可是儿臣是真的想帮父皇。”秋景秀蹙起秀气的眉头,将下巴搁在秋君药的肩膀上,像是个眼睛水汪汪的小狗,吐出的气息也是软软和和的: “儿臣可以为父皇做任何事。” “......你好好帮我做抚恤灾民那件事,就算帮朕了。” 秋君药强行转移话题,捏了捏秋景秀肉肉的脸颊,左手则将擦过唇尚还沾着血的手帕放在身后,偷偷藏起: “我听你母妃说,你这几日一直都在翻阅书籍,还常和太傅以及几个中正官讨论政事,是不是?” “嗯。”秋景秀老老实实点头,道:“儿臣经验不足,应当多请教几位夫子和老师,多听他们的意见,日后处理类似的事情时,才能有所进益。” “你能这样想,很好。”秋君药像逗小狗似的勾了勾秋景秀的下巴,换来秋景秀眯着眼睛蹭了蹭他的指尖: “肯用功是好事,但是还是要注意休息,夜深了,还是该放下书简休息,以免累坏了。” “儿臣不累。”秋景秀回答的很快: “儿臣力弱,且自知天资愚钝,远不如父皇那般聪慧,只愿自己能多努力一分,让父皇肩膀上的重担轻一分。” 秋君药闻言一顿,随即垂下头,看着秋景秀干净清澈的大眼睛,道: “你真是这么想的?” “当然。”秋景秀凑过去,抓住每一分每一秒,依赖地和父皇贴贴: “父皇给我饭食,授我诗书,我该为父皇分忧,这是为人臣为人子该做的事情。” “........”秋君药看着秋景秀不似作伪的脸庞,一颗心忍不住放下,若有所思般笑道: “你母妃把你教的真好。” “孩儿自幼便追随母妃,养在他膝下,自然是听他教导。” 秋景秀说:“母妃是天底下最好的母妃,父皇也是天底下最好的父皇。” “就你嘴甜。”秋君药忍不住笑,指尖点了点秋景秀的鼻尖,道: “不过,嘴甜阿谀奉承,朕可不会赏你,得事儿办得好才能得赏。” 他又问:“前去抚恤灾民这件事,你可定好人选了?” “定好了。”秋景秀道:“执金吾统管京城消防与安保,那日火灾之事也与他监守不当有关,他必须去道歉;巡防营的前路统领也参与了好几次救火和后续的安抚工作,经验比我足,都会随我一同前去,只是.......” 似乎是看出秋景秀面上的难色,秋君药便道:“只是什么?” “只是太傅他老人家前几日从马车上摔下来摔断了腿,还在家中修养,一时半会儿也去不了,儿臣在想,到底谁去补上这个空缺。” 秋景秀说。 “.......”秋君药蹙眉:“坐在马车上怎么会忽然摔断腿?马夫怎么这么不小心。” 秋景秀为难地撇嘴笑了笑,没说话。 “也罢,那你再好好想想吧。”太傅毕竟也五六十一把年纪的人了,也不好让他带着伤去慰问灾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受害者,而且带伤上班影响也不好,不知道的还以为秋君药压榨员工: “那你再令择人选吧。” “是。” 秋景秀抚恤灾民的流程和具体的赔偿金额已经定下,只要再凑一个合适的人选便要出宫,但与此同时,秋君药却不巧再次病倒了,要不是邱太医全力抢救,秋君药说不定会当场魂归九天。 不仅太医院被秋君药的身体折腾的够呛,满朝的文武也被秋君药吓的半死。 他病情反复,而且每一次都来势汹汹,十分吓人,谁也不知道是不是下一次秋君药就再也醒不过来了,故而大家都战战兢兢的,守在后宫和前朝的宫门外,在心里默默祈祷秋君药能再多撑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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