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被子鼓鼓的,只在靠近枕头的地方探出几戳黑发。 席钦原本只是想看一眼睡觉的明昕,可真的走到了明昕的房间,却又站定在了床边,仿佛对只看到明昕头顶软发感到并不那么满意般,守在床边,等待着明昕翻身。 他并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可明昕的确是翻身了。 那张埋在被子底下的、沉睡着的脸,终于脱离的被子的保护,大大方方地展露在空气之中、在席钦的注视之下,席钦盯着他艳丽的唇色、他在昏暗之中,仍然幽幽地发光的皮肤,他的昕昕从来这么漂亮,漂亮得随心所欲,不顾他人看法。 忽然,席钦的目光定住了。 他仿佛一具石化的雕像般,仔仔细细地、满腹怀疑地盯着明昕侧脖,也许那并不是他所想的那样,也许是被蚊虫叮咬,也许是不小心撞到了哪里,或是沾到了什么污渍。 但不是。 那绝对不是。 席钦在不知不觉间弯下了腰,紧紧盯着从那处透出来的红。 那红,只是淡淡薄红色,却依旧可看得出,是很新的痕迹。 那人似乎并不敢在明昕身上留下太重的痕迹。 席钦的手,按在了那处薄红之上,仿佛是轻柔着抚摸着,却又似乎想着,如何把它从明昕身上擦除一样。 是谁? 是那个坐在明昕旁边的黑发碧眼的男孩,还是那个要求明昕去他家玩的男生,还是之前明昕带回到家里的那几个同学? 仿佛被脖子上的触感弄得有些痒,明昕转了下脑袋,像是要把那痒意驱开,却实际上把席钦的手都夹在了颈窝里,他感觉到了一点不适,唇瓣微张,嘀咕了一声。 席钦听到声音,抬起眼,看到了红得不正常的唇瓣。 “砰!” 两个插着兜,一走一晃的混混撞到了人,立刻就抢先发难起来:“怎么走路的,瘦猴?!” 被他们骂作是“瘦猴”的人停下脚步,冰冷而极具攻击性的目光从兜帽下投射过来,藏在黑色卫衣下的肌肉结实有力,原本还梗着脖子叫嚣的人,立刻就虚了起来,比瘦猴还瘦猴起来,小步快跑逃离了。 席钦将自己的目光从那两个挑衅的人收回,继续看向前方,青年的身影没入熟悉的建筑。 那正是之前明昕就读的语言学校。 他已经通过结业考试了,为什么还要回来这里? 进入教学楼,跟着明昕的脚步一路追踪,他看到明昕遇到了几个过去的同学,被他们纠缠着聊天,他就藏在阴影中,冷冷看着那些妄图靠近明昕的男生,在心中估量着谁会是那个人,然而明昕却没有在任何人面前久留,他脚步不停,直接进入了电梯。 席钦看着他在电梯内抬手按键的位置,判断应该是在三楼或者四楼,他一路狂奔,终于在四楼看到了缓缓打开的电梯门。 明昕依旧没有看到他,走出电梯后,似乎是心情不错的模样,脚步都轻快了几步,他绕了一个弯,身影消失在了一间办公室门口。 席钦皱起眉头,想不通明昕去那里做什么。 办公室里没有任何一点声音,席钦从阴影处踏出一步,就要朝办公室走去之时。 一个有着深灰色眼眸的高大男人,出现在了走廊尽头。 那一瞬间,席钦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秦修瑾! 他、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怎么会找到这里?!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席钦当即就要冲进办公室,将明昕救出——他决不允许那个男人再欺负明昕! 然而就在他动身时,秦修瑾鞋尖调转方向。 他进了明昕之前进入的办公室。 并且许久没有出来。 ……许久,席钦才终于迈开僵硬的脚步,走到了办公室门口。 那门敞着一点缝隙。 透过缝隙,他看到了以一条黑色绸带遮挡住双眼,仿佛是毫不知情面前男人模样般,坐在秦修瑾身上,垂头去亲他。 然而,从缝隙中泄出的明昕的声音,却又完全不是席钦熟悉的,明昕的模样。 “嘴巴张开,”他听到明昕笑着道,声音是很柔和的、甜蜜的样子,又流淌着一点恶意,“不许动,好,就这样……” 他的声音不高兴起来,在男人唇上重重咬了一口,“不是说了,你不许私自起反应?我得教训你。” 明昕伸手,果然重重教训了一下男人,他没有收力,动作粗鲁,是无论谁看了都会倒吸凉气的程度。 可却是起了反效果。 ……这才是真实的明昕吗? 忽然,那男人转动灰色的眼眸,看向门缝。 他还搂着明昕,任凭明昕戏弄自己,可那双眼,却是极具压迫力地,看向门缝之外的席钦。 灰眸中仿佛还含着一点笑,是在示威。 席钦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他是故意的。 …… 席钦把自己弄伤了。 其实也根本不用他弄伤自己,只需要在工作中稍微松懈一点,多少都会受到这样的伤。 他回到家里的时候,半身都是血,在窝在客厅沙发的明昕面前,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明昕几乎被他吓哭,从余光,席钦看到他手忙脚乱的翻出医药箱,因为他常年受伤,于是家里的药品齐全,明昕几乎来不及去管半掩着的门,只是半跪在一旁,颤抖着手为席钦包扎伤口。 席钦看着他担忧中带着些许恐慌的神情,原先不安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 他知道,他和明昕之间的纽带,是谁都剪不断的。 包扎完之后,明昕扶着席钦到沙发上,杏眼水光潋滟,仿佛下一刻就要落泪。 “你能不能,不要再做那些工作了?”这是明昕一直以来的主张,今天不过是被席钦吓到了,就又提了一句罢了。 这一次,席钦却趁着这个机会,仿佛浑身失力般,倒在了明昕身上,实际上却伸出双手,紧紧将明昕搂在自己怀中。 他的声音里满是疲惫,“是啊,太累了,我想转行了,昕昕。” “我害怕,哪一天我要是死了,就再也没人能陪在明昕身边了。” 这样的话,对明昕来说杀伤力是极大的。 他还记得,当初在薛景闲的地下室里,席钦几乎快死了,也坚持要把他救下来。 席钦对他的情感,他是知道的,可他已经失去了“喜欢”的能力了。 哪怕是偶尔生出的性冲动,也不是对着席钦产生的。 因为他知道,席钦喜欢的,不过是表面的他。 可在这样的席钦面前,明昕却根本无法对他展露出自己的真面目,他只是抬手,因为害怕按到席钦的伤口,于是只是虚虚地抱着他,轻柔道:“那就转行,我们不做这个了吧,好危险的。” 可席钦沉默了一会,却又苦笑着道:“恐怕不行,那些人要是知道了我不做那些工作了,不会放过我的。” 明昕果然很担心:“那怎么办?” 席钦忽然微微起身,他垂下眼,低声道:“昕昕,我们离开这里吧,到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从前主动握住席钦手,要与他私奔的人,却沉默了。 温柔的眼中,伸出一点试探的影子,“昕昕不是在申请大学?哪所大学录取了昕昕,我们就去那里住,大学附近有很多大学生,他们不敢随便动手的。” 明昕眸光微动。 试探的颜色渐渐冷淡,“昕昕,”他低下头,额头与明昕的额头碰在一起,他原本不想逼他的,可要是再不逼,也许,他的昕昕就要变成别人的了,“我们不是说过了,要永远在一起?” “……是。”明昕终于出声了。 他抬起手,轻抚席钦带着点擦伤的脸,“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 白天,席钦没有去工作,而是躺在床上,仿佛很疲惫地沉沉入睡。 为了照看他,明昕睡在了他的身侧,可说是要照顾席钦,最后却还是被席钦哄睡的。 手机震了一下,有信息,明昕迷迷糊糊地醒来,去摸手机。 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信息,他清醒了过来,从床上起身,要回到自己的房间洗漱。 “……昕昕。” 明昕要跨过席钦时,席钦却仿佛被他吵醒了般,睁开眼,声音中满是睡意。 “你要去哪?” “洗漱一下,然后做点早饭。”明昕连眼睛都不眨,就这么说道,“你躺着吧,我做完早饭了,再带过来给你吃。” 可就在他下了床之时,席钦却忽然捉住了他的手,一个用力。 明昕骤然失去平衡,却害怕按到他的伤口,猛地按住了床沿。 然而席钦下一步的动作,却令他按在床沿的手,都失了力一般,软了一下。 终于被松开手时,明昕还回不过神来,他慢慢抬手,捂住还留有一点热度的唇角。 席钦仍然躺在床上,眼神依旧温和,却犹如出鞘的利剑般,浑身是说不出的侵略性。 仿佛绵羊褪下伪装,于是骤然成为了豺狼。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对吧?”席钦脸色苍白,仿佛依旧虚弱。 “……对。” 席钦笑了,是很开朗柔和的,是过去那个清瘦青年的笑。 明昕却抿着唇,最终还是离开了。 “之后,就不要再联系了吧。”冷静的,割离关系的声音。 “我有男朋友了,顾问先生,我不会再找你了,之后很快就会搬离这里。我也不会再找什么校方,举报你的不端行为了,你自由了。” “我对你是谁没有任何想法,不然,我也不会每一次都遮着眼睛不看你,”他冷冷道,“……我们已经两清了,再见。” 明昕收起手机,玫红色的唇瓣被抿得泛白,他仿佛听到门外有动静般,打开卧室门看了一眼,什么都没发现,临下楼前看了一眼席钦,席钦还躺在床上,脸色终于红润了一点。 * 明昕被录取了。 虽然没到哈佛大学的高度,但也算是很出名的学校了,要是让两年前刚出社会的明昕知道,自己在两年前会上这样的大学,他肯定会以为是玩笑。 席钦的伤势差不多好了,却也在身上留下了疤痕,偶尔露出来,明昕就会盯着那伤疤,久久不愿意移开视线,席钦便揉揉他的头发,温声道:“伤疤是男人的荣耀,没必要担心。” 不。 伤疤是不是男人的荣耀,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些伤疤不过是他留下明昕的其中一个手段。 东西很快就收拾好了,并不多,只是两个大皮箱而已,席钦联系好了房子的买家,又用电话购置了他们之后的住处,两人买了机票,不日就要出发。 临走前一天,明昕心情却有些低落,他终于忍耐不住,打开了那个忽视了许久的对话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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