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换了旁人,用这堂堂四合殿的人情换一个无足轻重的流传于江湖的故事,计较之下怕是会觉得并不值当,然而柳栐言此人甘于平庸,从未有什么远大志向,又想不出有其它地方需要四合殿出手,便一点没觉得浪费,只当是想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正好让他少费些精力。 何况经过一番相处,他对江卿这个人的性子其实颇有些欣赏,若是有机缘也可结交一二,便没必要藏着对方的人情做底牌,像捏了软肋似的一直捏着不放。 只是他决定了要用,却不知将口信传到江卿手里容不容易,毕竟柳栐言中途接手,对这个世界隐于繁华之下纵横交错的情报方式一知半解,而原主又对外界之事漠然至极,向来都是别人想尽办法找到他来求救命,还真没见他主动去找过什么人,柳栐言实在没法从他的经历里得到多少有用的信息。 至于柳承午这边,按照柳栐言的理解,那人原先是守在小王爷身边的暗卫,从来都只遵从命令行事,与同僚或许自有一套联络交流的办法,但和外人却没有多做接触的机会和必要,想来不会比自己擅长多少,应当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柳栐言自顾自得出结论,将柳承午一并排除在考虑范围之外,于是他们这一行人中,也就只剩单钰还有一试的可能,小姑娘听他说有一封口信,却是要带给四合殿之首的极阁阁主的,哪怕自己确实有些路子可用,一时也不敢随随便便就打下保票,好在柳栐言不会就这点强人所难,只让她先去试着问上一问,若是实在传不到江卿耳里,最后花些钱摆平也是一样。 单钰被他卸去压力,自是心里一松,乐颠颠地应下了,她对着兄长满腹怒气,如今既然有柳栐言愿意做后援,当然要借着劲来狠狠讨个公道,哪里还有心软退让的道理。柳栐言看她应过好后磨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不免也有些被感染了情绪,忍不住笑着问到, “就你一个人去做,会不会太勉强了点?” 单钰一听这像是要帮忙的架势,忙开口推拒他的好意,毕竟说好的一方出钱一方出力,就算柳栐言觉得无妨,单钰也万万不肯占这样的便宜。 更不要说她对传口信之事虽没什么把握,却一定要去碰碰运气,而要在不知结果如何的情况下带着公子来回奔波,对单钰来讲也是个不小的心理负担。 单钰晓之于情动之于理,再三保证自己绝对不会有一点勉强,就算遇到麻烦了也一定会马上回来寻求帮助,才总算让柳栐言心安理得地做起甩手掌柜,除了出钱什么都不用操心。 他们商量好分工,因着处理这事需要时间,就决定在此逗留一段日子,柳栐言没什么事情要做,又觉得呆在城里实在无聊,便等下午日头没那么烈了,拉着柳承午出城寻了处树林练箭玩。 柳栐言对弓箭研究的不深,前世虽以尝试的心态去过一次射箭馆,但唯一记得的只有被告诫过不能不上箭直接空放,要不然不是伤人就是伤弓,他努力回忆了一番想不起什么别的东西,因着不太有把握,干脆将这一点需要注意的指出来,开口让柳承午先上手练练。 柳承午擅暗器,但并未使用过弓箭,他领命后转着那把长弓反复研究,一会搭弓试位,一会推弦瞄准,不厌其烦地尝试数次,慢慢倒也有模有样起来。 柳栐言不想打扰到他,就坐在旁边撑着下巴,从那人冷峻的眉眼一路看到了苍劲的腰身。他喜欢看柳承午穿深色,挑衣物时选的又都是颀长修身的款式,于是当对方像这样一本正经地搭箭拉弓,卓卓身姿便如同一株挺拔硬朗的墨竹,瞧起来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柳栐言抿着笑,忍不住在心里啧啧称叹,只觉得这人做什么都好看的不得了,而柳承午先前只是试弓,每次施力拉开后并不松手,维持片刻便缓缓卸力收回,如此重复至多少有了点手感之后,才终于放出了第一箭。 他身形和力道都极稳,手上的准头却还把握的不够,令那根箭矢擦着树干的边沿穿过,硬是直直刺入了后方的一处灌木丛中。 柳栐言全程随着那支竹箭移动目光,见它没入树丛后直接失去踪影,不由有些忍俊不禁。他倒回去看柳承午的反应,那人对此似乎也有点意外,他站在那顿了一下,转而低头瞧了瞧自己握弓的手。 他这个无意识的小动作看起来茫然又无辜,一下就把柳栐言戳的心里痒痒的,嘴边勾起的笑意更是止都止不住,柳先生眯着眼睛,笑吟吟地看那人迅速恢复如常,伸手从箭筒里重新抽出一支箭。 柳承午起过了头,再出手便不再有丝毫迟疑,之后的每一箭都放的干脆利落,一时间使得林中瑟瑟,满是接连不断的竹箭离弦后凌啸的风声。 柳栐言在这凛然的氛围里替那人盯靶。柳承午选择的是一棵大树的树干中心,事先拿短刀交叉着用力刻划了个点作为瞄准目标,他不知疲倦地一筒一筒的练,等箭筒空了就去把箭全数捡回来继续,柳栐言以旁观者的角度看他稳扎稳打,到后来射出的箭矢已逐渐逼近靶心,便打从心底觉得那人在对武器的适应上确实很有天份。 不过柳承午什么都好,就是在性子上一板一眼,对主人的命令实在太过容易较真,柳栐言悠悠哉哉地欣赏了好久,见他完全没有松懈的意思,到后来甚至还不满意似的微微拧起了眉间,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忙开口对那人喊了停。 柳承午被主人制止,自然依令乖乖停住动作,将长弓后立收至身侧。他低垂着脑袋回到主人跟前,用一种没能完成任务的紧张和沮丧向主人请罪,便让柳栐言之前的猜测得到证实,几乎要当场捂着额头长叹一声。 也不知这人怎么如此死脑筋,对自己连放点水都不会,柳栐言本意只是让他练个手,结果这话到柳承午的身上,居然就变成了这么严厉的自我约束,竟是把百发百中作为合格的标准,要达到了才敢和主人复命。 可他今日才接触弓箭,甚至没有负责教习的师父,哪怕天赋再高,身怀武功的底子再好,也绝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到,柳栐言对这人的想法颇有些无奈,但在他感到郁闷的同时,却又跟着生出了一点说不出的异样。 他教柳承午记过药材和医理,还手把手地带他认过字,对方虽然也态度认真,但并不至于钻牛角尖到这种地步,一上来就要把自己逼到极限,柳栐言越想越奇怪,他捏捏柳承午的手,将他拉近一些, “你做什么了就要请罪?没能次次射中就算错,当自己是百年一遇的武学奇才呢,” 柳栐言语气平和地安抚过一通,到底还是藏不住心里的疑惑,便揉着那人的脑袋笑着问了, “不过以前也没见你这么吹毛求疵,今天这是怎么了?” 柳承午听主人这般问,在片刻的迷茫后却骤然露出个恍然大悟的神情,他别开视线,略显局促地抿了抿嘴,才对着主人小声解释, “…是属下失态,只因从前练习兵器皆是如此…这便…习惯了……” 柳栐言听出端倪,一边仔细凝视着柳承午,一边皱了眉头重复到, “从前练习兵器…习惯了?” 他口中在问,其实说到一半就已大概想明白了那人话里的意思,柳承午指的只能是自己还在王府时的经历,不止如此,他甚至还在不经意间用了习惯这个词,便让柳栐言意识到在自己看来匪夷所思的标准并不是那人自愿,而是经年累月被苛刻要求后的结果。 毕竟凭他了解到的种种,柳承午做暗卫时被鞭策的方式并非给予适当的奖励,而是种种规矩下血腥残酷的责罚,柳栐言无法想象曾经的柳承午在摸索一样新武器时,要不分昼夜、废寝忘食地练习多少次,也不敢去想那人因为没能达到要求会承受多少惩处、忍耐多少疼痛。
第79章 柳栐言胸口里疼的厉害, 他伸手揽住柳承午的肩膀,略微施力令其靠近,柳承午茫然就范,转眼被主人抱了个满怀, 便又是一愣, 犹犹豫豫地开口唤到, “……主人?” 柳栐言含糊应了一声。他并不松开, 只轻拍了拍这人的后背, 语气有些闷闷的, “不要动,让我这样抱一会。” 柳承午就安静下来。 他没想明白主人这是怎么了,但比起心情低落的柳栐言, 这名原暗卫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与主人亲近相拥, 从心里冒出来的念头就只有满足。他任由自己陷溺于主人给予的温暖,到后来一下没忍住失去了自制力, 甚至还小心翼翼地蹭了蹭主人的颈窝。 消沉中的柳栐言哪里料到对方会有这等举动,愣是被脖颈边突然出现的那点儿痒弄的一哆嗦, 他瞪圆了眼睛, 惊讶之余连本来的难过都顾不上了, 忙退开半步去看柳承午的反应。柳承午这下也清醒过来,他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在主人离开时又像是被推开一样, 便立马跟着白了脸色,语无伦次地想要解释, “…属, 属下不是……属下方才妄为了………” 他难得主动接近一次, 让柳栐言在感到意外的同时, 还升起了一种难以言表的欣喜,结果这人倒好,柳栐言都还没把那么点雀跃给捂热乎,他就又战战兢兢地缩回去,要顶着这般惊慌的模样惶然道歉,仿佛自己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柳栐言恨铁不成钢,几乎想戳着柳承午的额头问他在想什么,他郁结于心,忍不住在嘴里嘟嘟囔囔地抱怨, “你这性子,到底怎么回事……” 可抱怨归抱怨,柳栐言最初心系此人,又何尝没有喜欢他这性格的原因,而因果如此,现在又有什么好说,柳栐言点点头,被自己的理论轻易说服,他恢复冷静,仔细回味了一下对方表露出的少有的大胆,终究还是觉得高兴,便伸手去拉那人,待柳承午顺从地俯下身来了,就凑过去抵他的额头, “也就你最傻,这做都做了,怎么不知道多讨些东西回去。” 柳承午与主人挨的太近,连呼吸都拂于咫尺,向来冷静的脑子就一片空白,根本分不出心神去想主人问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不敢动弹,接着却眼睁睁看着主人更近一些,仰头在他额上亲了一下。 “你看,这样是不是更合算?” 他自说自话,就了拥抱的姿势拘住柳承午的行动,又仗着对方完全不会抵抗,就像只无人管束的偷腥的猫,蜻蜓点水地从对方的眼睑一路亲到脸颊,之后再继续往下,依恋地停留在那人嘴边。 柳承午被主人明里暗里占了不知多少便宜,彼此间的体温互相交换,渐渐也有些意乱神迷,微喘了气息任主人施为。柳栐言亲到尽兴了一抬眼,正瞧见那人沉醉其中的,透着点迷茫的黑漆眸子,就实在没能忍住地在他略薄的唇瓣上又轻轻咬了一口,不怀好意地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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