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稍微转头,君渊就连眼神也未朝别处屈尊降贵的挪一下,仿佛对着空气徒然来了一句。 倒让众人霎时静声,半响离希才反应过来——得,否管这祖宗脸多冷,心思总还挂在人家身上呢。 净莲魔尊开了金口,离希也不管南一拒不拒绝。由于司魔鉴条件有限,只寻来一根四四方方的小竹凳,凳脚低矮,像是小孩专座。 南一顿时有些僵硬……却见离希又将小竹凳放在君渊旁边,更觉深深窒息。 “来啊,小主子。”离希热情招呼。 偏偏众人也被这动静吸引注意,视线不约而同看向南一,他只得犹犹豫豫、磨磨蹭蹭坐到君渊身旁。 熟悉安谧的南檀淡香萦绕靠近,君渊微蹙眉心放松几分,冷道:“诸位继续。” 一场小插曲转眼就被抛诸脑后,各族首又是一番激情争论:“现如今真相大白,尊上,您要如何处置妖王?” “妖王残害同胞!罪无可赦,赤蛇作乱定然与他脱不了干系!” “此话有理,冥界谁不知妖王心狠手辣,向来喜欢用人血维持美貌,那些失踪的人定是被他谋害。” “妖王丧尽天良,还想拉着我们做陪葬!必须诛之而后快!” 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 众人被困在妄渊太久,早就急着瞥清关系离开,如今逮着绮罗犯错,也不论有没有确凿的证据,都只想一股脑扣在他头上。 在场唯有一人沉默未表态,便是站在最前方的凤诩。 鬼王殿下脾气一向火爆,平时也是快言快语。这次黄泉域损失最为严重,在他的地盘上出事,死了这么多人,按常理他应当是最激动、最有发言权那位苦主。 但凤诩却始终一言不发,只冷眼看着众人义愤填膺,争得面红耳赤。 沉默半响,君渊目光落于俯跪在殿中央的绮罗,道:“妖王,你可有话说?” 绮罗抬头。 汗湿乌发贴在他病白的脸颊,渐露一双妩媚桃眼,妖王不愧称之为冥界第一美人,哪怕此刻狼狈,仍旧透出种破碎、意犹未尽的美。 绮罗冷笑一声:“诸君,如此大费周章,不就是想让我认罪吗?” “想让我认罪,好啊,捉人拿脏……赤蛇究竟为何物?我与赤蛇的关系是什么?我的目的,我的动机,这些证据,还请诸君一一罗列解释。” 当即有族首怒道:“绮罗!你休要妖言惑众,我们聚集在此便是为了彻查此事,不撬开你的嘴,谁知道你这幅蛇蝎心肠里藏着怎样的阴谋?” “这话的意思,就是不知道,没证据。”绮罗咳了两声,唇角溢出鲜血,“既然如此,我乃尊上亲封妖王,你们凭什么定我的罪?” “那你如何解释当日在黄泉域的所作所为?” “我已经说过,只是饮酒太醉,发了酒疯,仅此而已。” “胡说八道!” “谁人不知妖王风流,平日里千杯不醉,夜夜笙歌,这借口实在太过敷衍。” 绮罗笑出声:“神仙也会有不胜酒力的时候,怎么到我这儿,便成了借口?” 他说话向来阴阳怪气,这次却难得正色道:“尊上,知错认罚,所有后果我愿意一力承担,但那些没做过的,谁也别想陷害栽赃!” 族首们被绮罗气得够呛,只得愤然上前,“尊上,绮罗冥顽不灵,看来只能动用魔念引逼出实话了。” “还请尊上动用魔念引!!” 绮罗脸色一白。 转瞬,凤诩突然站到殿中央,他先前承受过魔念引,自然清楚那腐骨蚀心、摧心剖肝的滋味,阻止道:“还请尊上三思。” “绮罗已经重伤,一旦动用魔念引……性命攸关。”凤诩难得正经,颇为严肃道:“妖王好歹是妖族之王,现在证据尚未齐全,岂能轻易定夺性命?若是不明不白的死在妄渊,怎么向妖族交代?如何堵住悠悠众口?” 南一暗暗鼓掌。 原来凤诩一直憋着没说话是在措词,这番话水平不错,可算有文化了一回。 闻言,众人当即愤然,纷争欲辩,却见凤诩一个厉眼扫过,只得讪讪闭上嘴。 须臾,百越斟酌道:“那不如先让妖王殿下养伤,等伤势痊愈,再用魔念引审问。” 族首们翻起白眼,痛斥道:“这算什么鬼主意?!” 绮罗是否无辜还未定论,哪有给杀人凶手养伤的道理? 并且,绮罗身受重伤,并非一朝一夕能够康复,谁知道这伤要养多久?倘若一直不好,众人岂不是要在妄渊陪到天荒地老?! 他们现在就恨不得插翅而飞了!! 今日,必须让绮罗死在这里。 双方一时之间陷入僵局。 族首纷纷提议重审,而鬼王力保妖王,谁也不肯退让,君渊则态度不明。南一看半响,忽而有些困倦,轻声掩唇。 君渊侧目看他,“困了?” “……” 此举在此间紧绷跋扈的氛围里,未免突兀,众人顿时脸色发青,却又敢怒不敢言。 “抱歉,有些失礼了。” 南一轻笑道:“只是觉得,此事看着复杂,要解决却也简单,实在不值得诸位如此大费心力的争论。哥哥,我想到一个主意,可否听听?” 众族首纷纷不屑,区区炉鼎也敢贸然插嘴!唯独凤诩和绮罗看向了南一,眸色微亮。 君渊道:“准。” 南一起身,缓步走下金阶。 浓稠灯火映着一小半精致侧脸,葳蕤眉眼渐溺入晦暗,“我以前在邪枢院见过一种药,名为「物幻迷踪」,它的效果与魔念引相似,可以轻易让人置身幻境,饱受折磨,最适用于严刑逼供。” “妖王殿下承不住魔念引的魔息,那不如换这种药试一试,既不会有性命之忧,又能够解答诸位的疑惑……” 凤诩徒然寒眸。 他还以为南一有什么好办法,便是换着花样的折磨人? 各族首却抚掌而笑,纷纷满意。这对于绮罗而言也算一种逼问酷刑,又死不了人,何乐而不为? “哥哥,你觉得怎么样?” 君渊尚未表态,绮罗先冷声道:“我与小主子无冤无仇,您为何用此等恶法害我?” “谁说没有仇?” 素纹软鞋停在绮罗面前,南一踩着他的手指,笑容可爱:“妖王殿下害得我差点在黄泉域丢了性命,不过让你受一点小小的皮肉之苦,难道也算恶毒?” “卑鄙无耻。”指处传来刺痛,力度并不大,却充满了侮辱性,若非绮罗身负重伤,此刻早已怒起反抗。 “南一!” 凤诩终于出声呵斥,甚至想质问南一是否忘记约定,余光却徒然瞥见君渊扫来的冷冽眼神,只得忍住怒意,双拳在袖袍中握的死紧。 …… 这只披着羊皮的狐狸到底想搞什么鬼! 君渊勾了唇,神态纵容又闲散,仿佛在欣赏一出好戏,“如你所愿。” 南一微弯双眸,走向离希,淡声道:“麻烦离姐姐去邪枢院找九幕先生,取来药柜第三层蓝瓶,就说我要用。” 离希领命离去。 众人暂且等待,南一又乖乖坐回小竹板凳,完全无视了凤诩如罗刹般要吃人的眼神。 面前忽而递过一青瓷碗盏,竟是喝牛乳的时辰已至,君渊令人送到这里来了。 ……还真是一天都躲不过。 南一垂眸。 其实他并不喜欢牛乳的膻腥味,只是从小身体弱,以前还会常常生病,君渊也不知道哪里听了这法子,这么多年,每日都要盯着他喝一碗,就像在完成什么重要任务。 而习惯真是很可怕的东西,日积月累,竟然也不排斥了。 没关系。 反正是最后一次了。 南一乖乖接过,指尖相碰的瞬间,君渊微蹙眉,“手,这么凉?” 南一直觉男人又在不高兴。 君渊向来话少,不悦时更惜字如金,甚至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非常……难伺候。 南一天生体寒,冬天所有衣物、用品都得用动物毛制作。他先前在外瞎逛,冻得全身冰凉,此刻还没暖和过来。 “只是手有些凉。”南一捧着热牛乳,半垂的眼睫氤氲起黏软热气,“谢谢哥哥。” 君渊恩了一声,忽然道:“你在黄泉域差点丢了性命,是什么意思?” 南一微怔。 当日他从云端跌落,命悬一线,分是君渊先抛弃他的,为何明知故问? 但南一不想深究、细提,只微笑道:“就是受了一点惊吓,差点要吓死了。” 君渊轻抬凤眸,说:“你若想他死,便杀了。” “??” 南一眨了眨眼,彻底懵了,离希恰在此刻领药赶回。 “小主子。”离希俯身,双手递药,那古朴瓶身透明、无纹无字,盛满轻轻晃荡的浓稠蓝液,“您看看是这个吗?” 南一颔首。 离希道:“那属下现在给妖王服用。” 南一倏而起身,说:“这药物用法特殊,稍有偏颇便会影响药效,还是让我来吧。” 他接过药瓶,缓步走到绮罗面前,笑道:“妖王殿下可要考虑清楚,物幻迷踪的滋味,并不比魔念引差多少。可以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绮罗恶狠狠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妖王殿下铁骨铮铮……那便看看,能撑到几时?” 音落,南一骤然俯身,捏起绮罗下颌,直接将一整瓶药硬生生灌入。 顷刻之间—— 几乎是南一刚刚松手,便听得一声催心裂肺的嘶喊! 绮罗痛得肝肠寸断、抱头翻滚,那惨烈叫声几乎要掀翻屋顶!在场族首纷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敢想象这种药到底有多毒,看向南一的眼神也不免多了几分畏惧。 “我、我——” 绮罗风度全失,失控之下用力抓着头发,痛苦道:“让我死!!让我死——” 凤诩眸色阴鸷,几欲动手又硬生生克制住,若他一人还有冲出明无魔宫的可能,带着绮罗只有死路一条…… 南一冷眼看着绮罗打滚,乖软一笑:“现在,妖王殿下肯说了吗?” “我说你大爷!你……你他吗的,南一你个狗娘……”绮罗一向最为顾惜形象,说话也似那一双勾人桃眼,娇艳欲滴,这次应当痛狠了,竟学起凤诩爆/口粗。 君渊抬指,一丝魔息迅疾掠过,干脆利落堵住了绮罗的嘴。这下让他连痛呼也不能,挣扎半响,竟直接晕了过去…… 众人面面相窥,皆是被此间场景震住。 唯独南一颇为遗憾道:“没想到妖王殿下骨头硬,却这么经不住拷问……看来只能改日再审啦。” 君渊微勾唇角。 “惊扰小主子。”离希连忙上前检查一番,挥手道:“来人,把妖王关回水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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