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邪枢院今日格外热闹,熙来攘往,据说是九幕先生刚从外界寻来不少奇珍灵植,大家都凑在一起看热闹。 南一本想安静打坐,却不时被窗外传来的惊呼声闹得头疼,加之他昨晚未曾休息,不知不觉便靠着墙睡着了。 ——直到被人猛地敲醒! 南一倏然坐起身,摸着泛红额头,委屈的看向眼前人,“先生……你打我做什么?” “你还能睡得着?你、你这个年纪!你怎么能睡得着觉!”九幕先生颇为恨铁不成钢道:“你不是和百越打了赌,怎还在偷懒,难道知晓难赢,就索性自暴自弃了?” 虽然清楚南一能赢的可能性很小,但九幕先生也不希望他输的太难看,劝道:“小主子既然订下赌约,就不能轻易丢了我们冥界的脸面啊。” 南一歪头,“我没有自暴自弃,我在打坐……” 九幕先生拍了拍他的背,纠正道:“挺起背,坐直身,腿要稳,神要正,躺成这样像什么样子?” 南一乖乖坐好,凝神两秒,叹气道:“日月精华,天地灵气……随我心意,快快显灵。” 九幕先生没忍住笑了:“练气这一步就这么难,你以后要如何筑基?” “确实很难啊。先生能感受到吗?” “自然。”九幕先生轻抬指,萦绕起一丝青色灵力,“修行魔道也需要聚气,筑基灵台缺一不可,虽然仙道与魔道不同,但追本溯源同样是修炼之法,一脉相承罢了。” 南一有些羡慕的盯着那点青色。 “好了,乖乖打坐吧。”九幕先生无法相帮,只能安慰道:“总归,不要输得太难看。” “……” 南一静下心,阖着眼,心里默默想着傅雨教过的咒法,一直打坐到日暮时分。直到,冉冉跑进屋找水喝才被打断。 “南一哥哥!你怎么还在打坐呀?”冉冉玩出一脑门子热汗,圆圆的小脑袋凑过来说:“爹爹让我不要打扰你,可是我看你好无聊。” 南一挑眉,“你跑哪儿去了?” 冉冉笑着伸手,手心里摊着一只夏蝉,还有几片绿油油的桑叶,“我刚刚去爬树了。喏,给你看看我抓的蝉宝宝。” “手弄这么脏,一会先生又要骂你了。” 南一拿出袖中锦帕为冉冉擦拭,指尖相触,他神情原本透着一些闲散,却又在刹那猛然僵住。 茂盛如蓬。 苍翠欲滴。 ……这是绿意? ——干旱瘠薄的土地,温暖湿润的光线。春寒中,一棵桑树芽缓缓破开厚土,迎着劲风萌芽、发力、发根,它好似骤然粗壮,拔地间便成长为郁郁葱葱的遮阳巨木……又转过春秋严寒,直至酷暑夏景,被风吹,浸在蝉躁里,立在深夜里。 一种全新,难以言喻的景象。 短短半瞬。 南一却像感受到了一生! 他猛地闭眼,复睁开,脑海里居然还回荡着那种深切的感受。 植物…… 他居然能感受到植物?! 南一骤然起身,在冉冉一脸好奇的眼神里走进院内。夕阳余辉洒在他洁白的手指,他颤抖、不可置信的将手心贴上面前的百年桑。 就像整个人被迫坠入一种声音与景象,感受着不同寻常的生命力。这里完完,全全,是另外的世界! —— 日暮西沉,天色昏黄。 南一赶在晚膳前回了佛恶殿。他每日膳食都有人精心准备,准时布菜,倘若回来晚了时辰或少用一餐,不过片刻便会被君渊知晓,连累底下的宫侍也跟着受罚。 大殿里外灯火通明,宫侍手托玉盘接踵而至,空气里隐约透出食物的香味。 “给小主子请安——” 南一慢悠悠走近,刚入殿门,只见离希站在一侧,看见他的身影目光顿了半瞬,似乎还有些躲闪。 “离希姐姐也在这,今晚有什么好吃的……” 离希尴尬一笑,还未说话,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冷音:“过来。” 南一微僵,闻声回头。只见君渊坐于桌边,神情如常冷漠,身旁却还多出了一个人,正是百越。 “用膳。” 自上次不欢而散,两人这些天还是第一次见面。 南一被那双幽邃凤眸盯得心里发麻,缓了缓,才道:“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君渊淡道:“半时辰前。” 百越抬眸,温婉一笑:“小主子去邪枢院玩了一天,想必早已腹中饥饿,还是快些用膳吧。” 南一蹙眉,“你怎么也在这里。” 百越看向君渊,轻声道:“我今日在七焚斋为尊上抚琴,眼看天色渐晚,尊上便留我用晚膳。” 君渊抬指,敲了敲桌面,宫侍利落上前摆好筷盘,仿佛一种无声的催促。 面前这一幕实在太像从前。 前世,南一曾经历过许多次三人同行的场面。而他总是被冷落、忽略、心如刀割的多余角色,潜意识里,南一并不想和他们同时接触,共处一室。 “还不觉得饿……”南一沉默少顷,说:“我先进去休息。” 音方落,却听得君渊喜怒不辨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过来。” “别让我再说第三次。” 离希捂住心口,暗中惊呼这是什么修罗现场?! 其实她也觉得奇怪。按常理,尊上从不留除了小主子之外的人在佛恶殿用膳,难不成尊上真喜欢这位百医修? 可若真喜欢百越,为什么一直迟迟不开膳,还要派人去门口守着,眼见着小主子回来才准让人上菜。 南一脚步微滞,知道惹怒暴君没有好下场,犹豫两秒,还是乖乖走到桌前坐好。 花梨紫檀的圆桌不小,他特意坐远了些,离君渊,离百越,都隔着两个位置的遥远距离。 君渊没说话,神色却骤冷。百越抬起玉箸,状似无意道:“小主子坐这么远?一会怎么夹菜。” “哦……还好吧。”南一敷衍说完,便拿勺盛汤,心思专注于美食。既然非要他在这吃,那干脆放放松松的吃,反正也躲不掉了。 “该不会是我在这里用膳,占了您的位置吧?”百越声音轻柔,却有一种不依不饶的意味,“怪我没注意,打扰到小主子,让您觉得不自在……” 南一弯着漂亮的眉眼,笑道:“百医修说什么呢?你每日为哥哥看病,劳苦功高,吃一顿饭而已,理所应当。” “原来小主子心里是如此想的,倒是我误会了……” 百越也淡淡一笑:“不过辛劳非我。尊上身体尚未恢复便夜以继日的案牍劳形,当真辛苦。说起来……我原以为您不知尊上近况才未有探望,原来,您知道啊,许是邪枢院太好玩,忙忘了吧?” 离希的眼神左右看看,热血激荡,不觉在心中呐喊:打起来! “不是有你陪着哥哥吗?” 南一舀起勺蛋羹,嫌烫的吹了吹,“百医修医术精湛,有你在,自然万无一失。我当然很想探望哥哥,但又怕自己添乱。只能苦苦忍着相思之情,在心里记挂。” 若论口齿伶俐,百越似乎永远也比不过南一。他索性不再做口舌之争,顺势给君渊夹了一筷乳鸽肉,笑道:“尊上,您要注意身体,膳食上多多进补。” 君渊瞥了一眼金碟,没动。 旁边忽而伸过一双玉箸,夹起碟中菜,南一笑眯眯道:“烤乳鸽肉……这块肚肉最为鲜嫩肥美,哥哥,我可以吃吗?” 君渊懒散的撩了下眼皮,唇角微勾,淡淡恩了一声。 南一向着百越挑眉而笑。 不是要恶心我吗? 谁恶心谁呢? 百越冷笑一声,端过一碟芙蓉蒸糕,“那尊上您尝尝这碟甜点,御膳房的师傅手艺不错,瞧上去精致又有食欲。” 碟盘刚落桌,南一便动作自如的伸手,将盛着蛋羹的碗换到君渊面前,笑道:“哥哥不喜欢吃甜的。” 那碗蛋羹被南一用勺子舀成浆糊状,惨不忍睹。而君渊素来洁癖,连别人碰一碰他的所属物都不行,更别说吃别人的剩食,他却真的起了勺,虽是面色冷淡,但丝毫不见嫌弃之色。 倒是南一愣住了,他光想着膈应百越,其实心里也摸不准君渊的态度,没想到这么配合…… 离希心口狂跳,连忙上前来给君渊布菜,小心翼翼道:“尊上,需要我给您换一碗?” 君渊说:“不用。” 百越脸色发沉,他就算再迟钝,也看出了南一故意,而君渊在纵容他的故意。 为印证心里猜想,百越不动声色的观察了一会。 膳桌菜肴丰富,但君渊除却那碗蛋羹,其余菜都没动,而视线……从始至终都只容得下南一。 幽邃冷瞳泛起黑波,视线薄而淡—— 然历过情/事,皆能察觉。那晦暗眼神里藏着怎样毫不掩饰的占欲与侵略,像是克制凶兽,想要碰,却矜持着不愿动,只等猎物自扑而上,再将其拆吞入腹。 桌上氛围暗流涌动,南一却仿佛不觉,专注吃着糕点。他吃东西的模样也很乖,垂着长睫,腮肉鼓鼓,像是一只忙碌的小狐狸,吃相算不上优雅,但很引人舒适。 从始至终南一都没看过君渊一眼,甚至有些刻意躲避。 百越喝了口汤,垂眸遮住眼底情绪。 他联想到早晨南一的举动,猜测两人肯定闹了矛盾。而君渊……这男人明明心里很在乎,表面却装的风轻云淡。 君渊同意留他在身边…… 是不是也有这个原因? 想要利用他刺激南一? 很快,南一放下瓷碗,说:“饱了。” 君渊淡声说:“吃这么少?” 看见你们两就饱了。 南一如今撒谎的水平已经炉火纯青,自然而然的乖巧笑道:“我下午在邪枢院吃了不少点心。” “喝牛乳。” 今日一切似乎都在跟南一作对,那碗牛乳放的距离格外远,刚刚好在君渊的左手边。 南一磨磨蹭蹭挪过去,他今日未编鱼尾辫,靠近间,乌发垂肩,带起一阵淡淡南檀香。 君渊眸色微暗,指尖难耐的动了动,忍住想将小狐狸扣进怀里的念,端起瓷碗,递于唇边,说:“要喝完。” “这么大一碗。” 南一小声嘟囔,又不敢忤逆暴君。 约莫有些怕烫,他先探出洇湿软舌,含了一点点,既而小口小口的咽。碗似比那张小脸还要宽,虚虚搭在碗沿边的指,白过瓷色,微垂的长睫下神情无辜。 瓷碗终于见底,南一喝的急,呛得眼尾微红,有些娇气的说:“真的饱了……” 缓了缓,君渊收回手,沉声道:“我晚间要去七焚斋处理事务,你也去消消食。” “可是我想睡觉了。” 君渊瞥他一眼,有理有据道:“饱腹睡觉会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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