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干脆地摇了摇头:“人死不能复生。” 解彗扬起笑脸:“巧了,也有人对我说过,可以让我回家,我也不信。” 见到解彗提起那人时的表情,满月黑白分明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我要自己寻找出路。”解彗脸上难得流露出坚定,不知是说给她听,还是说给自己听:“现在做的,都是为了回家。所以我愿意做。” 满月不去问她要做什么。 看了一会儿,解彗身上的温度被风吹得逐渐下降,她紧了紧领口:“不说了,太冷,我先回去了。” 满月看着她下山的背影,又看着她刚才挖过的地,若有所思。 第二天早上没有解彗的戏份,她就晚起了一会儿。 等再次打开手机,推送的新闻头条上还是有她的名字,除此之外,还有各地发生的灾害以及灵异事件,仅仅看着,就觉得世界格外混乱割裂。 不过不愧是恐怖漫画的世界,这里的人居然还没有特别慌张。 而最底下的一条新闻引起了她的注意,是关于谢氏的。 大概是说最近一个月,谢氏内部股权变动,谢家旁支似乎有上位的趋势。 而谢固的态度不明。 她坐起身来,盯着屏幕。 恰在此时,两条信息跳了出来。 第一条来自以前谢固介绍给她的客户,是来旁敲侧击她所知道的信息,因为出人意料的是,旁支的上位不是源于野心,而是出自谢固授意,让人摸不着他的用意。 而第二条信息来自谢固,就像算好了似的,他说:如果有谁问你什么,都不必理会,没事。 寥寥几句,她看了几遍,无意识摩挲着手机,在拨出电话的选项上犹豫了许久。房门被敲响了,是一直跟她搭伴的女演员叫她出去吃早饭。 声音穿过几乎不隔音的门板,完全打翻了她的思绪。 解彗闭了闭眼,关掉了手机,不再去看:“马上就来了!” 中午的时候,导演带来了一个好消息:“我有个朋友告诉我,就在公主墓那个景区里,有座陈列馆,里头放着跟槃朝相关的东西,我觉得说不定满月看了熟悉的东西,就能想起什么呢。” “不过这陈列馆是另外收费的,因为一直没什么人去,景区为了减少维护费用,一年到头基本都是关着的,所以一般人都不知道,但咱们可以去问问,能不能开一会儿。” “那可太好了,叫上满月,咱们一起去。”大家真心实意地高兴起来。 于是等到了下午,大家便早早收工,一起去了景区。 买票的时候,售票员惊奇地看着他们。 这还是今年以来第一次有这么多人进入景区,惊奇之下,又觉得其中有的人看着眼熟,然而没等她细看,这浩浩荡荡一群人便拿着票进去了。 解彗边走边甩了甩票根,冲满月笑:“到底还是花了这笔钱。” 满月慢了半拍才听清,面庞绷紧。 看出来她的不自在,有人劝:“满月,别紧张,你可是驰骋沙场的大英雄,估计在世的时候,夹道欢迎的排场都习惯了,就算不记得,也是有肌肉记忆的吧,现在不过就是看些古董,小场面罢了,有什么可紧张的。” 满月垂下眼,笑了笑。 “对嘛,就是要笑,哎,我有预感,你这次真的能想起来,这门票钱不会白花的。”说话的人笑嘻嘻的,大家也被感染得笑了起来:“希望如此,这样等回头去了南方找墓也轻松了。” 找到景区内的工作人员沟通之后,众人另交了票钱,终于被带去了陈列馆。 带路的时候,工作人员笑道:“一般都没人愿意多花钱来这里看,你们还挺稀奇。” “大老远来都来了,总得看全了。” 满月被众人夹在中间,不太明显。 跨进陈列馆的门槛,灰尘与古旧的气息扑面而来时,她停了一下,缓缓望向四周。 工作人员离开了,他们也四散开来。 毕竟这个朝代并不辉煌,也极为短暂,所以陈列馆里的东西不多,一个还算完整的陶器就算是极有价值的了,全部看完也要不了几分钟。 进入这里之后,满月往常锐利的目光却变得迟缓了起来,隔着玻璃窗,她一样样地,深深地看过去,像是要透过这些东西看向更遥远的地方,每一样都花费了许多时间。 “满月,你有没有想……”看到她的样子,说话的人住了口,没再打扰她。 突然,“你们快来!快来这里!” “你小点儿声,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不要惊扰了文物。” 他压低音量:“哦哦不好意思,因为我太激动了,总之,你们快来看这个。” 大家靠拢到了说话的人身边。 只见面前玻璃窗内的展示台上,是部分残缺的盔甲。 盔甲从腹吞处断裂成两半,只余上半部分,肩吞掩膊也残破不堪,一看就经过了漫长的岁月洗礼,通身灰暗无光,却散发出一股冷硬的肃杀气息。 “这盔甲是槃朝的,你们看,底下介绍说,就是在这附近挖出来的,主人的身份不明,但可以确定,穿着的人身量应该比正常的士兵纤细一些,会不会是……” 说到这里,他们齐齐激动地寻找满月的身影。 待回过头去,才发现满月在拐角处驻足,久久地盯着这半副盔甲。 解彗正要上前询问,手机收到了一封邮件。 她此前看到一篇有关古代贸易的论文中提到了槃朝相关,虽然只是一笔带过,不过她还是特意找到了作者的邮箱,发了消息过去。 隔了几天,对方终于回复了。 邮件里,对方还附上了联系方式。 她跟其他人知会了一声,便走到门外,拨号打了过去。 “你好,齐教授,我就是给您发邮件的人。” 双方简单寒暄后,解彗便直入主题:“您知道,槃朝有位女将军吗?” “其实我对这个朝代也不算很了解。”对面说完顿了顿,大概是在思索,“不过女将军啊,算是有吧。” 解彗一喜,并没有在意算是这个词:“请问,她叫什么名字?” “我记得,是叫祝缺。”
第79章 解彗皱起了眉:“您说, 她叫祝缺?” “没错。” 她语气急促:“槃朝就这一位女将军吗?她的名字里没有月字?” 齐教授迟疑了一下,“这个朝代的人有名但无字,要是有月, 也可能是小名,这我就不清楚了。” “而且我之所以说,她只能勉强算是女将军, 是因为这个祝缺啊, 在槃朝后期, 虽然带兵打仗, 不过其实没有封号。她的名声很差。” 解彗问:“名声很差,是什么意思?” 齐教授慢悠悠地说:“堪称人人喊打。” “当然,正史并没有记载, 说出来并不学术, 你就当个趣闻听吧。野史中,她是野草一样的出身,槃朝的女性地位虽然不低, 但她上位也算不择手段,而且暴戾粗莽激进好战,穷兵黩武, 那时百姓只想过安生日子, 自然无比厌恶她, 哦, 列出的还有一条罪状,与家仆苟且。她有军事天赋,如果不是有战事, 是不可能用她的。” 解彗听着, 心中被什么东西一撞, 皱了皱眉,“那或许不是满月……” 齐教授接着说:“据说啊,她死在战场的消息传回去的时候,百姓们当街鼓掌欢庆,夹道欢迎来送消息的信使。” 解彗愣住了。 齐教授还说了些什么。 她僵硬地转过身,却看到满月孤身消失在门口,而馆内,其他人正茫然地叫着她的名字。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齐教授。”她轻声说。 挂了电话,她看着空荡荡的景区,朝外走去。 “小解,你怎么也走了?你知道满月去哪儿了吗?她看到那半副盔甲就消失了,难道是想起来什么了吗?”大家追了出来问道。 齐教授的话在解彗脑中纠成了一团乱麻,听到这一连串的问话,她只是胡乱地摇了摇头:“我去找她。” 其他人看着她的脸色,局促地留在了原地。 走着走着,解彗拼命跑了起来。 她大口大口灌着风,一路跑到了山顶,几乎要喘不过气,腿软得再也无法挪动一步,只能撑着膝盖,手心的汗浸入裤子,抬起眼。 果然,满月就在那里,像昨夜一样,静静地看着山外风光。 休息够了,在离她几步的距离,解彗停下了脚步。 满月转过脸,面容平静,眼神明亮,说:“这些时日多谢你们,我都想起来了。” 刚才不愿承认的猜测,好像成了事实。 满月脸上带了一抹淡淡的笑:“你给我起的名字,我很喜欢,那恰好是我养父母给我的名字。圆圆满满,永远皎洁。” 解彗心口闷闷地跳:“满月……” “我的过去并不光彩,但你不遗余力帮我,我想至少要让你知道。” 她娓娓道来:“我出生在一个贫穷的小村子,长大了点,村里人要拿我祭神,于是我偷了族里的一把刀,逃得远远的,逃到了边疆,被我的养母收留。” “两年后,外族人来了,我的家没了。” “我又成了祝缺,孤身一人,无处可去,入了军队,靠着比谁都不要命,往上爬。” “那些看不起我的,阻碍我的,都死在了我的刀下。”满月平平叙述:“我是凭杀人上位的,我的手上沾满了血,所以人人都怕我。” “我不圆满,也不皎洁。” “再后来,两军僵持,满朝主和,只有我主张打。我带着所有愿意跟随我的将士去了。”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 结局如何,两人都清楚。 “我明白,他们是如何骂我的,但我不后悔。他们不知道,一旦对那群豺狼虎豹打开了家门,迎来的是什么。” “可我知道。” “因为,我亲眼看着那些人是如何屠杀城民,如何□□、烧杀、抢掠,我是亲眼看着我的家不复家。” 而满月没有看见的是,她死后,国不复国。 解彗眼眶发涨发热,没有看见也好,尽管短暂的一生里,大半都活在痛苦与仇恨中,但她一定不愿意看到守卫的百姓与王朝惨烈覆灭的那一幕。 他们来时还说,满月是个英雄,归来时会被百姓夹道欢迎庆祝。 可他们庆祝的,却是她的死讯。 满月重新看向她:“也不必再帮我找墓了。” “我竟然忘了,我本就没有墓,连尸首,也是没有的。”她轻描淡写说。 如今她死去的地方,早已荒草丛生。 明明她也想落叶归根,可最终还是留在了异乡。 “不,我帮你找。”解彗用力擦掉眼泪,冲到她身边,却只能茫然地看着周围的黄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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