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清敛起眼眸,自己将那一缕碎发夹在了耳后。 “真的,看习惯了就好。”解彗又补充了一句:“只要你不突然跳出来吓我。” 李小清鼻腔里嗤了一声,指着地上摊开的简单的谱子:“少废话了,赶紧练!” 后面她却没再转过脸去。 “小清,咱们聊会儿天吧,不然我会犯困。” “说。” “我今天见到小树林里的那两个鬼,感觉跟之前不太一样。” “直到他们说自己可能要走了,我才意识到,原来是比之前变得透明了一点。” “哦。” “小清,你知道他们的来路吗?” 李小清摇摇头:“他们在这学校待的时间应该比我要长得多。” “好吧,其实他们跟你一样,虽然长得有点恐怖,但是都是好鬼,很善良。” 李小清瞳仁漆黑的眼别了她一下。 “额,我收回刚才的话,要不你还是先转过头去吧,我可能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 “哈哈哈开了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小清老师别生气。” 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中,解彗与李小清小声地交谈,慢慢地,她的声音开始变得迟缓,音调拉长,头也一点一点的,长长的睫毛轻颤护着眼眸,直到最后没了声响,手一松,琴弓落地。 聊着天,她也还是睡着了。 李小清看着她沉静姣好的睡脸,喊了好几下,她都没有反应,叹了口气,又伸手想要推她,却没碰到。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皱眉,已经不能再像初见她时一样,随意变成实体了。 或许……她也快要离开了。 她突然想到,要是那个让小解心跳加速、小鹿乱撞的大佬在这里就好了。 沉思间,楼道里传来了有规律的脚步声。 李小清警惕地起身,在空中沉浮着,紧盯黑暗。 下一秒,她便感受到一种难忍的强大的压迫感,让她几乎想要逃离这里,可是又看了一眼还在地上躺着的解彗,她艰难地撑住这种恐惧。 整个魂体战栗着,渺小地对抗强者的威压。 然后,她看到自下方楼梯口走出了一个高大挺拔的人影,走到月光下,身形逐渐清晰。 那男人似乎并没有看见她,径直穿过,但当他的眼风似无意地扫过这里时,她内心的恐惧几乎达到了巅峰。 李小清的影子在这种压力下逐渐模糊,迷惑的想法只露了个头:他分明只是个人类啊…… 解彗清晨在上铺醒来时,迷迷瞪瞪反应了好一会儿,清醒之后便“腾”地一下坐起了身。 她看了看周围,她现在是在宿舍里,躺在自己的床上,一切正常。 可她隐约记得,自己昨晚好像是练习的时候跟李小清聊天,聊着聊着就睡着了。 难道是李小清把她带回来的?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焦急的呼唤:“解彗!你起了没啊!快去大礼堂准备了!” 是钱悦在急急忙忙地敲她的门:“你昨天晚上到底几点睡的啊!早上本来要彩排一下的,结果怎么叫你怎么推你都叫不醒!猪一样!” “我要不是顾忌着镜头,高低都得给你两巴掌试试!” 解彗没理会她镜头外的妄言,一拍脑袋,终于想起自己忘了的事:今天是校庆表演。 见她总算清醒了,钱悦又风风火火离开了:“你快点过来啊!我们人都齐了,就等你了!” 解彗连忙换好漂亮的礼裙,刷牙洗漱,便冲出了宿舍。 天空阴沉沉,乌云肩擦着肩,压得低低的,像是随时要下雨,她心头便更烦闷起来。 总觉得今天有什么事情发生。 来到大礼堂时,大家忙成了一片,布置场地的布置场地,对节目单的对节目单,其他嘉宾大概是在后场等着,在这里没找到人。 她倒是一眼看见了芝兰玉树的黎书,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戴着领结,更显身形瘦削。 此刻在人群中不急不缓地指挥着,与周围人群脸上的急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黎书现在是私高的门面,今天的校庆演出他是要担任主持人的。 她走上前,打了声招呼:“黎老师。” 他微微颔首:“解小姐,早上是不舒服吗?我看你没有参加彩排。” “哦,抱歉啊,昨天睡得比较晚,早上就起晚了,耽搁了大家的进度,真不好意思。” “没关系,你们的节目走位比较简单,你可以问问同行的人。”黎书说,随后又看了看右手上的表:“时间不早了,你快去后台吧。” 解彗目光在他的手表上定了一会儿,却是一愣。 有些细节从她脑海中闪过,构成了一个有些不可思议的猜想。 “解小姐?怎么了?”黎书见她不动,又叫了两声。 解彗这才如梦初醒:“哦,好的,我这就过去。” 她缓缓转身朝后台走去,然后又不由得转头,看了一眼黎书。 他已经在跟身边人对流程了。 “解彗,你怎么魂不守舍的,想什么呢?”钱悦皱着眉问。 还没等解彗回话,她又叫了起来:“你二胡呢?怎么没拿二胡?有没有搞错!你临时改节目啦?” 解彗总算反应过来手里空空的,她醒来的时候就没看见二胡,也就忘了拿,或许是落在天台前的楼梯上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 她本就一脑袋的问号,现在被钱悦尖利的声音刺得头大,干脆面无表情回她:“是啊,改成无实物表演了。” 钱悦:“……”她终于看出了解彗的心情不好,讷讷闭嘴。 蒋廷看着她的表情,眉头隆起:“你还是赶快回去拿吧,没关系,来得及的。” 解彗点点头,又拖着脚步朝来时的方向走了回去。 回到宿舍楼,宿管的房间里竟还亮着灯。 坐在窗前的宿管戴着老花镜,难得沉静,正目光珍视地擦着什么东西。 她生怕引起她的注意,蹑手蹑脚想要走到楼上,只在经过窗前的时候,余光不经意往她手里滑了一下。 随即骤然停下了脚步。 她再仔细看去,没错,宿管阿姨正在擦拭的,竟然是二胡的琴弓。 心里有什么想法呼之欲出。 她急急地一下子冲到窗前:“阿姨,您擦的是不是琴弓?这是谁的?” 宿管被她吓了一跳,怒气冲冲地摘下眼镜,几乎是从椅子上跳起来:“又是你!你存心跟我过不去是不是?!” 她低头看了眼手上的东西,好像洞悉了她的想法:“哦,我知道你也在练二胡,你是不是以为我偷了你的二胡?!” “不,不是,”解彗缓慢地摇着头,对她说:“我知道,这不是我借的那把。” 节目组帮她借的那把二胡只是半新,而这把看上去被日日擦拭,所以格外干净明亮。 更重要的是,她终于想起来了,从第一天来到宿舍起,这个宿管阿姨就在擦拭着琴弓。 只是她竟然该死的一直忽略了。 她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问:“我想问的是,是您会拉二胡,还是……还是别的人?” 是……李小清吗? 这句话仿佛触及了某个点,宿管胖胖的身躯颤抖着,胸口剧烈起伏,眼睛瞪得大大的,胸腔中好像鼓着一股气难以舒发。 终于,她瞪着眼,近乎吼出来:“是我女儿的!是我那个不孝女的!是那个抛下了妈跑去自杀的不孝女的!行了吧!” 解彗僵直在原地,说不出一个字。 赵强昨晚的话在耳边划过:“其实我女儿也在这所学校上学,但是从来不敢让人知道我是她爸爸,见到了也当不认识……” 原来宿管阿姨,是李小清的妈妈。 李小清短发,清秀,宿管阿姨肥胖,脸上满是褐斑,鼓大的脖子两侧是她脾气的最好体现。 谁能想到,岁月在她身上蹉跎了多少。 对面胖胖的中年女人依旧瞪着猩红的眼大吼:“那就是个白眼狼!你提她干什么?!” “那个死丫头,学什么不好学人家自杀,我一辈子抬不起头,一辈子对不起李家的列祖列宗!!” 她呼哧呼哧喘着气:“生孩子有个屁用啊!我宁愿从没生过她!不就是骂了她几句!她在学校从来不认我这个娘!她嫌我给她丢脸,一天到晚只知道抱着她那把破二胡!” 可随后,她全身的力气好像被抽干了,通身无力地贴着窗户滑落了下来:“我就把她的二胡给摔了。” “她恨我,恨我摔了她的二胡,至于吗?!我还比不过一把二胡吗!!” “中午!她就抱着那把被我摔坏的二胡,从楼顶跳下来了!至于吗!” “可是我知道错了,我知道了啊,啊——”自她胸腔中发出一阵巨大的悲鸣声:“我中午就跑出去给她买新的了啊!!” “为什么啊?!你们都说这里有鬼!你们都说她变成鬼了!可是从她死后我已经在这里守了十年了!!有个屁鬼啊!什么都没有!有鬼的话她怎么不来见我啊?!她来骂我啊!来害我啊!为什么啊!!” “她从来……从来没有出来见过我……呜……”她双手捧着脸,泪从指缝里不断流出,“为什么啊……哪里有鬼啊……” “都是我的错……那是我的女儿啊……”她的哭声全部堵在胸口,无声地流泪。 “她不来见我……” 解彗像是被一闷棍打醒。 沉重又痛,她看着痛哭失声的宿管阿姨,默默摇了摇头。 李小清不可能会因为这个跳下来。她相信。 她心头剧烈狂跳,不再去管落在天台的二胡,一路狂奔去了小树林。 “嘿,小解,你来得正好。”那鬼的声音听在耳朵里有些失真。 她红着眼,抬起了头。 “今天不需要再熬夜啦。” “因为我们就要走了。”她看着树上,那两个影子正在渐渐变得透明。 刚才想问的话突然梗在了喉咙里。 “时间不多了,那就长话短说吧,我们早上只想起了有关赵强的一件事,就在李小清跳楼那天,他中午在那栋宿舍楼顶跟一个女生告白了。” “他约了同班的几个男生一起壮胆,不过那几个男生心里根本没想帮他,路过这里的时候说,只是去看他的热闹。” 解彗心中一跳,那一年,西苑的宿舍楼还是女生宿舍。 宿管刚才说,李小清就是中午跳楼的。 而那个时候,其他学生们都在教室午休,宿舍楼没人。 她还串起了更多信息——就在黎书的办公室,老同学们打趣说:玲子,赵强不是还追过你吗…… 可她来不及多想,树上的两个鬼影已经越发透明了,几近消失。 “谢谢你们告诉我这么多!”一切都太突然了,她仰着头,大声问了一句:“那你们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东西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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