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前辈:“他们是谁,又是什么时候找上你的?” “什么时候啊,我想想。”若云仰头靠在刑椅的椅背:“大概是我女儿离开我的半年后吧。” “十一年了啊,囡囡……” “我的女儿,那么小,那么懂事,偏偏老天爷不开眼,世界上的所有不公全都落在了她的身上。她喊我娘亲,说特别想去看一看花灯,想去看一看大河,可她死了。” “她死了!” 若云的脸上有一瞬间的狰狞,整个人也迅速衰败,就像是一个行将就木,浑身上下充满了寂寥与空洞,随时可以消散崩塌但仍苦苦挣扎的泥偶。尤其是她的那双眼睛,不过是两谭死水。 “囡囡……” 在十三前辈动手之前若云又调整好语气,扯着嘴角用一种缓慢,讲故事一样的语调说:“她死了,我身为娘亲得为她报仇啊。” “所以当时有一个商人打扮的人找上我,说他的主子有办法帮我达成心愿时,我跟着去了。” “到了宅子里,我才知道他说的主子是一队有着外族人长相的商人。他们和我谈条件,想让我进宫当他们的细作不然就会杀死我。我毫不犹豫的同意了。” 为什么找她?大概是因为她孤家寡人一个,还是当年案子的受害人,以为能够被轻易洗脑成为他们手里的刀吧。 只是一想起那群被她答应的速度惊到的外族人,若云就想笑,她也确实笑了出来。 “其实他们根本不用威胁,只要能有人帮我报仇,不论那人是谁开出什么条件我都会同意。他们给了我一些钱,说一年后宫里的人来选人时让我报名,我一定会被选上。” “我拿着钱,没有声张,依旧过着穷苦的生活。后来,我果然选上了,还一步步成为了皇后宫里能说的上话的人。” “以前他们还会让我给其他细作说一些消息,等我成为了小厨房的负责宫女后,他们反倒不敢再让我做什么了。” “要不是刺杀失败,他们也不会冒着让我暴露的危险把药给我。” “那群蠢货!说什么只要我不出错,毒药绝对不会被任何人发现。结果呢?”若云嘲讽:“十年了,都想不出一个万无一失的法子。蠢成这样还信誓旦旦地说能替我报仇,愚蠢!” 镇狱司抓捕的犯人嘴中最不缺的就是故事,十三前辈面无表情地听完,等若云闭嘴后,他道:“你的仇人,早在闽州知州落网的那一年就已经全都被处以死刑,无一人幸免。” “而你,是大燕人!” “身为大燕人,竟然甘愿为外族人做事,提供情报。” 若云嗤笑:“谁说我的仇人是他们了。” “我的仇人,是我们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啊!” “他在京城享受着世间所有的荣华富贵,听着各地官员们的汇报,只要明面上过得去,他又怎么会愿意知道底下到底藏着什么肮脏呢?那怕是会污了我们皇帝陛下的耳朵吧。” “杀了贪官,那还不是为了他的颜面,为了能在百姓心中竖起一个仁慈的假象?” “我和我相公家一共一十二口人的命,不过是他奏折上的一个数字,随口说两句不痛不痒的遗憾与抱歉就能翻过去的数字。” 若云眼中泛起波澜:“他们在我眼里,全都是活生生的,一起生活了许多年的人。” “我是大燕人,那又怎样?” 直视面前面容严肃的老者,若云眨去眼中的水光:“大燕的皇帝心中无我,我又为何要为了大燕鞠躬尽瘁。” 她身体放松靠在刑椅中:“当然了,你们这群皇帝的走狗是永远没有办法认同我的。” 十三前辈根本不会被这些话激怒,他反问:“你心里没有大燕,又为什么把你与外族的交易说出来?” “因为他们太蠢了啊,他们还骗了我十年。” “我被抓了,没有办法报仇,但我可以把这些说出来挑起你们与外族的仇。你们只要打起来,皇帝不痛快了,我就高兴。” 外族人野心不死,计划接连失败必定还会有后续的动作,就算皇帝不想开战,可这却由不得他。 “皇帝,不过是一个善于伪装自己的小人罢了。” “明面上装的心慈大度,实际上呢,只看他的后宫,皇后、婉贵妃、容淑仪……后宫里的妃子们,看似有着极大的自由也不用为他争风吃醋,实际上说白了不过是他囚禁起来为自己生孩子的傀儡罢了。” “她们有什么抗拒的权利?” 在宫里十年,别的不说,若云对皇帝的后宫已经相当了解。 “这皇城上上下下,有谁敢说他一句不好,下一刻你们镇狱司是不是就会倾巢而出,随便扣一个罪名……啊!” 十三前辈收回鞭子,冷声道:“这是因为你的胡说而应得的一下。” “下一次,再随便咬人可不只一鞭子的事了。” 若云低着头喘息,缓解伤口的疼痛。 “喵——” 突然,一声猫叫响了起来。 黎沅拍拍暗一的手臂,示意自己想要离开。 听完若云的话,他的那些疑惑不需要询问,就能大致猜出来。 更重要的是,黎沅觉得自从若云的女儿死后,她就已经疯了。仇人已死,她的满腔仇恨无处发泄,也没有随着时间慢慢散去,而是将它们转移到了身边的一切上,尤其是燕朝的帝王。 她想:如果不是他御下不严,一切都不会发生。 可那是帝王,她再恨之入骨也无能为力。所以当有一个希望摆在她面前时,她毫不犹豫地伸手抓住了,即使那是来自魔鬼的邀请,她义无反顾。 反正她已经孓然一身。 黎沅不想去评价若云的恨该不该,有没有必要,他知道的是,若云是一个已经偏执,并且为自己的偏执做了许多错事的人。 不管她有什么令人心酸的故事,都不该是她背叛国家,企图让一整个国家陷入混乱,置无辜百姓于危难的理由。 不过若云说她已经不在乎大燕了,黎沅觉得这话不完全对。 假设她说的话是完全正确的前提下,那么从她话里透露出的信息,深挖的话已经足够让外族人喝上一壶。 能收拉刺客,那个外族商人的地位应该很高。她是目前唯一一个见到了来大燕行商是不怀好心的,外族人面容的人,甚至还可能知道那个商队的名号。 如果她完全无心大燕,这些话她一开始就不该说。 毕竟她一个没受过培训的半路细作,可不像嘴硬的刺客一样,能抵住镇狱司的诸多刑罚。 而且若云的“挑起两族纷争所以说实话”的理由,根本站不住脚。她怎么知道外族人一定会发起战争呢?要是有点脑子,见自己十年的计划全都化为泡影,该理智地冷静下来容后再议。 外族为什么搞小动作?不就是因为正面打不过才搞的嘛。 当然,这只是黎沅的猜测,可能是他想的太多了。若云真正怎么想的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了。 后续和他无关,那都是皇帝该操心的事情。 可惜的是,他没有注意到暗一的站位,想着事情习惯性地朝前一指,正好指在了若云那里。 在暗一眼中,那就是猫催着他询问的动作呀。 来到十三前辈身边低语几句,得到同意后暗一做了下心理准备,一本正经地问若云:“你为什么疏远这只猫?” 黎沅:“???” 咱们不是给十三前辈说一声就走的吗?暗一你这个问题,从你的嘴里说出来真的是,猫都替你尴尬。 没想到若云竟没感觉哪里不对,抬头看了一眼猫低声说:“它是皇帝的猫。” “猫应该是自由的,不属于任何人的,可它却变成了皇帝的猫!它本该是一只无忧无虑的猫,是皇帝强制割断了它的自由!” “狗皇帝,连猫都不放过!” 暗一:“……” 十三前辈:“……” 黎沅沉默。想不到他竟然还为燕帝拉了一份仇恨。 不否认有猫就是喜欢自由,但他不是啊,比起自由他还是更喜欢能躺平的咸鱼生活,上辈子他已经很努力了。 唉,只能说,人确实该多学一门外语,比如猫语了。 “喵——” 拍拍暗一的手臂,这一次黎沅没有再指错方向,被暗一带上了地面。 夜已深,黎沅想回宫的话随便一个暗卫就能直接把他送回去,但他不想费那个劲儿来回跑,就想着在镇狱司凑合一夜。 “喵~” 你去干活吧,我去玩了。 黎沅正准备往下跳,却被暗一抓住四只爪子横抱在怀中。仰躺着时,他能清楚的看到暗一皱着的眉,纠结的面容。 “喵?” 暗一看看猫,迟疑道:“虽然不应该私底下谈论陛下的事情,只是刚才那个若云说的有一些不对的地方。” “镇狱司的人都清楚,自然不会误解。可阿梨你……我觉得还是应该替陛下解释几句。” 经过和狮子猫一段时间的相处,他已经能够自然的和猫简单说上几句话,但像今天这样如此正经的解释猫极有可能根本听不懂的东西,他还是非常的不自在。 但是说都说了,他只能忽视那点不自在,继续说完。 而且,万一阿梨听懂了,误会陛下从而疏远呢?暗一觉得,在这只聪明的猫身上一切皆有可能。那可能的一点点几率,他也得替陛下抹平了。 别问,问就是暗卫的素养。 抱着猫走到一个无人的房间,暗一把猫放在桌子上:“我要给你解释一下,陛下的后宫是怎么回事。你不要相信若云的话,那都是错的。” 黎沅蹲坐着,歪头:“喵?” 后宫? 他虽然觉得若云的话大部分都是真话,但也没有傻到相信若云主观臆测的那些啊。 不过他确实对燕帝的奇怪后宫好奇很久了,现在一听里面可能有八卦,他立刻坐好准备听故事。 暗一讲故事的能力和他的武力值是成反比的。 他轻声道:“陛下是独子,先皇又特别注重对陛下的教导,所以陛下一心全都扑在了国事上,一直没有娶妻。” “直到陛下登基那年,朝臣提议选秀。” “陛下是最不耐那些儿女情长的,而且也知晓后宫中可能会出现的那些阴私腌臜之事。为了注意力不被分散,也为了减少那些不正之气保全皇嗣,所以在选秀之前陛下命镇狱司的人对周边几个地方有资格入选的秀女们,做了一下简单的走访调查。” “陛下挑了六个行事比较独特的女子,将她们纳入了后宫。后来陛下也用娘娘们做借口,回绝了之后的选秀。” “所以后宫的娘娘们可以随便做自己喜欢的事情,陛下从不干涉。” 暗一快速说完,松了一口气:“好了就是这样我说完了。简单来说就是娘娘们自愿的,陛下没有逼迫,阿梨你千万不要误会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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