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山洪,被洪水冲走的人,还有韩东塬…… 她动了动,只觉得全身肌肉都特别酸痛,头也有些晕沉沉的。 手撑着床,慢慢坐起了身。 “吱哑”一声,门被推开了。 是韩东塬。 他手上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有两只碗。 程柠的目光落到他身上,然后又落到他托着托盘的手上。 是两只手都好好的韩东塬。 韩东塬看到靠坐在床上的程柠先是一愣,随即就是大喜,大步走到床前,把手上的托盘放到桌上,就伸手摸了摸程柠的额头,唤了一声“柠柠”,道:“柠柠,你怎么样?” 程柠看着他,还有些恍惚。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然后目光从他的脸上慢慢移到他的右胳膊上,定定看了几秒,手落下握住,摸了摸,再握住,那些复苏的记忆终于慢慢清晰起来,人也清醒了许多。 她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她回到了前世,再经历一次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 就是她现在醒过来,还没能缓过神来,只觉得心一抽一抽的疼。 ……但她记忆中的前世和梦里经历的那个前世却又不一样,很多地方不对,但却又好像一幅长卷一样,拼凑在一起,又那么诡异地连在了一起,甚至连以前很多想不通的地方都通顺了,只不过不容她细想,韩东塬出声了。 “我没事,” 韩东塬看她握着自己的胳膊,只以为她是担心他救人那天受伤,把手抬起给他看了看,那上面缠着纱布。 他跟她柔声道,“只是受了点小伤,上了药,包扎了也就没事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现在感觉怎么样? 一点都不好。 “三哥。” 她出声唤他,喉咙也疼得不行,声音几不可闻。 “先喝点水。” 韩东塬转身去拿桌上的碗,可是抬手她的手却握着他的手腕不放,他的目光在她的手上顿了顿,尽管她手上并没有任何力气,他也没有把手腕从她手里抽出来,而是换了一只手,用左手把桌上的碗端了过来,然后再用左手喂她。 程柠真的很渴,手上没有什么力气,就着他的手慢慢把一碗水都喝完了。 酸酸甜甜的,带着些清香,好像也是熟悉的味道,是炖梨子水。 喝完喉咙舒服一点,人也又清醒了两分。 “还有药。” 他又端了一碗黑乎乎的东西过来。 程柠皱眉,嫌弃地看了那碗东西一眼,问他:“我怎么了?” 韩东塬看到她的小表情又心疼又好笑,道:“你高烧已经昏迷三天三夜了,幸亏之前我们准备食物和药材医疗用品准备得充足,不然这次山洪就算是没被洪水冲走的人,后面可能也要受很多罪。” 说到这里皱了皱眉,这次山洪他们花了很多心思时间准备,但村里还是死了六个人。 那是六条人命。 但上游和下游别的大队更是伤亡惨重,有的一个大队就死了几十人。 这是别的大队跑他们这边借东西时传过来的消息。 这边离公社远,山洪爆发,很多地段山路都被封,还是到今天早上勉强跟公社那边通上消息。 今天上午还有北城和省城的记者跟着救援部队过来,物资和医疗用品什么的也都是今天才运过来一些。 三天。 程柠呆了呆。 可是她那一场梦,有三十天吧,或许更长。 但那场梦那么真实,真实得像是亲身经历了一遍,真实得让她到现在也缓不过来,心还被绞着,又窒息又痛,呼吸一下都要缓一缓。 他拿了药碗让她喝。 程柠不想喝,摇头,道:“我没事了,喝点水应该就好了。” 韩东塬看她那样子也不舍得逼她,伸手又摸了摸她的额头,已经不怎么烫,但还是拿了退烧药给她吃了一片,才道:“那你先躺一会儿,我去拿点粥来给你喝。” 程柠没出声。 他要起身,她却还是握着他的手腕不放。
第107章 也就是你病了 她这副样子,简直让韩东塬的心酸胀得不行。 她刚刚醒过来喝了梨子水,喝粥也不急于一时,见她这样痴缠自己,他又哪里舍得放下她? 他遂又坐下,伸手抚她的脸,哄她,道:“没事了,都没事了。” 声音嘶哑。 他那天救人身上也受了伤,但这几天一边安排厂子和村子里的事,一边照顾程柠,几乎是不眠不休,程柠一直高烧不醒,他又心焦不已,这会儿整个人胡子拉碴憔悴狼狈,状况并不好。 而程柠看着这样的他,脑子里又把这个他和前世的他重合,想到前世他得知自己死后会是什么情形,她只觉得心痛如绞。 ……她又想到他的入狱。 其实她之前一直有些不太明白,以他的能力,就算是被人陷害,他也未必不能查出疑点翻案吧。 可是他始终沉默。 他甚至放弃了辩解。 或许他因为她的死那时情绪就不在正常状态之中,甚至可能是自我放逐。 她因为这样的猜想头痛欲裂,想到前世自己的死带给他的痛苦又心痛欲死,如果她只是强行回去搅和了一番,最后给他留了一句责问就死了,那她还不如早早就死了。 “三哥,” 她抓着他的手用力,但其实也没有多少力,另一只手却是按住了自己的脑袋,面上露出痛苦之色。 韩东塬看她这样又是心疼又是紧张。 他伸手把她搂到怀中,另一只手帮她揉按脑袋,问她:“不舒服吗?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又哄她,道,“你放松点,没事了,已经都没事了,我在这里,我没事。对不起,柠柠,以后不让你这么担心了,都是我不好。” 他是真的又自责又懊恼。 程柠听他这么说,却是越发的心痛,脑袋一阵绞痛之后缓过来,就伏在他怀中,泪如雨下。 韩东塬看她哭,简直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 但她昏迷三天,醒过来情绪太过激动显然不好。 “好了,别哭了,” 他抚着她,道,“你刚刚醒过来,哭太多不行,我一直在这里,这几天我天天陪着你。” 程柠这才慢慢平静下来。 韩东塬摸了摸她,道:“我去拿点粥过来给你,你这三天都没吃东西,一定要吃点东西。” 粥他每天都煲了放着,这样她醒过来随时都能有的吃。 顿了顿又道,“我再叫孙老中医过来看看你。” 程柠靠在他怀中,却还是不肯放开他,道:“三哥,你亲亲我。” 在这一世的韩东塬这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程柠从来都没有主动叫他亲她,更不曾这样痴缠过。 他一直以为他们两人的感情,是他强求来的,她是被动接受的那一个。 他心里各种情绪翻涌,摸了摸她就低头吻住了她。 小心翼翼,从眼睛到脸颊再到唇瓣,不用她说,极尽的温柔爱怜,生怕她病中不舒服,加重她的病情。 恍如隔世的亲吻,极致的担心害怕,至死都没能再见他一面的痛苦,让她再触到他的吻时全身都忍不住微微颤抖,虽然没什么力气,也极力地回应他,韩东塬感觉到了,搂她搂得越紧,却越发的小心,忍耐着撤开,一遍一遍地安抚她,等她平静了些,跟她道:“你躺一会儿,我去拿点粥过来喂你,几分钟,几分钟就回来。” 程柠这才松开了他。 程柠放开他,目送着他离开,这目光让韩东塬差点都想放弃去拿什么粥。 不过她昏迷了三天,这中间就勉强喂了点水和药,一会儿就是晚上,不吃点东西肯定是不成的。 而且不让孙老中医来看看她也不放心。 程柠看着韩东塬出了门,看着门呆呆怔了一会儿,才慢慢躺下了。 她一躺下,房间空落落下来,不可避免的就又回想起前世。 有时候恍惚间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处,是不是还在前世,她身体不好,别人看她总小心翼翼的,韩东塬没了一条胳膊,放弃了她去了乡下,哪怕是盯着熟悉的衣柜熟悉的房门熟悉的桌子,心也总带着些惶恐。 她闭上眼不让自己陷入惶恐惊惧中,让自己冷静冷静。 去想梦里经历的那个前世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到底是一个梦,还是真的是前世她缺失的那部分记忆? ……她努力将自己以前的记忆和梦里的记忆拼凑起来,就发现很多以前奇怪或者解释不了,也想不明白的事情都合理起来了。 肖兰,梁遇农,肖老太,方婆子…… 她突然想到,这些人,这些人除了在这个前世的梦里,她两世都从来没见过,但她到现在还能清晰的记得起他们的样子来,甚至她们穿什么衣服,说话的神态,还有她们的声音,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那如果她见到她们,她们真的跟她梦里出现的一模一样,是不是证明,那些的确是曾经发生过的? 前世发生过的? 心口又像是被一刀一刀划过,传来一阵阵尖锐的疼痛。 程柠捂着心口只觉得疼痛难忍时,门被推开。 是韩东塬回来了,他手上端了粥碗,看到程柠面色又有些不对,忙把粥放到桌上,上前扶了她到自己怀里安抚她。 程柠靠在他怀中好一会儿才慢慢缓过来。 她伸手摸了摸他,转头看桌上的粥。 韩东塬一直注意着她,看她看粥,以为她是饿了,就扶了她靠下,转身端了粥过来。 程柠烧了三天三夜,大概是饿得过度了,并没有什么胃口,但她不喜欢自己虚弱,这会儿醒过神来,就认真就着他的手吃了几口。 认真的模样看得韩东塬心里一阵阵酸软。 刚吃了几口,门就被敲响了。 “进来。” 韩东塬道。 门推开,进来的是孙老中医和沈青。 沈青一看到醒过来的程柠眼圈就红了。 孙老中医上前给程柠仔细把了脉,再看了看她舌苔,道:“风邪入侵,好在已经散热,不用太过担心了,但这次病重,伤了元气神,要好好养上一段时间,切忌再伤神伤气了。” 说完又看向韩东塬,道,“这段时间你多照顾一下她的心情,多顺着她陪着她,外面的事她想知道就跟她说说也没关系,不说反而让她挂心,就记得别让她烦扰伤神就成了。” 孙老中医是程柠请徐社长帮忙从木场要过来的,这些日子也看到她对村民有多尽心尽力,晕倒前还指挥着大家做着各项灾后的安排,就怕她一醒过来就又要劳心劳力。 韩东塬道:“好。” 程柠听到孙老中医的话却不由得想起梦里那些“不能受刺激,要顺着她”的话,眼圈不由得又是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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