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睡?” “打坐修行而已。” 陆尘远咂了咂舌。 习武之人,一晚不睡确实算不上什么,打坐亦可恢复精力。他听穹宇说起过,有些江湖人士为了内力修为能精进的快一些干脆用打坐代替睡觉的事情, 他敬谢不敏,却也敬佩这些习武之人的毅力, 没想到奕鸿竟然也是这种狠人。 奕鸿把陆尘远迎进屋,沏了杯茶给他,然后问:“这么晚来,是有什么事吗?” 刚蹭了楚怜卿的茶水又来蹭奕鸿茶水的陆尘远推远了茶杯,试探地问:“你对楚怜卿……了解吗?” 奕鸿答道:“略有耳闻。” 陆尘远继续问他:“那对楚怜卿身边的那些人呢?” 觉得这个问题太宽泛,他又着重补充了一下范围:“比如今天见过的沈星辉和石小黎?”
第94章 碎雪楼 知道陆尘远对碎雪楼了解不多, 奕鸿整理了一番思路,从头开始介绍。 碎雪楼,江湖四大顶尖门派之一, 楼主楚怜卿本人乃是江湖最顶尖高手之一,以女子之身从不起眼的小喽喽一步一步往上走, 管事、总管、副阁主、阁主, 乃是最终成为楼主,其传奇经历广为流传。 自楚怜卿之下,则分了春夏秋冬四阁,阁主之下再分总管、管事, 最底下的则是刚入门的弟子或功夫不济的小喽喽。 目前在任四位阁主, 春阁阁主冯婷, 是楚怜卿尚为春阁阁主之时就跟在她身边的一员老将,可以说是楚怜卿的死忠, 这次楚怜卿发生意外, 不知为何这位春阁阁主至今仍没有动静, 夏阁阁主田北池, 跟随前任碎雪楼楼主南征北战多时,劳苦功高,前任楼主意外身亡之后,他就到了楚怜卿的手底下办事, 算是“前朝遗老”,办事虽然滑溜, 但胜在听话, 秋阁阁主傅龙越, 也就是放出话来在摘星阁设宴的那位,多半是和黑衣人及神秘高手勾结之人, 他和楚怜卿有一段过往,楚怜卿未发迹时还在他手底下混过一段时间。 只不过,楚怜卿是舞女时,他是秋阁的一名管事, 楚怜卿正式成为碎雪楼弟子时,他成了秋阁的一名总管, 楚怜卿成了管事时他还是总管, 楚怜卿成了总管,他才靠熬资历熬成秋阁副阁主, 楚怜卿一跃成为春阁阁主时,他还是个副阁主, 而等楚怜卿力争楼主之位,成为整个碎雪楼的主人时,他才因为碎雪楼高层几乎死绝而混成了秋阁阁主。 傅龙越从来都不是个心胸宽广的人,他会不服楚怜卿而在碎雪楼掀起风浪,这实在不是什么新鲜事,唯一的意外大概是他居然恨楚怜卿到了不惜勾结蛮夷的地步。 最后一位,冬阁阁主施楚兰,是个千娇百媚玲珑心思的大美人,她既不站在楚怜卿一边,也不和傅龙越为伍,但和每一边都能搭得上话,不好说她在这次碎雪楼之乱中究竟起了什么作用。 “那石小黎和沈星辉是哪个阁的人?”陆尘远问道。 “他们哪个阁的人都不是,”奕鸿摇了摇头,解释道,“这两人在碎雪楼地位有些特殊。他们可以算是四阁阁主之外直属于楚怜卿的人。” 这样特殊的处境盖是因为他二人加入碎雪楼的方式有些特别。 他们是被楚怜卿捡回碎雪楼的。 “捡回去的?”陆尘远讶异道。 石小黎娇憨可爱,沈星辉老成持重,指看那二人的样子,他完全想不到他们还有这样一段过往。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奕鸿微微眯起眼 喃風 睛,似乎在回忆着什么,“楚怜卿还不是春阁阁主的时候,沈星辉就已经跟在她身边了……” 说起来,很久之前……大概是十五年前吧,在云中山庄的第一届论剑大会上,奕鸿其实还见过沈星辉一面。 当然,不只是沈星辉,还有那时的楚怜卿。 尚为春阁阁主的楚怜卿还不是现在这般平和的样子,作为碎雪楼的新锐,一身红衣的姑娘如一团热烈燃烧的火焰,一双秋水翦瞳中是明晃晃的锐利和骄傲,只是对视就要将人给灼伤。 与在论剑大会上力战群雄大放光彩的楚怜卿不同,还只是个四五岁孩童的沈星辉就要不起眼得多。 小小的孩童还不到人腰线那么高,却安安静静地坐在场边,面无表情地紧紧盯着打斗激烈的场上,哪怕什么都看不到,依旧固执地瞪大了眼睛,去追逐台上那一抹跃动的极红, 偶然看到这一幕的奕鸿就在想,明明还是个孩子,怎么看起来倒像是个小老头子? 直到明媚如骄阳的女子得胜归来,大力摸摸孩童的小脑瓜,那孩子仰头看着女子,如死水无波的眸子里终于染上一丝稚气,一点依恋。 那时,奕鸿忽然就意识到,这两个人之间一定有什么故事。 当年的相遇不过是一场萍水相逢,短暂的交集之后,大家各自回到自己的轨迹。 论剑大会之后,奕鸿忙于游荡江湖,忙于四处寻找师父的踪迹,对楚怜卿和她身边的孩童关注甚少。 没想到他们的再次相见之时,竟是一晃十五年,楚怜卿收敛起往日的锋芒,成了别人口中稳重可靠的碎雪楼楼主,那时的“小老头子”也成长为能够独当一面的少年, 唯一没变的,大概就是那份“少年老成”的脾性,和依旧追随着红衣女子身影的脚步。 至于石小黎的加入,那就是楚怜卿成为碎雪楼楼主之后的事情了。 这故事说起来也老套, 小姑娘父母双亡,寄宿在亲戚家里,因为长得好看,被心术不正的亲人卖去了怡红院,在那里吃尽了苦头。 就在小姑娘卖身的那一天,偶然看到了因事路过的楚怜卿,于是拼了命逃到楚怜卿的脚下,抱住她的腿死也不肯撒手。 楚怜卿怜惜小姑娘身世凄苦,又欣赏她破釜沉舟的勇气,向怡红院买下小姑娘的卖身契,带回碎雪楼,取名叫石小黎,之后便一直带在身边。 “原来……是这样。”陆尘远垂下眼帘,怔怔地望着水面漂浮不定的倒影。 石小黎也好,沈星辉也罢,他们在最弱小最无助的时候遇到了楚怜卿,这大概是他们不幸的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幸运吧。 “确实是幸运,”奕鸿认同的点了点头, 至少石小黎没有真正陷入泥潭脱身不得,沈星辉也没有沦落到要和野狗畜牲去抢吃的。 陆尘远这才意识到,他一时失神,竟是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但这世上,像这样的幸运终归只是少数……” 或许是深重的夜色让人不由的倦怠, 陆尘远听到奕鸿这样对他说道,“我这里还有一个故事,只是没有他们这么幸运……你要来听一听吗?”
第95章 凑巧 隔着跃动的灯火, 奕鸿的身影半是明晰半是朦胧。 陆尘远心中了然,但没有戳破,只做好奇地点头:“愿闻其详。”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明明是主动挑起话头的人, 却是这样说道。 一个平平淡淡、没什么波折、甚至称得上乏善可陈的故事随奕鸿的娓娓道来而呈现在陆尘远的眼前。 一个孩子,幼时父母恩爱, 家境富足, 衣食无忧,一朝突变,出门踏青之时忽逢歹徒,双亲相继惨死眼前, 只剩那孩子坐在血泊之中, 眼睁睁看着劫匪步步逼近, 雪亮的刀尖,母亲的血流过刀身, 一滴一滴滚进草丛。 就在孩子命悬一线之际, 有白衣的仙人踏风而来,从天而降, 救下稚童, 有些歹徒被当场诛杀,有些则望风而逃。 之后,仙人见幼童年幼失怙, 心生恻隐,兼之武学天赋过人, 遂收入门下,带回孤岛, 于云栖台上日日教授武功,传道授业。 日出而作, 日落而息, 规律平和的生活逐渐抚平孩童丧亲之痛,心底淌血的伤口逐渐结痂、愈合,只留下一个难看的疤痕。 可这样的日子并不长久,仙人毕竟身负要事,三年之后便再度离岛,只是归期不定, 或一两个月,或三年五载。 一日又一日, 一年又一年, 在这座清冷的岛上,孩童渐渐长大,身体抽枝发芽,已经可以被称为少年, 当初杀害他父母的歹徒,早一步是他一合之敌。 再后来,他有了师妹,师父归来又离开,离开又归来, 然后在一次离开之后彻底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再未露面, 既失去双亲之后,他又一次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离岛,寻人,偶遇害他家破人亡的歹徒, 复仇。 杀掉几个粗通武艺的人,对少年来说没有半点难度,手起剑落,不比杀一只鸡难多少。 在杀到最后一个人的时候,少年问了歹徒一个问题:“当年,你们为什么要杀那对夫妇呢?” 为寻仇? 为劫财? 他的双亲为人亲杀宽和,与邻为友,一辈子都没有干过什么坏事,为什么歹徒会找上他们? 少年的剑锋之下,歹徒哆哆嗦嗦惊恐万状的样子甚至比不上当年敢和歹徒拼命的那对夫妇的一分半点, 他说:只是一时兴起,凑巧而已。 他们本就打算打家劫舍干票大的,那一家人凑巧撞到了他们的面前,带头大哥一时兴起,带手下劫了上门的肥羊, 就算不是那对夫妇,换做是别人在那个时候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他们一样会动手打劫。 只是……凑巧…… 少年站在堆叠的尸体之间,握紧手中的剑,高昂起头,深吸一口气。 剑尖上,属于歹徒的血汇聚成一丝血线,一滴一滴砸在歹徒的脸上。 那歹徒双目圆瞪,瞳孔扩散,扭曲的面容定格在一个恍如恶鬼般狰狞的表情,已然是一个死人。 万里晴空,一望无际,碧蓝的天空连一片云彩都找不到,空旷死寂得叫人害怕。 竟然就只是因为……凑巧啊…… 不是寻仇, 不是谋财, 不过是一时兴起。 要说这些歹徒是杀害他双亲的最直接的凶手的话, 那他这个凑巧缠着双亲非要外出踏青的人又算什么呢? 歹徒的帮凶吗? 陆尘远心脏狠狠一跳,愣怔之下两只手下意识抓来什么东西填满空空的手心。 入手温热的触感吸引了他的注意,他逃一般将目光从奕鸿身上拔出来,投向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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