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讲求隐于黑暗,一击制胜,哪怕自身实力不高,亦能凭借出其不意的袭击而将一流高手斩于刀下。 因此,这第一击便至关重要。 可是看看他座下的第一杀手干了什么? 最初的袭击竟然未竟全力! 莫一跪在地上,深深弯折下腰,把额头抵在冰冷的地上:“属下武力不济,请门主降罪。” “武力不济、好一个武力不济。”御影门门主一步一步逼近跪着的第一杀手,眸中氤氲起漆黑的薄雾,“又或者是心野了,不向着御影门而向着一个外人?” 这等诛心之言,就差没有指着鼻子明着骂莫一背叛门派。 莫一慌忙辩解:“属下不敢。” 御影门门主冷哼一声:“天一,给本座好好记清楚,一入御影门,终生不得出,生是御影门的人,死也得是御影门的鬼……没有人能活着离开!更何况……” 他背对莫一,缓步走回阴影之中,“一个杀手,沾了那么多的血,杀了那么多人,结了那么多仇,除了这御影门,你还想去哪里、还能去哪里、容身呢?” 无边的黑暗丝丝缕缕缠绕着御影门门主的袖摆,似簇拥,又似侵噬。 莫一维持跪拜的姿势,眼前一阵黑一阵白地闪着雪花,几乎要听不清门主的话。 任务失败之后,为免被捕快追杀,他和门主马不停蹄无休无眠一路飞驰赶回御影门,之后更是连稍作休整的时间都没有就被门主叫到座下问罪。 外伤他尚且能忍,但他的经脉被外力所伤,初时隐隐作痛,拖到现在已经是火烧火燎一样的疼。 伤痛,惯来是体内的伤比体外的更难耐, 这一番折腾下来他体力透支,快要逼近身体极限。 莫一已经能感觉到意识逐渐模糊,马上就要支撑不住了。 在门主面前昏迷的后果,他承担不起。 莫一借衣袍遮掩,手指插入伤口中用力狠狠一压。 将将止住血的伤口崩裂开来,温热的暖流把他身上黑色的夜行衣洇湿一片。 借助这一阵钻心的疼,莫一驱走逐渐笼罩在脑海的朦胧雾气,勉强拉回些微意识,咬牙控制着跪拜的姿势不要走形—— 他得再撑得更久一些,至少、撑过眼前这一刻。 御影门门主旋身落座,右手支着头斜倚在座椅上,忽然倦怠了一般,意兴阑珊地一挥手:“带下去吧,按任务失败的处罚来……无令不得赦。” 只有两个人的房间里不知道从何处跳出来两个黑衣人,一左一右落在莫一的身边,向上首处跪地行礼,紧接着二人各自拉起莫一的胳膊,动作粗暴地把他从地上强行拽了起来,拖出屋去,在地上拖出两道长长的血痕。 莫一全程低垂着脑袋,不做半点反抗,被人像拖一具尸体一样拖过无光的走廊,拖向无边黑暗的血腥地狱。
第9章 不一样 逼仄狭隘的屋中点着昏暗的油灯。 这里的黑暗是如此浓郁厚重,微弱的火光穿不透,照不亮,反倒把这屋内的景光映衬得愈发阴暗可怖。 “啪、啪……” 鞭子划破空气,击打在□□上,发出或沉闷或清脆的声音。 一身黑衣黑巾遮面的黑衣人站在刑架前,规律地挥动刑鞭,每一次挥落又抬手,都会带起一片猩红滚烫的血雨。 被绑缚在刑架上的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一身血痕,手臂无力地耷拉着,任人施为,脚下是血聚的浅泊,杂草一样的头发遮住了他同样满是污血的脸,若非刑架的支撑只怕连站都站不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永远都不会停止的鞭挞声消失,施刑的黑衣人不见踪影,屋里只剩下受刑者细如游丝的吐息。 “唔姆……” 莫一从无边的黑暗之中缓缓醒了过来。 意识归体的第一瞬间他就感受到了连绵的痛苦自全身各处涌来。 一声痛呼涌上喉咙,又被主人本能地咽了回去。 莫一咬紧牙关,忍过最开始那阵尖锐至极的疼,等身体适应了难耐的疼痛,他像一个溺在水中的人终于能从痛苦的深潭中浮出水面,呼上一口新鲜的空气。 现在……是什么时候? 莫一艰难地抬起头,模糊不清的视线只看得到冰冷的墙壁上点着一盏昏黄的灯。 是了,他被关在地下的刑房之中,阳光纵使再怎么灿烂,也穿不过丈十的土地,照到这血腥地狱来, 接连不断的刑讯和昏迷模糊了他的感官,不分黑夜白昼,难辨时间流转,目之所及只有那一点什么都照不亮的油灯, 一入刑狱,年岁不知, 在这里,每一次呼吸都像过去一辈子那么久…… 仅有的一点力气很快被耗尽,莫一复又耷拉下脑袋,阖上眼睛。 没有人会来救他。 门主说出“向着外人”这样的诛心之言,便是说门主已经在怀疑他对御影门的忠心,之前派他一人去执行九死一生的任务也是为此。 他得恩人相救,没死成,让门主大为不悦, 这一次,他被门主抓住错处罚入刑狱,说不准就要死在这个十字架上了。 但…… 无所谓了。 莫一费力地吸着气,后背抵着坚硬的刑架,借行刑的间隙喘一口。 要做的事情他已经做完,剩下的,就只有努力让自己活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直到、时机到来! 他不需要等太久的。 丹阳城, 天亮不久,官府宅邸迎来一位访客。 “在下陆尘远,求见六扇门邓季同邓神捕。” 化蛇的穹宇把自己盘在陆尘远的手腕上,藏在陆尘远的袖子里丝丝吐蛇杏子:“咱们来这边做什么?不赶紧去救莫一吗?” 门口的捕快已经进去通传,陆尘远敛袖等在门口,分出神来说道:“我们来这里是来干正事的。” “正事?”穹宇想了一下,改口:“那就是为了夺那把匕首?” 陆尘远隔着门远远看到邓季同在往这边走来,低声道,“都有。” 现在可以肯定的是,他要找的东西是一把匕首,而匕首落在了御影门门主的手中,门主刺杀朝廷大员不成,眼下应该已经返回对她来说最安全的地方,御影门。 他想要匕首,想要救人,必须要去闯一闯这江湖中人人谈之变色的鬼窟魔域。 但他不能一个人去。 御影门门主鬼亦哭,原名已不可知,只因他行踪多变武功诡谲,一手暗器神乎其技,所到之处神鬼避让,江湖上不知道多少有名有姓的高手死在他的手上,这才得名“鬼亦哭”。 再加上御影门的地利之便和门下众多杀手的人和之利,他这么冒冒然地一个人冲上去救人,人救不到也就算了,自己怕不是也要搭进去。 他需要帮手,眼前就有最合适的人选。 “陆侠士来访,邓某有失远迎,失礼了。” “贸然来访,该道歉是在下才对。” 陆尘远被请进府中,正好遇到了院中散心的张大人。 “本官听邓捕头说,昨晚还要多些陆侠士仗义出手。” 几人分宾主落座,寒暄几句之后,张大人开门见山:“不知陆侠士此行,所为何事?” 说起来意,陆尘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昨晚,在下亦有一个朋友被御影门抓走。在下孤身一人,想要将朋友平安救出实在有些困难……在下初入江湖,不认识几个人……思来想去,只能求助邓捕头。” “原来如此。”张大人面色严肃,语气沉重,“这御影门行事嚣张狠辣,实在是令人愤慨!” 一旁的邓季同出口:“倘若是为了此事,邓某或许能帮的上忙。御影门胆敢刺杀朝廷命官,此事绝不能姑息。不日,六扇门将点兵列阵,直奔御影门,向其讨要个说 法。到时,便可将陆侠士的朋友救出来。” 说到这儿,他一抱拳:“只是御影门门主鬼亦哭身为江湖一流高手,招式奇诡难防,并不好对付,只怕倒时还得陆侠士同邓某一同出手,将其制服。” 陆尘远一口应下:“这是自然。” “好,江湖果然人才辈出!”张大人缓缓抚一把白须,“如此,便有劳陆侠士。” “所以,这就这么定下来了?不用再多说道说道?”围观了整个过程的穹宇蛇觉得有点不太行。 这不像是陆尘远上门求帮忙,倒像是主动上门当打手,邓季同想也不想一口答应,真是顺溜到不行。 “该说的都说了,还要再说道什么?”陆尘远一点都不觉得哪里不行。 御影门是个杀手门派不假,之前接的单子要杀的不过是走卒贩夫或江湖之人,杀便杀了。 这次做了一票大的,直接找上巡抚大臣…… 要是官府不能及时且妥善处理、杀鸡儆猴震慑江湖,这个口子一开,之后必回有更多亡命徒有样学样。 鬼亦哭不好对付,陆尘远自认功夫不算太弱,单打独斗奈何不了对方,为邓季同掠阵还是绰绰有余的。 邓季同和陆尘远并肩而行,及至门口,二人停下脚来。 分别的当口,邓季同几番犹豫,依旧是开了口:“陆侠士,邓某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愿闻其详。” 邓季同用很随意的语气讲:“陆侠士所说的那位被御影门带走的朋友,其实是御影门中的人吧?” 他看一眼陆尘远:“那一晚在场的,除了我、陆侠士、凌霄剑派弟子、神秘黑衣人,就只剩下那两个御影门的杀手了。和我对战的正是鬼亦哭,那么剩下的那个,就是陆侠士的朋友。” “邓神捕心思缜密,在下佩服。”陆尘远拱手,坦然应下,有些惊讶邓季同不过是凭借一点蛛丝马迹就能推断出这么多东西。 “这就是了,”邓季同叹了一口气,“陆侠士涉事甚浅,或许不知道,御影门,和其他的门派不一样,培养弟子门人的方法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寻常门派收弟子,要么是门中长老门主之类的人下山游历,遇到合心意的孩子就收入门下,要么是寻常人家慕名而来,过得了试炼就会被收入门中, 无论是哪种路径,拜入门后就会在各位师父师叔的指点下打磨筋骨,强健身体,打牢基础,在师门的照顾下步步攀升武道。 御影门则不然。 他们收的多是些父母双亡没有亲人的孤儿、或是去门牙子那里买来年岁较小的孩童,然后扔进修罗堂, 以严厉无比的训练泯灭他们的人心、人性,再用残酷血腥的刑罚抹除他们对死亡和痛苦的畏惧,一点一点把这些孩子从一个人硬生生磨成不知伤痛、无惧死亡而只懂杀人盲目愚忠的刀。 刀成之日,御影门会安排这些只差一步就能彻底成型的刀两两捉对,互相厮杀,胜的刀出阁,成为御影门正式的杀手,败的刀丢掉性命自此断折,以心头热血为胜者开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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