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宇在这一方世界可称为神,年龄还没他的零头多,知道的东西估计真就只有告诉他的这两句。 陆尘远自认虽无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胆气,好歹是能照顾自己的成年人,可面对一问三不知的穹宇,心中也不免生出了一点怀疑, 有这么一个年幼且不靠谱的“神”,这世界真的还有救吗? 契约已经签下,不论多难,都只有排除艰险,努力达成,至于眼下……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脑海中转过千般年头,压抑一夜的疲惫慢慢涌上心头,陆尘远终是抵不过如山的睡意,手支着脑袋渐渐睡去。 木屋陷入一片寂静,时间流逝,窗外日头高升至中天, 昏迷中的人眼睫轻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第2章 他想活 来自身体各处细细密密的疼让刚清醒的人不自觉咬紧了牙,下意识地咽下涌上喉咙的一声□□。 他这是……在哪儿…… 屋里似乎只有他一个人,入眼屋顶看着极其陌生,身下温暖的被褥像是天边柔软的白云,陌生的景象叫他在醒来的瞬间反手去摸藏在腕间的暗器, 他摸了一个空,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之前为了完成任务,他不仅用光了身上所有的武器,更是受了重伤,体力不支倒在了荒郊野岭,半昏半醒间又被什么东西从天而降当头砸了个正着,彻底昏迷过去。 再低头看一眼身上,不见御影门制式的粗布黑衣,只有一身质地轻柔的白色中衣,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妥善处理过一遍,用干净的纱布层层包扎。 他这是……被人救了……怪不得方才感觉身上比预想松快许多。 但眼下情况不明,他状态欠佳,此处不是久留之地,必须在屋子的主人回来之前尽快离开。 原本安详躺在床上的人支撑着坐起身来,动作间难免牵扯到伤势,伤处撕裂的痛感陡然尖锐,也不过是叫他脸色苍白两分,暗自将牙齿咬得更紧。 难耐,却并非无法忍受,这点疼远达不到他能够忍耐的极限,正相反,适当的疼痛能够让麻木迟钝的身体更快恢复知觉。 地面冰冷的寒气透过脚心直冲心底,尚未恢复的人忍下透骨的冷,慢慢站起身来。 自身状况比想象中的样子要好上很多,他浑身酸软,四肢无力,但丹田之中尚有一丝内力,离开这里不是问题。 至于之后……他可以躲在随便哪个无人的角落,等伤势好转一些再返回御影门。 只可惜,世事总不能尽如人意。 就在他一步一晃,摸向房门时,有人在他耳边对他说:“你伤得那样重,怎么能下床呢?” 屋里有人! 他心中一惊,本能地运气提息,随时准备动手。 “放松些,我不是坏人,” 陆尘远双手摊开,示意自己没有恶意。 他一晚没睡,直到天亮才才靠着椅子略略小憩一会儿,现在陡然被惊醒,只感觉额头一抽一抽疼得厉害。 “垫背小哥”猛地转过身,对他的话无动于衷,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他看。 视线交汇的瞬间,陆尘远心中一惊,只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头凶恶至极的野兽盯上,止不住寒毛倒立, 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像是大漠最狂野的风, 提醒着他,眼前之人绝非善类,而是一个刀尖舔血的亡命徒。 陆尘远藏在袖中的手默默握紧。 突如其来的对峙不过眨眼之间, 那人忽然收敛起全身的戒备和锋利,微垂下头,眉眼稍敛,做出乖顺而驯服的姿态。 陆尘远从刹那的紧张中恍然回神,近乎痉挛的神经缓缓舒展,放开手指,暗中长舒一口气。 上辈子,他连只鸡都没杀过。曾经心血来潮想吃鱼,买来条活着的草鱼放在案板上,用了一个小时都没把它熬成汤,反倒是自己被滑不留手的鱼弄得满身狼狈。 让他突然和这人对上,实在是为难。 好歹是个伤患,还受他牵连被砸掉了半条命……陆尘远皱起眉,刚想说些什么缓和一下气氛,视线不经意间瞟到那人腰间显出一小片赤红的颜色,在白色的衣服上格外显眼, 再定睛细看,那片鲜艳的红还在缓慢地向周边蔓延。 一定是伤口裂开了! 陆尘远将眉头皱得更紧,有点不高兴这人这样糟蹋他的劳动成果,语气中亦带出一分不满:“少、侠,还是躺回去吧。” 实在不行,他就以理服人—— 方才他只是猝不及防被惊到了而已。 背靠穹宇这个本世界的“神”,当他有了准备之后,这世上能和他说“理”的人不多, 至少眼前这个站都站不稳的伤患肯定不行。 那人倒退两步,老老实实坐回床上。 陆尘远暗自松一口气,能听进去话就好。他一边收拾伤口包扎需要的伤药和纱布,一边随口说道:“我叫陆尘远,你呢?” “……我没有名、我叫莫一” 陆尘远的动作一顿。 莫一,一听便知,这只是个假名。 话又说回来,有哪个江湖大侠外出行走,穿的是掩头遮面的黑色夜行衣呢。 托了穹宇的福,他对这一方世界并非一无所知。 如果莫一的身份来历真如他所想,没有名字再正常不过。 他抽空看了一眼坐在床上的人。 莫一白衣染血,黑发披散,脸色苍白,强撑着坐得笔直,经过刚才的一番动作,几缕碎发垂落身前,将他那一身的冷漠疏离柔化了几分。 御影门……杀手…… 似是察觉出他的目光,莫一虽未抬眉,却是伸出手,将头发随意拢在脑后。 陆尘远收回目光。 收敛起锋锐的杀气之后,这人身上终于显露出一点重伤后的虚弱,干净的叫陆尘远想到了素笔勾勒的水墨画, 点墨 ЙáΝF 成画,所见唯有黑白。 他在想什么呢,倘若莫一真的是御影门的杀手,只怕这幅画上只有黑而没有白。 陆尘远拿着东西来到床前,然后,又是一阵为难。 莫一要是还昏迷着,他自然可以帮忙疗伤换药,现在人醒了,总不能还按之前的来…… “……我、自己来。” 莫一感受到落在身上的阴影,身体下意识地紧绷,右手抬到一半,顿了一下,僵硬地抚上腰腹处开裂的伤口。 太近了, 他必须竭尽全力才能克制住想要反击的冲动。 好在,莫一如愿以偿获得想要的东西。 房屋的主人没有为难他,顺势放下东西,丢下一句“我去弄些吃的”就走出屋去,而将屋子留给他。 紧绷的精神随着陌生人的离去而逐渐放松,莫一摸索着解开衣带,拆开已经被血浸透的绷带,面无表情地开始处理伤口。 先用清水进行彻底的清洗,再用伤药涂抹,最后拿纱布一圈圈缠紧。 刺激性的药膏涂在伤口处,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就像一把烫热了的尖刀在脆弱的体内翻搅, 莫一深吸了一口气, 不管再来多少次,他永远都没办法习惯这种感觉。 忍过最开始的那阵疼,莫一放空脑袋,分出一部分思绪去思考眼下的处境。 不到一个呼吸的短暂对峙已经足够他清楚认识到自己和屋主的实力差距, 在这个人出声之前,他甚至没能察觉到这个人的存在。 能做到这一点,不仅是因为受伤导致他的反应降低,更是因为这人内力深厚远在他之上。 完好无损的他尚且不是这个人的对手,更别提他现在暗器尽失、身受重伤、内力所剩无几—— 也就是说,如今的他不过是屋主的阶下囚, 受制于人。 御影门有规定,没有用处的工具必须在给御影门造成麻烦之前解决所有隐患。 他昏倒的地方距离任务地点不算远,不久之后或许会有骚动波及此处。 屋主内力高绝,来历不明,不知敌友,而他行动不便,不敌屋主,脱困无望,按照规矩,他应该在发现自己无法摆脱屋主之后清理干净后患,杜绝任何给御影门带去危险的可能, 他应该解决掉他自己。 在他的牙缝中藏着见血封喉的毒药,只需要咬碎毒囊,用不了一息他就会命丧黄泉。 为了保密,他的身上没有任何能够证明来历和身份的标识或者信物,哪怕屋主手眼通天,都不可能从他的尸体上获得任何有用的消息。 莫一握住绷带两端,在腰侧打了一个结,接着将衣服弄脏的部分浸在水中,洗去血渍,拧干后重新穿在身上,然后强撑着沉重迟缓的身体躺回床上。 被水浸湿的衣料贴在身上,带来令人不适的冰冷,在体温的烘烤下慢慢变暖。 莫一数着自己的呼吸,在数过百来个数之后,屋外传来新的动静。 屋主去而复返,暂时充作布袋的外套装着几个青黄的野果,肩上还蹲着一只棕色皮毛的松鼠,毛茸茸的尾巴时不时扫过屋主的脖子。 “屋里没什么吃食,从这里到附近的城镇还有一段距离……” 陆尘远一阵心虚,在穹宇的帮助下好不容易找来的果子成了烫手的山芋,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林子里倒是能猎到一些野味,屋里也有烤肉需要的盐和生火必须的火石,唯一的问题是他不会处理活蹦乱跳的鸟禽,也不知道该怎么架起烧烤摊子。 顶着莫一的目光,陆尘远坚强地把卖相不佳的野果放在桌上,“先拿这些垫一垫……我一会儿出去一趟。” 现在才刚过正午,天黑之前他尚有足够的时间去去镇上买些正经饭菜带回来。 莫一看了看陆尘远,又低头看了看眼前的野果。 这些果子刚从树上采摘下来,又被仔细清洗过,上面还凝着一丝水汽。 淡淡的清香飘过鼻尖,他忽然意识到,算上执行任务的时间,他已经有一整天没有吃过东西,过度的饥饿让空荡荡的肚子里好像有一把火在燃烧。 莫一轻轻拿起一颗果子, “谢谢。” 按照规矩,他应该杀死自己, 但他不想死, 他还想活。
第3章 青山派 杨柳镇,柳家食肆。 老板娘在锅炉跟前转来转去,把馅大皮薄的包子都放上蒸笼,面粉提前和成团,再把各类调料分门别类的备好,等到东西都准备的差不多,她一转头,瞧见自家女娃早早去了前面的摊子上,手里拿着一块布左擦擦右擦擦,看着是在清理桌椅板凳,可那脚步飘忽,眼神忽闪,心思明显不在手上。 知女莫若母,老板娘哪儿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凑过去笑眯眯地揶揄道:“妞儿,又在等人?” 女娃被吓了一跳,险些把抹布丢在地上:“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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