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之前仅仅出于对他身份的敬畏,礼节性的问候态度相比,不啻天壤之别。 昨夜,上千士兵在瓮城齐齐点燃孔明灯,数千盏灯连接成的庞然大物冉冉升起,如同夜空里一轮点燃的太阳。 那样壮观的景色,是他们一辈子都见不到一次的神迹。 它们长了翅膀一样飞向敌人的大营,不偏不倚落在里面,冲天的火焰几乎把半边夜空烧红。 前几天被燕然军的进攻打的有多么灰头土脸,这把火就烧得多大快人心。 黎昌将军带领亲卫兵在敌人营地冲杀的厮杀声,几乎响了彻夜,所有守城士兵们,无不守在城头,为他们呐喊助威。 第二天清晨,天光亮起的时候,燕然大营已经变成了一片灰蒙蒙的废墟,原本连绵的营帐几乎被烧了精光,露出光秃秃的焦土地,粮垛更是被烧得空空如也。 那些凶恶的燕然军们,像一个个煤堆里爬出来的,惨不忍睹,看的守城士兵们哈哈大笑,眼泪都要笑出来。 直到这一刻,他们才真正相信,原来皇帝陛下承诺的七日退敌,不是稳定军心的小伎俩,是真的要说到做到的。 萧青冥伫立在墙垛后,一身银亮的铠甲在阳光下微微泛着细碎的光。 在他身后,喻行舟、黎昌、秋朗等一群文臣武将拥簇着他,静静等待他开口。 “昨夜,真是辛苦诸位了。”萧青冥一夜未曾合眼,精神却极好,脸上笑意雍容,乌黑的发丝衬着血红的披风迎风翻卷,愈发显得英姿勃发,器宇轩昂。 “这是一场当之无愧的大胜。属于我们大启的胜利。” 他长眉扬起,微笑望着黎昌、秋朗和莫摧眉三人,声音低沉而优雅:“多亏你们奋勇当先冲入敌营,我们才得到了最大的战果,首功非你三人莫属。” 黎昌躬身抱拳,一本正经推辞:“此战多亏陛下运筹帷幄,臣实在不敢居功。” 秋朗一如既往的沉默高冷,只是下巴略略扬起了一点,若非萧青冥有意观察他的反应,几乎注意不到。 莫摧眉笑吟吟地,毫不掩饰被夸奖的喜悦:“还是陛下给的陶罐厉害,没想到那样小小的一罐,居然可以造成那么大的爆炸和杀伤,幸好臣溜得快,啧啧……” “好了。”萧青冥打断了他滔滔不绝的奉承,“方才燕然太子送来的一封新的议和书。” 众人精神一振,看来燕然真的打算退兵了。 喻行舟淡淡道:“对方要求我们赔偿一百万两白银,补偿他们的损失。” 萧青冥没有说话,而是观察着所有人的反应。 出乎他意料的是,除了秋朗、莫摧眉、张束止这些年轻人略显怒色,黎昌皱眉不语,其他的文臣们非但没有多少愤怒,反而露出松了口气的庆幸。 仿佛这样狮子大开口的条件,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似的。 明明他们刚刚才赢得了一场大胜,明明是燕然无计可施无奈求和,但在他们所有人心中,却依然认为大启该向燕然低头! 我弱而敌强,燕然依旧凌驾于大启之上。 是战是和,都由他们说了算。而自己只有被动答应的份。 萧青冥瞬间沉下脸,怒极反笑,他呵的一声,勾起嘴角:“你们,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答应燕然太子的条件,想要议和了,是吗?” 大臣们一愣,面面相觑又小心翼翼地观察皇帝的脸色,难道陛下还想继续打下去? 礼部尚书崔礼轻咳一声:“陛下,这个条件还是可以跟他们讨价还价的,总比之前要求黎将军人头,又要求黄金百万和年轻女眷强吧。” 户部尚书钱云生叹口气,掰着指头数:“如果能把价钱压到二十万两以内,其实比继续打下去要划算。” “国库实在捉襟见肘,继续打下去,军饷都耗得不止这个数,不如向城内征一次税,眼下京城危难,相信百姓们会体谅……” 萧青冥的神情越来越冷厉,两个尚书打了个激灵,都不敢说话了。 年轻的皇帝右手按住天子剑剑柄,众人吓了一跳,户尚书勃然变色,后退了两步,生怕皇帝因为国库没钱给他一剑。 预料中的暴怒并未到来,萧青冥并不打算向他的臣子们继续宣泄无用的愤怒。 他将腰间悬挂的长剑解开,横剑举起,银白色的剑鞘在阳光下流淌着森寒的锋芒。 “朕同意议和。” 系统板面上的幸福度仅仅只剩3%,他还有两天不到的时间。 众臣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却听皇帝沉稳有力的声音缓缓道:“但是,朕一两银子都不会给。” “朕,绝不向任何敌人低头。” 礼部尚书崔礼擦了把汗:“这……只怕燕然难以答应。” 萧青冥眼神锐利,徐徐收敛了怒色,慢条斯理笑道:“无妨,朕会让他们答应的。” 在他身侧,喻行舟静静凝视着他,唇角若有若无抿出一丝饶有兴味的笑意。 叫那位不可一世的燕然太子低头,恐怕比登天还难。 该如何是好呢?我的陛下。 ---- 作者有话要说: 萧:不乖的狗勾就要挨打呢:)
第21章 强者的支配 城楼上的旗帜被北风刮得猎猎作响。 皇帝的豪言壮语放得斩钉截铁,但一众文臣武将们却对此并不乐观。 即便昨夜刚刚在皇帝的带领下取得一场大胜。 自先帝在朝时,大启对燕然已经渐渐有落入下风的颓势,现任“陛下”登基后,更是荒唐了好些年。 非但幽州被夺,就连其他几个州,都隐隐对中央朝廷的号令推三阻四,常年拖欠粮税,导致国库空虚。 蜀州甚至已经连续三年不曾向朝廷纳税,除了名义上还是大启的领土,实质上已经完全脱离朝廷掌控。 细细算来,萧青冥这个皇帝真正能控制的,居然只有京州一州之地。 掌握的土地少,人口财帛自然也少,根本无法支撑几十万大军的长期战争,否则萧青冥也不至于捉襟见肘到,卖自己的血来筹钱的地步。 一次两次偶尔侥幸占到上风,依然无法改变被强敌围困的事实。 礼部尚书崔礼和户部尚书钱云生暗暗交换一个眼神,齐齐在心里叹气。 从前皇帝毫无主见,一味的退缩,叫人瞧不上,可现在怎么又变成了另外一个极端,过分固执和盲目自大了呢? 钱云生低声道:“也罢,陛下这会正在兴头上,我等也不好泼冷水,等陛下发现这个想法不切实际的时候,我们再给个台阶下就是。” 崔礼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萧青冥没有理会臣子们的窃窃私语,他正在思考关于议和的事情。 想要在两天之内达成目标,这件事必须要快。 “你们谁愿意担任议和的使臣,前往燕然大营走一趟?” 此人必须足够忠心,立场鲜明,同时还要有深入敌营的勇气。 最好还要有足够高的身份,才能镇得住场面,显示大启的诚意,却又不能太高,否则万一被对方扣住作为人质,可就尴尬了。 众人冥思苦想之际,一道欢喜雀跃的声音传来。 “皇兄!”怀王萧青宇带着随行太监匆匆踏上城楼,他没有穿戴甲胄,身上纹着蛟龙纹样的常服,在呼啸的寒风中显得有些单薄。 他一路风尘仆仆地赶来,气还没来得及喘匀,先向皇帝半跪行礼:“臣弟恭喜皇兄昨夜旗开得胜。” 萧青冥将人扶起来:“这里风大,你受伤未愈,应该在王府好好修养才是。” “一点小伤而已,臣弟已经没事了。”怀王摇摇头,视线落在对方缠着绷带的手掌上,脸色微微一变。 “皇兄,你怎么受伤了?是不是那个叫苏什么的燕然太子?这里太危险了,你还是回宫去吧。” 怀王气得咬牙切齿,转头瞪向其他太监和侍卫:“这么大的事怎么没人告诉我?你们怎么保护我皇兄的?竟敢让皇兄受伤?” 萧青冥无奈地抿了抿嘴:“与他人无关,是朕自己不小心弄伤的,也是朕吩咐下面人不要告诉你,免得耽误你养伤。” “皇兄……”怀王对上萧青冥时,又立刻变成了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都怪臣弟不好,这些天应该寸步不离地守在皇兄身边才是。” “怀王殿下请放心,陛下一切安好,依臣看,殿下还是听陛下的话,回王府养伤得好,以免又发生什么传错了旨意的乌龙,帮了倒忙就不妙了。” 萧青宇被这夹枪带棒的话刺得一拧眉,正要发作,一转头,正好对上喻行舟疏离淡漠的眼神。 萧青宇正要冲口而出的话瞬间被堵回喉咙里,瑟缩一下,默默躲到皇兄身后,仿佛有些惧怕对方。 他很是委屈,诏狱赐死的旨意,本来就是皇兄叫他传旨的,又不是自己的主意,干嘛记恨到他头上? 皇帝刚登基时,身为少师的喻行舟按祖制开设经筵,给皇帝讲课,但昏君极不耐烦听课,经常找借口让怀王帮忙替他。 喻行舟也不惯着,手里一把先帝御赐的戒尺,打了昏君再打怀王,打皇帝时尚且守着君臣之礼不会太用力,打怀王的时候也不管那么多,恨不得把他手掌心都打肿。 打得怀王怀疑人生,也不知什么仇什么怨。 陈太后还因此找昏君哭诉,要喻行舟进宫赔罪,喻行舟领了旨意施施然进了宫。 结果非但没有请罪,反而搬出师长的架势,态度强硬地对着身为“家长”的太后一通指桑骂槐。 指责对方纵容皇帝和怀王不思进取耽误学业,违背先帝临终的嘱托云云。 陈太后被怼得哑口无言,自觉颜面大失,往后再也不提这茬。 由此可见,家长、老师和学生之间的矛盾自古以来就是不可调和的。 萧青冥未曾经历过这段时间,只觉得萧青宇对喻行舟的态度来的莫名其妙。 “老师,青宇也只是一片好意,你就不要吓唬他了。” 喻行舟淡淡一笑:“陛下不是在询问,谁可以担任使臣,前往燕然军大营吗?臣认为,此人非怀王殿下莫属。” 众人一听,纷纷大喜表示赞同:“不错,摄政大人所言甚是。” “怀王乃是宗室,完全可以代表朝廷,又曾为陛下挡箭,忠勇可嘉。” 萧青冥心里也这样认为,但这个任务相当危险,虽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可燕然太子性情暴戾,万一触怒了他,会不会一剑砍了实在难说。 萧青宇看出了对方的为难,心一横,主动请缨道:“皇兄放心,国事艰难,臣弟身为宗室,为皇兄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就让臣弟去吧。” “更何况,上次若非臣弟莽撞,也不至于差点酿下大祸,希望这次能让臣弟将功折罪。” 他可怜巴巴地仰头望着萧青冥,后者看了他半晌,终于点了点头:“难得你有此心,朕很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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