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别动他,”卢深岭手指微松,不断喘气,“那些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你要杀要报复也应该冲着我来!苏墨秋……苏墨秋你把他放了、把他放了……” 苏墨秋撇开卢深岭的手:“我放不了他。” “……你说什么?” “我说我没办法放他,”苏墨秋接过紫棠递来的伞,给卢深岭撑起,“卢大人,我没动过你儿子。” “……苏墨秋,你什么意思,”卢深岭明显不相信,他一手拨开伞柄,直接揪住苏墨秋的领口,“苏墨秋你回话,你告诉我他是不是死了?你告诉我卢应昌是不是死了?!回话!苏墨秋!” “住手!”紫棠上去就要拦住卢深岭,苏墨秋却眼神示意她不要动作。 他攥住卢深岭捏在领口的手:“卢大人累了,回去吧。” “……紫棠,送客。” “苏墨秋!”卢深岭不依不挠,“你今日说不出来卢应昌的下落,我跟你拼命!” “……他是不是不在了,他是不是死了?”卢深岭忽地失声哽咽起来,“苏墨秋,这种事情是瞒不了人的,你真觉得我没看出来什么吗?你以为你真的能瞒得了很久吗?” 苏墨秋蓦地走上前几步,卢深岭无端地有些想要退后:“看来我不说也不行了。” “好,卢深岭,你听好了,卢应昌在景明八年夏秋之交,大魏与匈奴谈判中受人暗算,身中毒箭,不治身亡。” “听清楚了吗?” “我不告诉你,那是因为这是你儿子临终前的遗愿!”苏墨秋道,“他觉得你经受不住打击,所以托我保守秘密。我连你都留了一命,更不可能去杀你儿子,没必要。” “好……好,”卢深岭听到此处,出人意料地没有悲痛大哭,反而低声自嘲起来,“你果然还是我知道的那个苏墨秋啊。” “你知道我在狱里这几年,都想了什么吗,”卢深岭道,“我在想我为什么会这样。论家世论学识,我自认比满朝大多数人都要强,不然也不会做到礼部尚书这个位置上来。所以我也没有多少真正佩服的人。但是后来我发现,我这辈子最服气的人就是你。要家世,你父母不算高门大户,要才学,魏歆多少次骂过你不学无术不成器,可是你还是能走到丞相这个位置上。现在又帮着陛下战胜了匈奴,统一北方指日可待,这是先帝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而且,你从来不靠什么无耻的手段,你这一路走来,比谁都要干净,苏墨秋,苏相,我这辈子就佩服过你这么一个人。” 卢深岭在风雨交加中步履踉跄,可他还是坚持走到苏墨秋身边,两手紧紧扣住了他的肩膀:“苏墨秋,你应我一件事,做个真正的正人君子,永远不要跟那些卑鄙下流的东西扯上关系……你听懂了吗?” 苏墨秋郑重地握住卢深岭的手腕:“卢尚书的教诲,我必铭记终生。” “紫棠,来、来快送卢大人回去。别淋着雨。” “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上路吧,”卢深岭松开手,望了眼紫棠腰间的佩刀,“苏相,最后一句话,小心宣闻玉,小心宣闻玉……” 苏墨秋还没说出来一个好字,便琢磨到了不对,为何不是长公主而是宣闻玉? 可惜他没有机会再问清楚了,卢深岭猛地转身,倏忽抽出来了佩刃。 “苏相,大魏便交给你们了。” 刀刃顷刻间划破咽喉,血同雨混杂在一起,落入泥泞。
第101章 线索 “大人。” 宣闻玉分辨出来这是商陆的声音:“进来吧。” 商陆低头道:“大人, 卢深岭死了。” 宣闻玉瞬间转过轮椅:“怎么死的?” “……说是自杀,”商陆道,“他临走前去见了苏墨秋一面, 两个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而后就……” “他倒是个聪明人,”宣闻玉道,“他是想借此保全卢家剩下的人。” “长公主, 长公主您等等,您现在不能进去,”门口的雷万钧拦住沈别欢, “大人现在不方便见客,长公主……长公主!” “放手,”沈别欢扯开雷万钧,“我要见宣闻玉, 让我见宣闻玉!” “……长公主……” “罢了,”宣闻玉道,“让她进来。” 沈别欢砰的一声推开门, 质问道:“是你派人逼我表哥自尽的?” 宣闻玉抚平衣衫上的褶皱:“这话你应该去问苏相。我已经很久都没见过卢深岭了。” “你少来这一套,”沈别欢冷笑道,“苏墨秋有没有那个三言两语就让人自杀身亡的本事我还不知道?他连卢应昌都能化敌为友, 又怎么会去杀他父亲。” “那长公主就更应该去问他了啊,”宣闻玉配合地笑了笑,“毕竟他心里头怎么想, 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对了, 我倒是觉得卢深岭的死, 也是为了保全长公主,”宣闻玉又道, “事已至此,继续追究下去我觉得对谁都没有什么好处。” “……那是我表哥,”沈别欢道,“他从小看着我长大,你要我无动于衷吗?” 宣闻玉貌似疑惑地抬了头:“你讲这样的话,要是给裴相听去了,他会怎么想?他和你好歹也算是有过夫妻之情,结果在你心里只是个工具。” “你的话讲完了?”沈别欢道,“要是说把人当工具,宣闻玉,你恐怕还没有资格来教训我什么。” 宣闻玉原本搭在衣衫上的手微微缩紧:“长公主今日来寻我,就是为了和我争一时口舌之快?” “……两件事,”沈别欢也恢复了状态,“第一,苏墨秋已经知道这几次都是我在针对他,他不会放过我,第二,南迁之后国库并不宽裕,难说陛下会不会找人开刀。” 宣闻玉唇角颤了颤,但很快又变作了沉着:“苏相还真是有两下子,以前是我看轻他了。” “你跟你从牢狱里捞出来的那批人都说说清楚,”沈别欢似是好意提醒,“至少这段时间之内,做人都稍微低点头。” —————— “哎,你们听说了没有,”度支部和都水台的几位官员低声私语,“说是卢尚书啊才放出来没几个月就死了。” 身边人忙回头看了看,确认没人盯着之后再问:“真的假的?” “真的啊,我没事咒人死干什么?” “怎么死的?” “据说是……去见了丞相一面,然后人就……” “你说的丞相是哪个?苏相裴相?” “那还有哪个?”那人大手一挥,“苏相呗。” “不会是……苏相杀的吧。” “听说他们两家确实也有仇啊。” “说什么呢说什么呢,”崔泰听到声响从后头走来,“昨日拨款的事你们不商量,议论这个倒是很起劲。” 侄子崔平道:“伯父还不知道吧,卢尚书人走了,走之前见了苏相一面。” “卢深……不是,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觉得本相对人动手了嘛,”方才苏墨秋不急着进门,在门外把所有人的言论都听入耳中,“是这么想的吧。” 苏承宣冷笑着走近崔平:“讲我哥呢?你嘴挺碎。” 崔平噤声低头,崔泰忙作揖道:“苏相恕罪,我这侄儿不成器,回家之后定会好好教训。” 苏墨秋摆了摆手,道:“别都站着了,坐下吧。赈灾款还有一百万拿不出来呢。” 他等了一阵,没等来回应,开口又道:“怎么不说话了,方才不是还挺能说的吗?” “这几天本相睡不好,翻来覆去一直在想一件事情,为什么那么多人针对本相,想来想去,本相想明白了这里面的缘由。”苏墨秋扫过所有人的面庞,他顿了顿,才继续道: “因为本相心不够狠。” “不用紧张,本相不杀人,也不打人,但从今天起,谁再说闲话嚼舌根,谁就回家待着,官不用做了,俸禄也不必领了。给本相滚。” “丞相大人,”崔平站出来道,“方才……方才是下官冒犯……下官知错,大人见谅。” “你也是度支部的人,”苏墨秋道,“说说看吧,有什么办法筹款?” “这……” “哥,我倒是有话要说,”苏承宣道,“倘若我没记错的话,在大魏开设赌/场,是不合律令的吧。” 苏墨秋从未听他提起过这件事:“你是什么意思?” “假如能把这些赌场的背后之人查出来,而后依律抄没家产,”苏承宣道,“银子不就能凑出来了么?” —————— 沈慕安把呈上来的奏折扔到了一边:“朕之前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事?” 苏墨秋道:“回陛下的话,微臣也是第一次听苏承宣说起来这件事。他说是他从前的一位同窗欠了赌债,家里实在没钱还,被人一顿毒打。他知道苏承宣有个当丞相的哥哥,所以才想来求人。” “害苦了百姓,让他们中饱私囊,”沈慕安冷笑,“这等荒唐事真是闻所未闻。” “陛下,”晏无霜立即跪地,“微臣失职,请陛下责罚。” “百密一疏,谁也不能时时刻刻面面俱到,”沈慕安道,“这不是你的错,是有些人手段阴毒罢了。” “目前不要打草惊蛇,”沈慕安道,“你弟弟那个同窗叫什么名字?把他接过来,他不能在这个关头出事,否则就死无对证了。” “叫吴昌,人现在应该住在城西建春街,”苏墨秋道,“要不这样,把这个人接到微臣府上。这样想下手的人也得有所顾忌。” 沈慕安有些无可奈何:“总是你站出来。” 晏无霜道:“那微臣这就去办。” “如果只是查封赌场,你不用这么严肃,”沈慕安道,“现在晏无霜走了,不方便说的话可以说了。” 他还没开口,沈慕安就招手道:“别这么拘谨,坐过来吧。” “陛下,”苏墨秋道,“微臣是觉得,就算长公主跟贺自留有所往来,贺自留也不可能把全部家当都拿给她。对于贺家来说,他们已经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了,长公主若能成功,再能许给他们的,无非是权势而已。但本朝惯例,商人从政限制严格,长公主就算想给能给,也给不了太多。相当于锦上添花,对他们来说并不是必不可少的。” “所以她想要钱,那就得用另外一种更长久的办法,”苏墨秋又道,“如果书这种隐秘的赌场的话,会不会更方便一些。” 沈慕安边听边点头,最后道:“有时候朕觉得,身边的人走过这么多年,多多少少都变了模样。但是你……朕怎么看你,都觉得还是过去的味道。” “一成不变也不好,”苏墨秋低头笑道,“朝堂嘛,总该有些崭新的面孔。” “新人也不一定都好,”沈慕安道,“都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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