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我难道要坐以待毙吗?”沈之鸾甩开李经之,“与其被他高纫兰逼到绝境,不如我自己动手先报了这个仇!” “殿下!”李经之几近撕心裂肺。 李经之追了出去,正碰上要带兵去校场训练的源司繁。 “源将军,源将军留步!” 源司繁勒住缰绳:“李大人有何贵干?” “源将军……求您……”李经之道,“求您救救殿下吧。” —————— “朕这个身体啊,时好时坏,”沈慕安靠在枕上,“有时候朕都觉得上苍在跟朕开玩笑。” “心事太重也不利于养病,”苏墨秋道,“陛下若是能放下心事,病就好了。” 沈慕安瞧着他:“恐怕是再也放不下了。” “朕不想做不教而诛之人,”沈慕安道,“可许多事,终究也由不得朕。” “陛下待西河王已经耗尽心血,多年来百官亦是有目共睹,”苏墨秋道,“陛下此刻再做决断,为的是大魏万民,为的是千秋社稷,不会有人说三道四的。” “你也觉得为了以防万一,朕应该杀了他?” “陛下,”苏墨秋道,“请恕微臣直言,陛下多年以来,对西河王的一片苦心,天下臣民皆为见证。虽无父子之实,却有父子之情,微臣以为圣朝自当以孝治天下。” “别人都说你荒诞不经,”沈慕安道,“朕看你不是,你是看似不羁,实则滴水不漏啊。” “陛下谬赞了。” “陛下,”苏墨秋又道,“微臣觉得当务之急是稳住局面,万万不可让西河王铤而走险。” 沈慕安早对侄儿了如指掌:“他翻不了天。” “那,”苏墨秋道,“是否还是做些安排,微臣觉得还是妥当些好。” “这跟你没有关系,你不要掺合进来,”沈慕安道,“他们两个人你不论站了哪一个,日后都很难办。朕也不想让你为难。” “陛下……” “去叫沈奉云过来,”沈慕安道,“朕有话吩咐他。” 苏墨秋知道沈慕安心意已决,他说什么也不会扭转,点头道:“那好,陛下,微臣告退了。” 他才出了宫门,就碰见了高纫兰。 “……你怎么在这里,”苏墨秋别过头去,“陛下没说传召你觐见。” 高纫兰道:“我不是来见陛下的,我是来找先生的。” 苏墨秋轻声一笑,略带讽刺道:“没想到你还认我这个先生啊。这我可不敢当,高大人不必如此。” “先生若要责骂,我无怨言,”高纫兰道,“但有一事只怕先生也不得不考虑。如今陛下病重,朝野上下表面平静,实则已经流言四起。人心浮动,时局不稳,这恐怕不是先生想看到的吧。” “不用绕弯子,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只是觉得,先生身为一国丞相,应该得早点出面,主持大局。” 紫棠牵来了马车:“苏相咱们回府——哎,高大人也在这儿?” 苏墨秋道:“把他也带走,一块儿回去。” “好。” 高纫兰知道苏墨秋动了心:“那就多谢先生送我一程了。” “你没必要来找我,”回府之后苏墨秋坐在椅子上,眼神疲倦,“江山代有才人出,新帝登基,你自然也会更进一步。放心,我也不会霸占这个丞相的位置,等新帝登基,我自然会辞官还乡。” “天下未定,”高纫兰倒了两杯茶,举杯也不知在敬何人,“朝堂上恐怕还少不了苏先生。” 苏墨秋自嘲一笑:“少了我苏墨秋一人又能如何。” “不过我提醒你一句,丞相这个位置未必这么好坐,弄不好,粉身碎骨也是有可能的。” “那日先生突然叫我说话,我当时想了许久没有想明白,”高纫兰道,“可是我现在明白了。” 苏墨秋转身看他。 “因为崔泰死了,是陛下下令杀了崔泰,”高纫兰道,“陛下觉得家丑不可外扬,要保他视如己出的侄儿。” 苏墨秋道:“我没教过你妄测圣意。” “不是我妄测,是因为这是人之常情,”高纫兰把另一杯茶摆到了正对苏墨秋的方向上,自己又倒满了一杯,瓷器相碰,像极了师徒举杯共饮,“陛下也不能免俗。” “但是这也注定了一件事,那就是西河王决计不能继承大统,”高纫兰侃侃而言,“至少身为帝王,他不能有把柄落在臣子手里。” “当然,我这话也不绝对,世事难料,人心更是难测,谁又知道西河王到底有没有戾太子刘据当年的勇武,愤而举兵呢,”高纫兰说到这里,故意叹了口气,“万一真叫他成功了,那……” “你到底想说什么?” 高纫兰平静一笑:“我只是在担忧先生的安危。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嘛。”
第122章 长街 “你是说……”苏墨秋道, “西河王想杀我?” “我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高纫兰道,“不过要论武力, 西河王的确在宗室之中颇为出众。这也难怪嘛, 他自小就仰慕陛下的功业,所以练武时格外用功。若是没有那些个是是非非,相信陛下心里一定对他也是甚为满意的。” “可是天下事坏就坏在, 并没有这个如果,”高纫兰又道,“如今他多年来的苦心眼看着就要毁于一旦, 先生,你觉得一个人到了那种地步,会那么轻易地放弃唾手可得的一切吗?” 苏墨秋知道答案:“……不会。” 高纫兰还想说话,苏墨秋却已经先一步愧疚地开了口, 似在悔罪:“因为就连我自己都做不到。” “这些年来我总是在宽慰自己,我说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陛下,为了他好, ”苏墨秋道,“可我如今回过头来一想,我这番说辞也不过是在欺骗自己罢了。因为我知道, 我保他就是在保我自己,没有了他我一定会岌岌可危。” “我总是喜欢说,想做个潇洒不羁闲云野鹤的人, 可到头来, 我也没有那么言行一致。” “人非圣贤, 先生何必苛责自己?”高纫兰淡然开口,这一刻两人的身份似乎颠倒了过来, 仿佛高纫兰才是学堂上挥洒自如的师长,“天下谁人敢说完全没有私心,这太正常不过了。” 苏墨秋看着他,在这一刻全然没有发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喜悦:“你是来拿我检验你的话术的么?” “那不知先生觉得如何?” “……高纫兰,我送你一句话,”苏墨秋道,“其心可诛。” “先生,”高纫兰道,“我方才说的所有的话,没有一个字提到过我自己,您怎么就觉得我是在为自己牟利?” “……你少跟我玩这一套,”苏墨秋道,“你是什么德行,我比你更清楚。” “好,好,我不和先生争辩,”高纫兰道,“说回西河王。他既然不会心甘情愿,那么假以时日,倘若他抓住了机会,趁机起兵作乱,到时候又是一场浩劫。可是这个节骨眼上的大魏,根本经不起这番闹腾。” “也许他今时今日不会想造反,可是谁又能保证他永远都不会有这份心呢?”苏墨秋说的没错,他是在为自己牟利,可高纫兰眼下的字字句句都正中要害,所言皆是在为大魏考虑,“要想彻底掐断,只有一个办法。” 现在就杀了沈之鸾! “……住口!”苏墨秋猛地拍了桌案,笔墨纸砚跟着一颤,“谁给你的胆子胡言乱语!” “但是这是最好的办法,”高纫兰道,“先生,你不接话,其实你心里已经有了考量,只是你不肯跟陛下明言罢了。” “你不要胡说八道,”苏墨秋忽而起身走近,“我不跟陛下说,那是因为我怕他伤心。西河王虽然不是陛下亲生,这些年来也有了父子之情了。我不可能教唆父亲去杀自己的儿子。” “先生若是想让陛下把他关起来,可是囚杀也是杀,”高纫兰道,“与其让人在痛苦中饱受折磨,还不如给他一个痛快——” 啪! 高纫兰话音未落,苏墨秋悲愤之下抬手就是一掌。 他力气不算大,高纫兰还没感觉到疼,苏墨秋反而一个踉跄,蹙眉捂住了心口,勉强扶着椅背稳住身形。 “你的心思为什么放在这些上面?”苏墨秋拽过高纫兰的衣襟,“权势、权势,这东西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吗?!” 高纫兰上手盖住那半张脸,顿了顿忽地笑了起来。 “你不懂那种感觉,你不懂……”高纫兰道,“渤海高氏一门出自高丽,从前我父亲在时,就没少受人冷眼。那样的眼神我看够了,所以我自小就苦读诗书,想让他们自愧不如。但我想错了,人心里的成见就是一座大山,而我也没有愚公的命。” “你根本不知道遭人冷眼的感觉,也不知道好不容易做出来点成就,却被上头的人轻而易举占为己有的感觉,”高纫兰说到此处猛地发狠,捏住了苏墨秋的手腕,“我就是要往上爬,我不认这个被人踩在脚下的命!我恨这满朝所有捧高踩低的人,我要让他们来日统统付出代价!” “我原以为先生您应该最懂我,”高纫兰又道,“因为您过去……过去也是个在北乡郡备受欺/凌的人。可是到头来,您反而在质疑我。” “因为权与责不可分割,”苏墨秋道,“你还是没有明白这个道理。有些人大权在握是为民造福,有些人却是祸乱天下。就算我现在把丞相之位让给你,高纫兰,你也坐稳不了太久。权欲太重会坏了大事,也最终会害死你自己。” “一死换来十年畅快,”高纫兰道,“倒也值得。” 苏墨秋松开了手:“杀你的人在后头。” 紫棠慌忙推开门道:“苏相不好了苏相,外头一阵骚乱,说是西河王起兵了。” “……什么?” 苏墨秋跨门而出,檐下铁马摇动,北风大作。 “先生,”宗楚宁上前道,“我与先生同去。” 苏墨秋一愣神,才发现宗楚宁站在门外:“……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我才来。” 拙劣的谎言瞒不过苏墨秋,他把宗楚宁朝后一推:“不该听的话不要去听,不该管的事也不要去管。回去。” —————— 半个时辰前。 源司繁带人拦住了沈之鸾的人,下马恳求道:“还请殿下三思啊。” “我已经想过很多遍了,我只有这个选择,”沈之鸾并不退让,反而拔出了佩剑,“源将军,你为大魏立过功,本王敬你。本王也不想害你,还请将军让步。” “殿下!”源司繁堵死了沈之鸾的去路,“殿下今日一去,便是无可挽回,陛下主政多年,殿下此刻起兵绝非明智之举。” “我不这样做,我就会死,”沈之鸾道,“我现在奋力一搏或许还有生路!源司繁,你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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