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过于敏锐的宋庭玉,温拾低头不吭声了,他不知道怎么开口才算周全, 也不知道他如果说出全部,宋庭玉又会相信多少。 宋五爷也急迫, 他继续帮温拾揉肚子,“明天如果还不舒服, 我会让赵泽霖到家里来住一段时间,这样可以吗?温拾,我不希望你出现任何问题。” “至于你的担心,我可以向你保证,你梦里的事情都不会发生,好吗?我尊重你的全部意愿。” “那如果我觉得药很难吃,可以不吃吗?”温拾上辈子好东西没吃过什么,难吃到能令人呕个三天三夜的怪味药剂没少喝,捏着鼻子往下吞,不能吐出来,吐出来就白费了,还要重新喝。 “我会给你找不难吃的药,有包衣的药片或是胶囊,这可以试着去吃吃看吗?”宋庭玉抛出了一个不错的解决办法。 这世界上又不是只有一家药厂,只要有人做苦到死的冲剂就有人做到胃里才会化开的胶囊,就算没有,大不了五爷亲手开个流水线,专门给温拾灌胶囊。 “那如果我真的有什么不治之症,但是我不想做手术和化疗,你不会逼我去吧?” “到那种时候,你是想放弃治疗?”宋庭玉见过不少到了绝境也想活下去的人,包括他父亲,就算瘫痪在床,靠着金钱堆砌的良好医疗资源,至今都还在苟延残喘,再活个五六年,都不是问题。 但温拾这种,还没到走投无路的时候,就已经设想了最坏的处境,并且奋不顾身选择了放弃的,宋庭玉这些年没遇见过第二个。 前者宋五爷能理解,因为人到底也是动物的一种,动物最原始的本能就是活着,丛林里肠穿肚烂的猛虎狮子哪怕伤口生蛆浑身飞蝇,也会强撑着一口气迈出步子,去寻找食物,寻找水源,为自己活下去寻找生机与可能,哪怕是死在这条路上,也不会甘心死在原地。 但温拾,他是真活够了吗? “是。”温拾点点头,“我觉得生命无所谓活多久,只要活的开心,就足够了。” 上辈子太不开心了,这辈子温拾想事事听自己的,他本来多活一天都是赚的了,就无所谓能赚多少了。 “你没想过,你离开之后,会有人很难过吗?” “谁啊?”还有人会为他的离开难过吗? “……”宋庭玉抽回了为温拾暖肚子的手,他看温拾现在是真不难受了,又像是寻常一般没心没肺心眼粗的能穿过一条马路,显得五爷心眼子都小的狠了,“你那个表弟不会难过吗?你和他感情不是很好吗?” “你说温浪?他应该会为我难过一段时间,但是不会太久,因为温浪和我不一样。” “他和你哪里不一样?” “他有爱的人,也有爱他的人。”温浪有可以相依为命的人存在的,就算薛仲棠是个不靠谱的,但温浪肚子里已经有了个孩子,按照原著走向,大宝肯定是会好好降生的,到时候一旦生下来,那就成了责任和牵绊。 温拾孤家寡人无事一身轻,充其量该担心一下,自己走后,能不能有人帮忙置办一下葬礼。 “你不想找一个你爱的人吗?” “我?”且不说温拾自觉他这样子实在难吸引人,既不像是宋庭玉一样有张风靡万物的脸蛋,也不像是薛仲棠一样会装模作样故作情深,还跟天生热情大方自带光环的周斯年有着厚障壁一般的距离。 就说,以他现在的活动范围,他去哪找啊? 都说感情都是要培养的,可温拾这一天天又宅又懒得动,总不能期待有入室抢劫的爱情发生。 偏偏平时常见到的人一双手十个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这些人里,适龄未婚的就更少了,性别不冲突的就更更少了。 温拾的眼珠转了转,不自觉落到了宋庭玉的脸上。 如果忽略性别不谈,只说培养感情,那似乎,宋庭玉是最好也是最有可能的选择,毕竟他们两个一天之内有三分之一的时间都待在一起,还是待在一张床上。 宋庭玉除却性别,浑身上下几乎挑不出任何缺点,温拾从前只在小说里看到的完美人设,能正正好好套到宋五爷的身上,这种现实里根本不会存在的男人,眼下就躺在自己的身侧哎! 可这是甲方爸爸,还是他在这世界里认定最好的朋友,怎么能对朋友产生非分之想呢? 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宋庭玉还不一定能看上他呢。 温拾长叹一声,以一种大龄空巢老人看淡了的语气道:“算了,我不找了,我感觉一个人也挺好。” 五爷:“……不早了,睡觉吧。” 第二天赵泽霖就被速度接进了宋家。 知道宋庭玉既没能说服温拾,也没采取一些强制性手段把人带到医院里,而是退而求其次叫他这个医生彻底变成了二十四小时待命的存在后。 赵泽霖怀疑宋庭玉是不是也生病了。 这样曲折迂回行事的作风,哪里是叱咤风云的宋五爷啊。 但听到宋庭玉和他描述的‘梦境’之后,赵泽霖脸上的表情更加无法形容了,他真的开始怀疑宋庭玉是不是脑子出现问题了,怎么感觉智商方面好像不如以前的水准了? “等等,这不就是个噩梦吗?而且,不是有句话说,梦和现实都是相反的吗?我上学的时候还梦到过手术台上把纱布忘到病人肚子里呢,这不也没有影响我继续操刀吗?” 人要真的能叫一个虚无缥缈的梦绊住脚,那也太荒唐了。 “如果不是梦呢?”宋庭玉拨了几颗佛珠,垂眸看着那弹力绳在自己的指尖下被拉开,几颗檀木珠子噼里啪啦撞在一起。 “如果不是梦?”赵泽霖一顿,“那是什么,人体试验喽?别开玩笑啦五爷!就算是真有这样大的医学项目,也不会随随便便到大街上抓一个孩子回去哒!更不会这样‘可怕’的实验结束之后,不做任何心理疗愈,就把PTSD这么严重的志愿者放出来哒!” “这都是违规操作哒!” 见赵泽霖这样说,宋庭玉无语地挥了挥手,“你出去吧。” “五爷,就算他讲的是真的,那他身上有那些可以作证的伤疤吗?”赵泽霖摸摸下巴,“有时候人长期被一个噩梦折磨,确实会造成一些情绪上的问题,但这种情况就更不能讳疾忌医,反倒要去看看心理医生,不然呐,心理畸变就不好喽!说不定会反社会呐!” “闭嘴,出去。” “好嘞!”赵泽霖见好就收,果断背着手溜达出去了。 自打赵泽霖住进宋家,温拾一天天就跟老鼠躲着猫似的,能不出房门就不出房门,不然,这赵泽霖就跟一缕幽魂一样,总是突然就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吓温拾一跳,而后跟老妈子似的,跟在温拾身后叫他好好吃药,好好吃饭,多多运动,要不要伸手再把把脉。 温拾这样好的脾气,竟然也被赵泽霖围追堵截的有些崩溃,看到赵医生也不仅仅是胆颤了,还有一丝愤懑。 只可惜,收了五爷三个月薪水的赵泽霖对温拾那黝黑眼珠迸发的怨气主打一个视而不见,那可是三个月薪水哎!医院营业三个月的费用,都进赵泽霖的私人小金库啦! 温拾就算是真揍他几下,赵泽霖也毫不犹豫把脸凑上去,只要温拾听话调理身体就好。 温拾哪有赵泽霖这样厚的脸皮,被缠得烦了就像是鸵鸟似的,只知道躲。 就这样,躲赵泽霖躲到后院花园里的温拾,正好跟同在找清静,坐到花园秋千上苦思冥想的宋知画遇到了一处。 这几天宋小幺心里的气也是多到没地方发,憋的她额头上冒了几颗红肿的痘痘,一碰就痛的厉害。 “小嫂嫂?”宋知画拍拍自己秋千的另一半,“坐这儿吧。” “你怎么在家?没有出去吗?”宋念琴这些日子都不在家里,和那位陈夫人日日出去同游,温拾还以为宋知画也跟着一起去呢。 “我可不去了,这几天又是爬山拜佛又是去商场血拼,我脚脖子都磨出好几个血泡。”这样费脚的行程叫只穿细长小高跟的宋知画到底还是撑不住了。 这次宋知画借口自己来事儿了,肚子疼的厉害,才躲过去,不然宋念琴一准要拎着她一同去,然后再以各种各样的由头,把她往陈周明身边推。 那陈周明还一副软包的样子,每次对上宋知画的视线,都一副含羞带怯欲言又止的模样,好像宋知画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似的。 看着就叫人心堵。 “你就这样不喜欢陈周明?”温拾挨着宋知画坐下,身下的秋千因为多了一个人的重量,晃动的幅度更大了一点。 “说不上来,但看到他就心烦,看到他那样子我更心烦,肯定和喜欢不挂钩,更何况,他和我喜欢的样子也差的太多了。” “你喜欢什么样子的?”温拾好奇问。 宋小幺嘿嘿一乐,“宋武那样的。” “宋、宋武?”温拾以为宋知画可能是个外貌协会,嫌弃陈周明长得太稚嫩,身高也偏矮,确实不符合小言男主该有的身形和长相,但是,这五大三粗黑黢黢的宋武,明显比陈周明更不堪看了。 “你喜欢宋武什么?” “高大威猛,有男子气概,而且看起来就很有安全感。”宋知画掰着手指头道。 “这倒是。”宋武长得凶悍,确实很符合宋知画想要的这几点,“原来你喜欢这样的呀,为什么呢?” 宋小幺低头笑笑,“小嫂嫂,我哥和没和你讲过吧,我还上国中的时候,我爸就瘫痪了,那一段时间,我们家简直风雨飘零,还有不长眼的,想趁那时候揩我的油,威胁要绑架我。” 那段时间,宋知画还真是小姑娘呢,家里的姐姐阿姨都在哭,她更慌的没了主心骨,可是太多人都在哭了,多她一个人的眼泪也不会让情况变的好一点,于是宋小幺很少哭,也很少因为这些事长吁短叹荒废一下午追忆老五爷没瘫过去时宋家是何种的风光,她照常上学,照常去补习班,准备出国的考试。 她从心底觉得,只要自己不看轻自己,那旁人再如何贬低你又怎样呢?不过都是嚼舌根的长舌怪,阴阳怪气的红眼病,爱落井下石的脏心眼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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